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那個”, 顧亦指着照片問韓延熙,他轉過頭來,眼睛裡還有很深的淡漠, “怎麼了?”

顧亦指指照片, “這個模型, 是你自己的嗎?”

韓延熙把照片取下來, 看着照片的眼底, 有難言的掩藏的很深很深的溫柔,“是的。”頓了頓,又慢慢的說道, “是我欠我一個朋友的禮物。很多年以前,我把她的模型弄壞了, 說要給她做一個新的, 後來, 我食言了。”

有些朦朧的東西逐漸鮮活起來,一點點, 一點點,像在完成拼圖,只還差最後一片碎片,就能成爲一副完整的畫面。

“這個小帆船,有名字嗎?”

韓延熙定定的看她, 老半天, 眉宇回答她的問題, 反而說了一句極其不想幹的話, 清晰而堅定, “你,想起來了?”

此言一出, 顧亦心中的猜測已經百分百的確定。心頭竟然一陣恍惚,已經過了十多年,那些往事甚至因爲過去了太久而被她深深地埋在記憶當中,如果不是因爲今天看到這幅照片,或許這一輩子,她都不會想起來,那麼多年以前,原來,他們早就見過。

“你···什麼時候認出我來的?”穿越了十多年的時光,放佛一下子把她拉回了許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午後,只是天空晴朗一些。

韓延熙似乎也放鬆了很多,高大的身軀側倚,曲線完美,“認真算來,今天才確定。以前一直覺得眼熟,但一直不敢確定。你和以前,好像變化了一些。”

有些話,只能含糊帶過,若是深刻追究,恐怕對於彼此來說,都算不得好事。

顧亦噗嗤一聲笑了,“你還說我變了,你變化才大好不好?你看看你,”她虛指了一下,“以前你多胖啊,圓嘟嘟的都看不見眼睛。網絡語言果然精闢,每一個胖子都是潛力股。”

那時候見他的時候,他大概也就十二三歲的模樣,個子卻不高,還不到一米七,體重卻有一百七十斤,渾身圓嘟嘟的。現在的他,身高超過一米八,體重也不知道有沒有一百四。身材健碩,五官深邃,再配上冷漠的氣質,絕對的都市型男。

這樣的男人,她從來沒想過,會是她當年見過的小胖子。

提及往事,他眼底極快的閃過一絲笑意,神態放鬆,“我爸的魔鬼訓練還是有些效果的,再加上長了個子,後來,也有意識的控制體重,所以現在你認不出我,也很正常。”

沈嘉年回來的時候,敏銳的發現,顧亦和韓延熙之間有什麼不同了。具體哪裡不同,他說不上來,但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交流的方式或者是互動,明顯比之前要輕鬆。

顧亦他是知道的,因着延熙的性格,所以她對他比較疏遠,並不似和景行那般隨意。延熙亦是,他性子冷淡,尤其是對女人,所以一直以來,即便是因爲他的關係,延熙對顧亦也是淡淡的。

但現在,他們之間的生疏好似一下子退卻,即便算不上熟稔,但也絕對不是之前的生疏。

他不在的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這個想法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即便是在送顧亦回去的路上,依舊沒能消除。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快,午後的一場雷雨沖淡了夏日的灼熱,空氣中流動着淡淡的清涼,連風都變的舒爽,顧亦開了車窗,享受了一會難得的清涼,過了一會,才搖晃着小腦袋收回來,看着沈嘉年如玉雕琢的側臉,笑眯眯的說:“今天發生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麼嗎?”

沈嘉年看她一眼,“你說呢?”

顧亦嘻嘻笑,“我今天發現,原來我和韓延熙很多年以前就見過哎。”

心底猛然一緊,握着方向盤的手也不自覺的收緊,但動作着實隱秘,她根本都沒有發覺。

“怎麼回事?和我說說?”

“我和你說過吧,十歲之前我都是住在軍營裡的······”

那時的顧亦只有八歲半,暑假的時候,顧爸爸正好有假期,所以帶了她去看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戰友。

老戰友所在的營地很遠,那是顧亦第一次出遠門,坐了整整一天的火車,下車的時候,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老戰友家裡只有一個女兒叫晴晴,比顧亦大兩歲,是個明麗爽快的女孩子,爸爸們喝酒的時候,她們倆就手挽手在營地裡玩,倒也樂呵。

她就是在那時候遇到的韓延熙。韓爸爸因爲工作調動下放到老戰友所在的部隊,正好是老戰友的頂頭上司。

那時候韓延熙還不似現在這般話少,胖嘟嘟的,說話帶了一點點的靦腆,他好久沒有見父親了,趁着暑假來部隊見見老爸。

韓爸爸對兒子的體重很是憂傷,想來他也是健碩肌肉男一枚,兒子怎麼被喂成了這樣,走一步喘三步,他看着都覺得累。一來是的確不喜歡現在兒子的形象,二來,也是爲了他的身體着想,所以韓爸爸下了命令,制定了嚴格的瘦身計劃,務必要在暑假期間把兒子身上顫顫的肥肉減掉。

顧亦第一次見到韓延熙,他剛跑完了五公里,揮汗如雨,面紅如赤,拼命的大口大口的喘氣,像一條被拋到了岸上垂死掙扎的魚兒。不只是因爲太累了,還是因爲汗珠迷了眼睛沒注意腳下,經過她的時候,腳下一軟,噗通一聲,趴下了。

是真的趴下了,整個人呈大字型,嚴絲密合的貼着大地,表達着深沉的愛意。老半天,都沒動。

顧亦被顧媽媽教育的多好呀,看到有人需要幫助,一定不能袖手旁觀。她倒騰着小短腿,蹲到了韓延熙的旁邊,戳戳他被曬得小麥色的肉肉的胳膊,小聲的說:“你要我幫你站起來嗎?”

這話說的,多刺傷自尊心啊,尤其是一隻正在奮力減肥的胖子,韓延熙臉更紅了,努力將藏在肥肉間的眼睛瞪出來表達自己的憤怒,呼哧呼哧的爬起來,臨走了,還留下了一個大喘氣,“哼!”

被丟下的顧亦小盆友表示很受傷,撅着嘴巴看他笨重的遠去,很委屈。晴晴小姐姐走過來,很寬慰的拍拍她的肩膀,寶寶我們不要理他,姐姐帶你去買冰棍兒吃吧。

吃着可口的草莓味冰棍兒,顧小亦把剛剛被嫌棄的事實丟到了腦後。所以說,冰棍兒是好東西啊。

隔了一天又見到韓延熙,他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蹲在家屬院下邊的小花園旁邊啃西瓜,看見她們,低頭啃了兩口西瓜,擡起頭,指了指旁邊石凳上剩下的一半西瓜,“你們要吃嗎?”

碧綠的外皮,透紅的瓤,散落着幾顆黑色的小瓜子,每一個小瓜子都好像長了手一樣的在招呼她們,來吃我呀,來吃我呀~~~~

八歲半的小姑娘,對於喜歡的東西有什麼抗拒力,甜甜的送給了蹲在那裡的小胖墩一個大笑容,“謝謝小哥哥。”

一段建立在西瓜上的友誼,就這麼,開始了。

其實韓延熙並沒有第一天見到的那麼不好相處,反而,他是一個很溫暖的小胖子,懂很多很多,會畫漂亮的畫,寫的一手好字,尤其是顧亦,很喜歡他,總是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喊小哥哥。

顧亦有一份暑假作業,老師讓他們做一個模型,不拒是什麼的都可以,房子,車子,船隻,只要是用心做的,都可以。

顧亦在晴晴姐姐的幫助下,終於做出了一個小房子的模型,她很喜歡,舉着小房子去找韓延熙顯擺。

但是這份喜悅沒有持續多久,因爲韓延熙的不小心,小房子模型從房間裡的高桌子上掉到了低上,完全碎成了小塊。顧亦當時臉就垮了,這可是她的暑假作業啊,她和晴晴姐姐忙了一早上才搭起來的,就這麼被他弄壞了!!

她哭的傷心,淚珠跟不要錢似的一串串的往下淌,白玉般的小臉皺成了包子。

韓延熙想給他擦眼淚,卻發現自己穿的是短袖,急忙忙的找了毛巾,小心翼翼的給她擦臉,哄她,“寶寶,寶寶你不要哭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理,依舊嗚嗚哭,好不傷心的模樣,一邊哭,一邊打着嗝的抱怨,“我的小房子,小房子壞了。”

壞了,嗚嗚,心又疼了。

“不哭了,不哭了,小房子壞了是我不對,我重新給你做一個,好不好?”她一直哭,他哄不好,急的頭上都冒汗了,眼睛瞥到牆上貼着的畫報,眼睛一亮,“你不是喜歡船嗎?我給你做個新的,帆船模型,好不好?”

帆船模型?她哽咽着,“帆船的?真的嗎?”

他重重的點頭,“真的。”指着牆上的畫報給她看,“就那樣的,你喜不喜歡?”

她迷濛着眼睛看過去,說道,“要一摸一樣的。”

這會子,別說是一模一樣的,就是讓他找一條真的來,只要她能不哭,他都覺得沒問題,“必須的,一定一模一樣。”

白色的小帆船,船體有藍色的水紋,顧亦託着腮坐在韓延熙家的凳子上,吃着他給的巧克力,軟軟的說:“小哥哥,這個船上寫的單詞是什麼意思呀?”那個時候,顧亦雖然已經開始學習英語,帆船上的單詞對她來說,還是陌生詞彙。

“Poseidon,波塞冬。”韓延熙給她解釋,“他希臘神話中的海神,統御大海和湖泊。”

顧亦似懂非懂,砸吧一下嘴,巧克力甜甜的,好吃,“這艘小船就叫波塞冬嗎?我不喜歡,你給我的模型上換一個名字吧?好不好?”

那時候的顧小亦多單純直接呀,只是因爲這個單詞她不認識,就直接的定義爲不喜歡,她要換一個名字。

“好,你想叫什麼。”

她想的很認真,“我叫寶寶,小哥哥你叫小藍,就叫藍寶好不好!”她拍手稱讚,覺得自己真聰明,取了一個好名字,和她的名字一樣好聽。

胖胖的少年抖了抖手,看了一眼波塞冬,再想了想‘膾炙人口’的藍寶,甚是後悔當初怎麼就教了他知道他的小名叫小藍,其實他有一個很好聽的學名,叫韓延熙的,但看她興致勃勃的小臉,他也就失去了糾正她的意欲,“好,就叫藍寶。”

‘藍寶號’被正式創立的第二天,顧亦就和爸爸離開了。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即便你是在休假,但只要有命令,就算是天涯海角,你都要在規定的時間趕回去。

這場突如其來的離別,不管是對顧亦,還是對韓延熙,都是那樣的突然。顧亦甚至是在睡夢中就被帶到了火車站,踏上了回家的火車。而韓延熙,是在那天下午知道的,他茫茫然的盯着桌子上已見雛形的‘藍寶號’,恍然發現,跟在他身後的小尾巴回家了,甚至,她都不知道他其實還有另一個很好聽的名字:韓延熙。

顧亦回家以後,悶悶不樂了好幾天,惦記她的小哥哥,還有她的‘藍寶號’,可是有什麼辦法呢,都已經回家了,見不到了。小小的孩子,睡一覺醒來,就有了更加鮮活能吸引她注意力的東西,一天天過去,曾經每天想念的,變成了三天一想,五天一想,十天一想,一月一想,直至,再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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