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不正常呵。”我說。
“情緒是寫在臉上的，誰也瞞不了，”孫經理說。
我看着孫經理的頭頂發呆。這是一個不生半根發毛的頭頂，好在耳朵以下還有些毛髮，它的主人就把它們留長，然後蓋到頭頂上。
“怎麼不說話？”孫經理將因不安分而跌落下來的頭髮重新蓋到頭頂上，說。
“我家裡出了點事。”我說，伸手扯了扯自己頭頂上的頭髮，我發現它們長得很結實。
“是家裡嗎？”孫經理問。
“是。”
“你沒聽到別人對你的反映嗎？”
“情緒是我自己的，關別人什麼事？”
“你不能影響工作。”
“我沒影響工作。”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我是受總經理委託來找你談話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幹什麼了？”
經理漲紅了臉，良久沒說話。
“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呵。”經理說着從口袋裡掏出幾張皺皺褶褶的紙條來，“這是什麼你自己看吧。”
這是果寫給我的以及我寫給果的那些條子！
“我們在做遊戲。”我說。
“遊戲？你不覺得這個遊戲有些過分了嗎？”
“過分？遊戲再過分也是遊戲。”
“你們的遊戲進行到哪裡了？”
“寫完紙條遊戲也就完了。”
“不會吧？”
“怎麼不會？”
“你還想讓我再問下去嗎？”
“想不想是你的權力。”
“你們去了銀夢咖啡廳。”
“沒……”
“是沒有，後來改在對面的冷飲店裡了。”
我理屈詞窮了。
那些條子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扔到廢紙簍裡了，現在怎麼會到孫經理手裡？我和果約會又怎麼會有人知道？
“東子，”孫經理見我不說話，說，“你有家庭，果也有家庭，你不要自己幸福了就不管別人幸福不幸福了。社會再開放也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管到了什麼時候，道德也不能不要了。你懂嗎？”
“我懂，你不說我也懂，”我說，“你認爲我和果喝杯咖啡就一定會發生什麼嗎？”
“不發生什麼你們喝得什麼咖啡。”孫經理大怒道。
Ｉ我不知道我下一步該怎麼辦。
就此和果斷絕一切聯繫？這不等於承認我和果已經發生了什麼嗎？
孫經理怎麼會知道我的一舉一動？是誰向他告的秘？是果嗎？不是果又能有誰？兩個人的事情別人怎麼會知道？果爲什麼主動約我出來又去主動告秘？難道這是個大陰謀嗎？是果想把我拉下水再告我是個大流氓嗎？是想利用這個陰謀徹底把我搞垮實現她的副經理夢嗎？
我必須找果談談。
我和果再次出現在銀夢咖啡廳。
“你最近找孫經理談過話嗎？”我不想再拐彎抹角，就單刀直入。
果聽罷大吃一驚，神情頓時緊張起來。果沒有說話，眼睛也不敢正視我。
果爲什麼不說話？是我一言擊中要害了嗎？
“你跟孫經理說什麼了？”我問，雙眼直逼過去。
“怎麼，你做賊心虛了？”果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擡眼看着我，頭卻向一邊歪着。
我卻不敢正眼看果了，只有頻頻地喝着咖啡。
“看來你真的是做賊心虛了，”果說，開始反守爲攻，“或者說，你只是有這個賊心卻沒這個賊膽。”
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我繼續沉默下去就等於我承認這個實事。
“一個膽小的賊使你很失望是嗎？”我說，再次鼓起勇氣擡眼看着果。
果這次沒有迴避我的目光。兩雙眼睛交織在一起，兩雙眼睛蘊含着不同的神情。
我和果就這麼對視着，誰也不說話，誰也不退讓。
漸漸地，我堅持不住了，我畢竟有過找個情人的。我的目光疲軟了。
“不，我想失望的應該是你，你終於一無所獲。”果不放過進攻的機會，乘虛而入，語氣裡透着幾絲得意。
我很失望嗎？我一無所獲嗎？我只有敗在果的手裡嗎？
“你太自作多情了，”我的情緒驀地激動不已，我有一種被人污辱了的感覺，這種感覺又使我勃然大怒，“你認爲是我真想讓你作情人嗎？你認爲別人喜歡你我也一定喜歡你嗎？我不過是想和你作個小小的遊戲，你卻當真了。兩條腿的兔子不好找，兩腿的女人有的是。”
果怔怔地聽着我的話，我相信我的話字字鏗鏘有力，句句如千斤壓頂。
很好，我判斷十分正確，果被我在精神上徹底摧垮了，她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
但是，果有什麼理由傷心？把別人出賣了你還傷的什麼心？
我沒有去勸她，因爲我小的時候讀過一個關於凍僵了的蛇的故事。
果還是在哭，而且哭聲越來越大。
咖啡廳的人們開始把目光投向我們。
我突然想起果說過她可能成爲神神經博神經正常的人怎麼會想到自己會成爲神經病？我的刺激會不會引發果的神經病？
“對不起，”我的口氣軟下來，說，“我剛纔太激動了。”
果趴在咖啡桌上，哭聲小了下來，肩膀還是抖動不已。
“對不起，”我又說，“我剛纔說的是氣話。”
果終於擡起頭來，紅紅的眼睛叫我想起了街上賣的鮮櫻桃。
“我是我該說對不起，東子，”果卻這麼說，“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沒有找過孫經理，請相信我。”
我不能再得理不讓人了，我點點頭，我相信果說的是實話。
“但是，我想知道，那些條子是怎樣到了孫經理手裡去的。”我說。
“孫經理自己揀到的，他一直在注意着我和你的接觸，只是你不知道。”
孫經理？孫經理注意我幹什麼？他反對我當副經理是想在此事上找突破口嗎？
“我想得太天真了，是我不該連累你，我自己的事理應自己去作，這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果又說。
果說完竟衝我笑了笑，果含淚的笑使我不知如何是好。
果爲什麼哭？果又爲什麼笑？果爲什麼喜怒無常？
“你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