白三施施然的走進了樓道里。
掏出了電工鉗,看了下電錶箱上的房號,又回憶確認了一下之後,利索的伸出了手咔嚓一下剪斷了連接在上面的電線。
隨即他轉身,向外走去,老式的小區沒有什麼門衛沒有什麼外牆,下樓往往就是通道,出了通道外邊就是馬路。
白三很隨意的操着手,走到了路口上了老湯開來的車,然後遠去了。
這樣的故事在城市的幾個角落,幾乎同時上演着。
秋天還沒有來,國慶的前期,溫室效應已經逐漸明顯的九七年,九月底的夜晚還是很悶熱的。
夜裡二點,幾家人全被熱醒了。
男人狼狽的四處檢查線路,女人在憤怒的咒罵着供電部門,折騰了好久才發現是線路被人剪斷了。
一家,一家,俱是這樣。假如單獨的發生還是偶然,這麼一個不拉的發生則是必然。
沒有證據說是誰幹地,但是他們全知道這些是爲誰幹的。結果第二天中午。好不容易修好了。昨天一夜沒有睡踏實,正在補了午覺地他們。發現電又斷了。更囂張地是。幾塊磚頭砸進了屋裡!
鄭暉在街角的車裡,看着屋裡的女人把頭伸出來叫罵了兩聲,隨即就被家裡人拖了進去,他淡淡的一笑。回頭對着白三道:“吩咐下兄弟們,今天晚上休息會,等二天繼續。夏天斷電斷水不好受。下次就斷水。”
“好地。”
之所以停止,不過是遊戲的手段而已。對方一定會有防備的,打架鄭暉不怕,白三他們也不在乎。可是鄭暉不想把矛盾表面化了,那樣對沈澄不利。
不過雖然這種破壞停止了。
其他方面可沒有。
當朱明的堂弟,在計生辦當小主任的朱成集夾着公文包,開着摩托車,黑着眼圈出來上班的時候。鄭暉把車子開了上去。車窗打開了。白三就這麼惡狠狠的看着他,一句話不說的看着。
鄭暉只當不知似的,面無表情的,紅燈他就停,綠燈他就開。朱明地堂弟去哪個方向。他就去哪個方向,一步不拉。
這一路走的朱成集只覺得心頭髮毛着。
這不是擺明了就要搞他的麼?
他想着昨天晚上的事情,和剛剛的事情,偷偷地看着白三那凶神惡煞的眼神,再看着鄭暉挑釁的眉角。
時不時的。迎面而來的。幾個胸肌紋身男,好像也在壞壞地看着他。
彷彿對手無處不在似地。朱成集手抖着。他的確有點害怕了。
結果一直到他心驚膽戰地進了單位,卻沒有人下來打他碰他,只是那車子還停了那裡,居然還有人下來抽了根香菸。朱成集進了單位後,膽氣壯了點,他本想叫門衛的,可是他看看門衛那副吸大煙的樣子,想了想還是算了。
心不在焉的,他一直走進了辦公室,再打了個電話給其他親戚。
得到的消息全是差不多的。
怎麼辦呢?
報警?
得了吧。一瞬間他就否絕了這個習慣的想法。
而在過去,在他的嘴裡,其實公安局就好像他開的似的。
找人出來說情?
和誰去說情呢?
愚蠢的女人!
坐了那裡,心裡又不安起來的朱成集回想着,前天夜裡,鏡湖分局,朱家一羣親戚全去了。
一個個的在那些小警察的狐假虎威裡,領着自己的老婆回家。市委書記發火了,他們敢怎麼辦?
而且那些小警察們那眼神,簡直當自己是敵人。不,不是簡直,而是就是!他們當然和沈子豐家一條心,朱明都不在了,他們當然會這樣。
朱成集想着自己的名字落了那裡,那份朱家親戚的名單,工作單位,身份,一切不等於是在給大家看着關係網,等着他們一網打盡麼?
而在得知了前天晚上的事情後,從昨天早上開始同事們看自己的眼神就已經有點不對了,有幾個一直不對盤的人居然唉聲嘆氣的在那裡爲自己不平,遺憾的表示,怎麼主任你夫人也跟着去熱鬧的呢?
朱主任,蔣書記沒說你什麼吧?
這些王八蛋!
這些眼神,這些言語,還有昨天夜裡開始一直到現在的一切,讓朱成集面如死灰的坐了那裡。
鄭暉做的那麼的明顯,他又不是白癡。
夜裡到中午發生的事情。
朱成集很容易就想到了,除了沈家那邊,誰能有這樣的準確消息?凡是前天晚上到場的人家,一個不拉全部倒黴?
關了辦公室的門。
靠了那裡重重的嘆了口氣,這就是命啊!朱澤成那混球,怎麼做的出那種事情的?
哎。
朱成集想着想着,又是聲嘆息。
而同一時間,幾乎朱家所有的男人全在嘆息着。全在罵着女人的多事。女人們也愁眉苦臉地湊了一起了。這次,沒有人找不自在的去聯繫朱明地老婆了。她們全在一起聚着,家裡出了這些事情了。男人在單位也聽到了不好地風聲。她們在沒了其他心思。一個個全老實了下來,人心惶惶的。
怎麼辦呢?
在她們打牌的老據點抱着茶杯,把麻將推了一邊。
滿腹心思的想着想着,她們全恨了起來。不是朱澤成那兔崽子,幹那種喪心病狂地事情,人家能這樣麼?這朱明老婆也不消事,胳膊扭得過大腿麼?
抱怨着的她們,卻全忘記了。
前天晚上,乃至更早的一段時間內,竄上竄下的爲朱明的事情,她們跳着叫着,興奮的那樣的時候,可沒有誰逼着她們去。
其實她們是商量不出什麼來的。
一直依仗爲靠山的朱明沒了。自己的男人們又好像有點……
她們什麼也幹不了,她們只能在那裡坐着,說着,恨着,抱怨着。偶爾地。看看門外。
很明顯的感覺是,那些平常看着她們客客氣氣的賭客們,眼神全很複雜。
棋牌室的老闆好像也變的冷淡了點叫着加茶,叫了半天都沒人搭理。
這氣受地。
怎麼好像處處是敵人了?她們在那裡低聲的抱怨着,小口小口的喝着涼了的茶水。
還好。天是熱着的。
“四哥。哎呀你怎麼來了?”
“來轉轉嘛。”
“我這小地方還落得了你地眼睛裡?拿兄弟開玩笑呢,呵呵。這位是?”
老四回頭介紹着:“鄭暉。輝哥。”
棋牌室安靜了下來。
鄭暉門神似地站在那裡上上下下的看着周圍,白三跟了身後。
老闆更加地殷勤了。
“坐,坐,輝哥。”
“小三子,你先去忙吧。”老四擺擺手,請鄭暉坐到了靠窗戶的一張牌桌上,然後接過了小三子屁顛屁顛趕緊送上的茶水。
鄭暉點點頭:“老四,和兄弟說道說道。”
“好。你看啊,輝子,這裡這件小棋牌室不起眼,一張桌子一小時收二十,一天能收上百,總共十張臺子就收了一千。一天。”
暉不動聲色的喝着水。眼睛有意無意的,掃了下里面。屋子裡幾個女人有點慌張了。
白三齜着牙,對着裡面橫了一眼。
老四繼續說着:“輝子,裡面還有臺子,包廂有五個,包廂裡玩的大點,明面上呢,一小時五十。送茶送瓜子。就這樣,一天不落空的話起碼也有一千。”
“這一小間棋牌室,一天二千收入?”
“這不算多。”老四笑道:“暗地裡,有人和公安上關係好的,乾脆就來大點的。比如一***一千五。一小時收一百。另外,還有配合着放印子錢的。一萬在臺面上借,一轉手嘛,一萬一天能落個三百。假如是長期的,一萬一個月可以放到二千。”
“按你這麼說,這種棋牌室的話,一個月起碼能落幾萬?”
“是啊。不過也要看老闆,一般的老闆也就吃點時間錢。還要打開支打成本,一個月反正最少五千是少不了的。”老四道。
鄭暉盤弄着手裡的打火機。
白三趕緊的掏出了香菸分了一圈。老四看着鄭暉:“輝子,你怎麼想也跟兄弟說說。能幫的,我一定幫。”
“今天請四哥來,的確是有事情請你幫幫我的。”鄭暉呵呵一笑,然後看了下白三,他對着老四道:“四哥。你給我個底,比如說這種場所投資的話要多少錢?”
“我看看啊?小三子。過來。”老四乾脆地招呼了老闆。
老闆三十歲上下。瘦瘦的。
早就掂量着這邊很久了,一見老四招呼,趕緊地又跑了過來,先敬香菸。然後才站了那裡笑着:“輝哥,四哥,什麼事情。”
暉除了在沈澄面前話癆之外,其實在外邊話很少。
一個字往往不是說出去,是砸出去似地。
這也是沈澄之前教育的結果。看守所裡一天只能說十句話,他都憋出習慣了。
老闆乾笑了下,又看看老四,好像心裡沒底。
老四笑罵道:“怎麼,平時看到我油腔滑調的,今天看到輝子。你這是孫子了?你坐。”
板這才坐下了,掃了下鄭暉巴結的笑着:“輝哥什麼人物。呵呵。”
“小三子,你這裡投資多少地?”
“我?怎麼,輝哥有興趣幹這個?”
“你哪裡來這麼多廢話。”白三在一邊罵道。
小三子一愣,趕緊的道:“哦。哦,我說我說,房租一年是二萬,裝修了我大概三萬。再找找人,加上買東西。十萬塊錢搞起來的。”
“白三你再特麼的這樣我抽你。”鄭暉揪着白三。單手把他砸了凳子上,回頭對着小三子不好意思着:“別見怪啊。我這兄弟嘴臭。”
“啊,沒事,沒事。”小三子連忙擺擺手。
剛剛白三狐假虎威的一嗓子,是搞得他有點尷尬的。不過他看鄭暉這樣,的確是心裡舒服多了。
白三則在那裡翻着眼睛,不敢吱聲。鄭暉覺得他又要犯病了,乾脆的手揚了一下,白三嚇得一縮頭,這下算是真老實了,連鬼臉也不敢做了。
鄭暉這纔回了頭來:“也不瞞你。四哥。白三他沒什麼事情。我就想出點錢,讓他搞搞這些的。”
“這樣啊。行,反正這裡面道道我全知道,我幫就是。不過白三不和你去酒吧麼?”
“哦,兩頭走走吧,反正人多呢。”鄭暉笑着道。
小三子看鄭暉其實也蠻和氣的,他在一邊也就放開了問道:“輝哥,你準備搞多大?”白三你看呢?”鄭暉回了頭來。
白三摸不着頭腦:“我,我隨便你。”
“算了。”鄭暉不搭理他了,鄭暉道:“就搞這麼大好了。”
老四樂了:“輝子,你人脈。哦。小三子你別見氣。”
“哪裡會,四哥。輝哥幹這個地話,捧場的人多呢,我知道。我剛剛也在琢磨着呢,輝哥你要搞的話,乾脆搞大點。”小三子笑哈哈的道。
鄭暉皺着眉頭想了想,他搖搖頭:“就搞這麼大好了。他和你?”
老四看看自己,看看鄭暉,又看看小三子,恍然了:“他和我處的真不錯地。小三子是不錯,和顏總也喝過酒的。”
“成啊,到時候合作吧。只要搞起來,互動不就行了麼。寧可客人坐不下,也不想房間空着。”鄭暉灑脫的一笑。
人家要花錢,是人家的事情。
鄭暉這麼說老四和小三子自然沒意見。老四拍着小三子取笑起來:“這下,你小子可就爽了。”
“嘿嘿。”
小三子不知道真的假地,但是假如真地如鄭暉說的這樣地話,他這裡倒是真的會少了好多麻煩事情。
道上誰不知道鄭暉?
“那以後就麻煩輝哥照顧了。”小三子笑着套近乎。鄭暉正在客氣,他又接了一句:“輝哥,四哥,晚上在這裡吃個飯吧。”
“不了。”
“這不都來了麼。輝哥,給個面子吧。”小三子不肯放這個關係走。
鄭暉擺擺手:“過二天我找你。最近幾天我事情多。”說着鄭暉眼神惡狠狠的掃過了裡面窺視的幾個女人。
他獰笑着,一字一句的大聲道:“晚上的事情多啊!”
小三子轉了頭看去。
一瞬間他就明白了。
因爲關於朱明兒子的事情,江城已經傳開了,沒有人不罵的。
鄭暉這神態,分明是開始報復了。
我說他怎麼今天跟老四到了這個地方呢?
隨着鄭暉的冷笑,白三騰地站了起來,乾脆指着那邊明罵道:“看什麼?”
只罵的幾個女人面色發白的,不敢吱聲。
她們好說什麼?
看她們那份吃癟的樣子,小三子心裡不由得泛起了陣痛快,之前這些老孃們仗着朱明的勢,在這裡白吃白喝,佔了包廂一來就是幾天。
可派出所那邊,自己還是要不停的打點着。
只拿好處不辦事,誰樂意?
這幾天來,小三子是知道朱明家倒黴了,他正樂和着呢,今天見她們又來了,居然還人倒了架子不倒?極度不爽的他,本來就沒怎麼想搭理。
沒想到,鄭暉是衝她們來的?
這下可他樂壞了。坐了一邊,他不講話,他就看看。
可是鄭暉卻突然的站了起來:“走了,小三子,我們先走。”然後就和白三轉身出去了。
恩?
老四跟着站了起來,拖着納悶起來的小三子,壓低了嗓子:“那邊馬上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也不知道,反正好像氣蠻大的。說輝子說,一家一戶的,小孩也不放過。哎,他的事情,我也不敢多嘴。”
“哎,哎,朱澤成那雜碎乾的是過分了。是要這樣收拾她們。四哥你不知道,這裡面幾個,哎,我棋牌室開在這裡也算是倒黴了,一年不知道在她們身上就耽擱多少錢呢。”
“你小子是巴不得。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輝子的事情你記得啊,他不是個開玩笑的人。”老四拍拍他的肩膀。
小三子愣了:“四哥,你說輝哥真的要和我合夥開?”
“誰知道呢,反正他不放空炮的。你就等着吧。”
“那好,那好,四哥,過兩天你給輝哥說說,來這裡吃飯。提前招呼我一聲。”小三子在後面說道。
鄭暉打開了車門,探出了頭來:“小三子,幫我在附近找門面。明天我來找你。”
“嘎………”
小三子暈了,這說幹真就幹啊?
“我說的吧,他可是說一不二的。走了啊。”老四笑了笑,小三子在那裡反應過來了,連忙跟着送着。
直到鄭暉的車子出去了。
他想了想,板着臉回了棋牌室。
幾個女人在那裡,沒有辜負他期待的,在招手着,粉粉白白的,往日極其倨傲的那些臉上,居然難得的,露出了笑容,她們在叫着:“小三子,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