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宗巖見他不吭聲,又道,“關於那八道方子……”
謝楠生一聽聞他提及此事,頓時又變了變臉色。
“其實那八道方子,郡主當初並沒有交給我,我甚至不知她到底是得手了還是不曾得手。”
“那你康家爲何會有與我謝家一模一樣的胭脂?”
“那方子,的確是被我家得到手了。只是,只是那方子不是經由郡主之手得的,乃是另有旁人。”
“旁人?”謝楠生皺眉道。
“那方子是我大哥他,派人在謝府拿到的……”
“你們康家人可當真有本事,一個一個的盡往我謝府插樁子……”謝楠生面露譏諷之色,冷笑道,“枉我謝家當年還把你康家當世家好友……”
“此事,的確是我康家對不住你謝家……”康宗巖道,“只是當年謝康兩家祖宗的恩怨,想必謝將軍也知曉,到底孰是孰非,又怎麼說得清楚……”
謝楠生一時皺皺眉,沉默下來,當年若非是謝家的那位老太爺心生不軌,大約也沒有而今這等事……
只是若沒有這等事,只怕他也與白清水遇不着,成不了夫妻,也不至行到今日這等地步……
因果相報,冥冥中好似早便註定了。
康宗巖見謝楠生不言語,頓了一頓,又道,“不過此事到底是我康家不對。當初我也是叫豬油蒙了心,爲了得到家族產業才騙了郡主,要她幫我入謝府偷方,哪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你此話怎講?”謝楠生詫異道。
“原本我也不知爲何方子會到了我大哥手裡,卻還是後來我成了親,得岳丈的幫助,走了仕途,才從我大哥處得知,原來當日謝夫人被綁,郡主突然一人回了謝府後,便被他派去謝府的內應暗暗盯上了,尾隨在她身後半夜潛入謝夫人房中……”
康宗巖頓了頓,看了一眼謝楠生,又道,“後來之事,想必便不用我說了罷?”
康宗巖此言出口,便令謝楠生心中百味雜陳。
原來如此,原來竟是如此!
“我成婚之後,確有找過郡主,不過當時她並未將方子給我,想來在那個時候,對於助我入謝府偷方一事,她便已心中生了悔意。只是我也沒有料到她那番入謝府,竟能與你謝三公子攪至一處……若非對你情根深種,她大約也不至被傷若這等程度……”
謝楠生放在椅上的手已經握成了拳,又聽得他說道,“郡主心善,這些年我在朝爲官,也知貴親王有意要料理我,若非能得她在背後替我說好話,我大約一早便被革了職了。”
話說畢,他又自嘲的笑了笑,搖了搖頭,“只可惜這麼多年過去,我曾遞了數次帖子到王府去,便是一次都未能見過她。大約也是不肯原諒我罷……”
他眼中現了一片黯然,“而今我被聖上外調,雖說不如京官富貴,但若當真能幹出一番成就,展我身平夙願,我也知足了。”
謝楠生沉着臉,只淡淡將他看着。
他卻站起了身,扯起嘴角笑了笑,“今日一別,也不知來日還能否再得相見。不過能在臨行前將
此事向謝將軍解釋清楚,也算是了了我這些年心中的遺憾了。”
一邊說一邊又從袖中拿出一隻小盒來,輕輕放在桌上,說道,“此物乃是當年我與郡主之間的一件舊物,留給她,也算是留了一樣念想,煩請謝將軍代爲轉交。康某告辭。”
言罷朝謝楠生抱了一拳,再不多言,頭也不回的出了將軍府,自奔赴他的前程去了。
謝楠生一直呆呆坐在堂前,心中卻是翻天似的波濤洶涌,不知過了多久,謝夫人領着謝念生從內室的屏風後頭行出來,行至他面前,喚道,“楠哥兒……”
他一擡頭,謝夫人便見他臉上竟不知何時竟滾下了兩行淚來。
“是我錯了,娘,全都是我錯了。”
他望着自己的母親,猛站起來,拔退便往外頭奔,一邊奔一邊道,“我這就去把水兒接回來。”
“你……”謝夫人話未出口,他已經不見了蹤影。
一時跺跺腳,面上神色可用驚喜來形容,聲音高吭的喊道,“我有孫女兒了!我謝家有孫女兒了!念哥兒,你當小叔叔了……”
謝念生擰起眉撓了撓頭,說道,“我一早便就當上小叔叔了啊……”
“管家,張管家!”謝夫人如是一隻無頭蒼蠅般亂竄,高聲喊叫道,“張叔,快快,幫我備厚禮,我要去貴親王府,我要去見我的孫女兒……”
謝楠生騎馬回奔至貴親王府門口時,不知爲何竟會突生了一股怯意。
一顆心咕咚咕咚劇烈跳動起來,這與他這些征戰殺場時的心境竟是大不同。
在恭親王府徘徊良久,竟是不敢去喊門。
直待聽得身後馬蹄聲與車軲轆聲齊響,方回過頭去。見是謝夫人攜着謝念生追了上來,小廝還抱着幾個錦盒,卻不是知何物。
謝夫人臉上是滿滿的喜色,抓着他的手便前去打門。一時王府的管家出來,將幾個人迎進堂中去,迎面便見堂上坐着貴親王與祿郡王父子兩個。
幾人行入堂來,向貴親王行了禮。貴親王卻只坐在椅上,手撫美髯,斜眼覷了謝楠生一眼,冷冷哼了一聲,“謝將軍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要事。”
這位王爺生了謝家人近六年的氣,而今這氣還沒有消。
他也不等謝楠生回答,卻朝謝念生招招了手。
謝念生笑着行上前來,朝他做了一輯,笑嘻嘻道,“念生給王爺拜年,恭喜發財。”
貴親王這會子卻笑了,伸手在他額上彈了一記,竟還給了一個大包封,笑道,“你白嬸子準備了許多好吃的,便是等着你這饞貓上門。”
謝念生捂着自己的額頭大喜,一時自往後院去了,渾沒有要幫一幫他這三哥的自知。
謝楠生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說道,“小婿給王爺請安。”
貴親王又撫撫美須,眼都不擡,冷聲道,“不敢當!謝將軍只怕認錯人了罷!”
“那個親家公……”謝夫人慾出來打圓場。
“怎的做兒子的眼神不好,這當孃的眼神怎也不好?”
祿郡王擡手用拇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已是忍
不住笑了起來。
“王爺。”謝夫人紅着臉,只好道,“我們今日上門,是特意前來登門道歉,負荊請罪的……”
“不敢當!”貴親王鼻孔朝天,對着謝夫人與謝楠生翻了個白眼。
“我……”謝楠生只得道,“臣,臣聽聞清和郡主她,五年前育有一女,取名爲瀟灑的,能否請問王爺,不知此事是否真假?”
“沒有的事!”貴親王大手一揮說道。
“王爺。”謝楠生咬牙道,“除夕宮中飲宴時,我都已經見過瀟兒了,她一見我便喊我做爹!還請王爺不要瞞我!”
“大膽!”
謝楠生此言不出則已,一出便惹來貴親王雷霆大怒,猛站起來,目眥俱裂指着他喝道,“瀟兒乃是本王我的孫女兒!橫豎都與你沒有關係!六年前你拋棄本王的女兒,今日你竟還敢上門來!你別以爲本王當真不敢打你!來人!取本王的櫻槍來!”
話音剛落,一杆紅櫻槍便從斜刺裡遞了過來。
貴親王一把執過來,在空中一劃,劃得一聲裂響,指着謝楠生道,“要麼你自己滾出本王的府邸!要麼本王打將你出去!你自己選 !”
“王爺……”謝夫人急得想上來勸架,又叫貴親一槍指在脖上,“你也給本王滾出去!”
“瀟兒是我的女兒!敢問王爺,是也不是?”謝楠生跨前一步,將自己的母親攔在身來,一雙眼如是獸一般瞪着貴親王問道。
此舉如何不惹貴親王怒髮衝冠?二話不打,一槍便朝他面門刺了過來。
謝楠生兩腳叉開立在地上,竟是紋絲不動。
貴親王手中纓槍離他的額心只餘毫釐之距時竟猛的頓住了,心中驚訝謝楠生的面不改色,嘴上卻冷笑聲不迭:“在戰場上混了幾年,倒的確是有幾分膽色了!但任你是誰,敢欺負本王的女兒,本王便饒不了他!”
一邊說,一邊收了纓槍,猛又是一刺,竟是直直往他肩頭刺過來,挑起他的衣裳,兩步跨出門,就手一甩,便將謝楠生給甩了出去。
謝楠生在空中劃過一個長長的弧度,又朝後一縱,竟是穩穩立在地上。
貴親王望着他的模樣冷笑一聲,喝道,“給本王將這兩母子打出府去!還有他們送的這些東西,也一併給本王丟出去!”
話音落,空地裡驀的便多出來十來個黑衣人,有兩人架着謝夫人往外走,旁的十來人將謝楠生團團圍住,二話不打,便朝他欺了上去。
謝楠生即便功夫再是了得,但所以謂雙拳難敵四手,對方又是十來個皇家侍衛,一翻打鬥下來,漸漸便落了下風。
他此番本就是有求於人,即便對方下手他毫不留情,他卻不可傷對方分毫,那結果自然是節節後退,連着謝夫人送的禮一併叫人給逼出了王府的大門。
謝楠生望着那朱漆大門良久,隨後便朗聲道,“六年前的事,是我錯了。但清水是我的女人!瀟兒是我的孩兒!我謝楠生此生非清水不娶……”
高高的院牆裡砸出數只碗碟來,只聞得“叮叮哐哐”聲響,貴親王暴跳的聲音響起,“給老子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