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傾盆,夜色漸深,冰涼如水。
葉蕪道緩緩地把自己的身體靠在病房的牆壁上,身體每一個動作都會產生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但在葉蕪道的臉上卻看不出來絲毫異樣,他把所有的人都趕了出去,自己坐在病牀旁邊,看着龍玥安睡的小臉。
伸出手,乾淨的手上,因爲五指張開的動作而滲出血絲,輕輕握住龍玥白嫩柔弱的小手,葉蕪道捧着那隻手放在自己的脣邊。
病房內很安靜,經過特殊隔音設計的病房即便是站在門口用高音喇叭大吼大叫裡面也聽不到絲毫的噪音,在病房內,偵測龍玥生命的儀器發出平和的工作聲,還有龍玥輕緩的呼吸。
一切是如此安靜而寧和,窗外,大雨傾盆,紛亂和寧靜形成兩個極端,構成兩個世界。
凝視着龍玥安睡的小臉良久,葉蕪道忽然起身,緩慢的動作卻彷彿耗費了最大的力氣,他放下龍玥的手,那白膩的手上,分明有一個猩紅的血手印。
艱難地走到門口之後,葉蕪道見到門外一張小臉寫滿了擔憂和緊張的小護士不斷在門口徘徊,想要露出禮節性微笑的他卻乾咳一聲,用手擦去嘴角的血絲他打開門,繼而在那名小護士緊張的注視下緩緩反手關了門。
“還需要你照顧她幾個小時,我要離開。”葉蕪道淡淡道。,“你還要出去?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到了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步?要不是經過了緊急的止血措施的話恐怕你現在早就成了人幹了,你還要出去?”小護士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氣憤還有一點悲傷。
不知爲何,眼前這個從第一次見面到現在不過數個小時的男人卻擁有如此之大的吸引力,一直都覺得身邊的男人不乏優秀之人的他們再優秀卻總是無法點入她玲瓏的心中,可就是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都寫滿謎一樣的男子,有些陰柔,和陽光絕對無緣,甚至有點陰沉氣息的男子擺明了對任何女人而言都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陷阱,但她卻不受自己控制地有種陷入進去的衝動。
是什麼樣的傷害讓這個男人重傷到如此地步?
是什麼樣的深情讓這個男人即便重傷到如此地步依舊一步一步堅持着忍受巨大的痛苦來看病房中的那個女人?
還有,是什麼樣的事情能夠讓這個男人放下自己幾乎命懸一線的危險境地不管而離開醫院?難道他不知道此時此刻醫院纔是他最應該待的地方嗎?
“麻煩你在接下去的幾個小時之內照顧好她,一步不離。”如果放在平時葉蕪道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明顯涉世不深而且無論氣質還是容貌都屬於絕佳的小護士,可如今的他實在沒有心思在獵豔。
小護士倔強地攔在葉蕪道身前,張開小手的她以一種老鷹抓小雞中母雞的姿態攔在葉蕪道面前,身穿一身雪白的護士服,頭上還有一個護士帽的她格外清純和自然,有一種柔和的氣息從她還略顯稚嫩的身體上彌散開來,很清新,也很舒服。
葉蕪道的眉頭輕輕皺起,他現在實在沒有精力和心思和這種剛從學校中出來的小女孩玩愛情遊戲。
小護士撅着嘴,淚眼朦朧看着眼前的男人。
“雪萊,你在做什麼?”一箇中年男人的聲音在醫院走廊的一邊響起,走過來的是一個醫生模樣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身邊跟着兩名年長算的護士,他走到葉蕪道面前恭恭敬敬地彎腰道:“尊貴的先生,請您原諒雪萊,她無意冒犯您,她剛從學校畢業不久,雖然很年輕但是她絕對擁有良好的醫學素養。”
“你們照顧好裡面的女人。”葉蕪道毫不客氣地打斷中年男人的話道、。
中年男人不但沒有絲毫不滿神態越發恭敬,他卑躬屈膝道:“是的,尊貴的先生,我們一定按照您的意思辦。她一定會得到全世界最尖端的醫療護理。”
葉蕪道沒有聽中年男人的廢話,他已經轉身離開,留給這羣人一個孤傲清冷背影。
小護士還想要衝上去,但卻被中年男人死死拉住了。
等到葉蕪道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之後,中年男人神色不善道:“雪萊,你想要我們這裡所有的人都被吊銷執照然後流落街頭乞討嗎?”
面色陰沉的中年男人完全不復之前的卑躬屈膝和恭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抑制的憤怒還有居上位者自然而然的頤指氣使,前後判若兩人。
小護士委屈地低着頭不說話。
“他可是獨孤伯爵親自打電話要求絕對聽從其命令的最尊敬的貴客!你竟然敢擋在他的身前?真慶幸他沒有因此而發怒!”中年男人說完之後便帶着另外兩個聽到獨孤伯爵四個字之後同樣神色驚愕的護士輕手輕腳地進了病房中。
小護士怔怔出神地看着葉蕪道消失的方向,獨孤伯爵?
半個小時之後,葉蕪道站在別墅區納蘭紅豆家別墅的外面,從一輛醫院內開出來的車內出來,暴烈的大雨瞬間將他的身體淋了個通透,也讓他因爲這一段路中的動作而帶起的傷口迸裂流出來的鮮血沖刷乾淨。
渾身溼透,葉蕪道站在別墅門口將近二十分鐘。
夜色漆黑,路邊,燈光昏黃,路燈的昏暗光芒拉出斜長斜長的影子,昏黃的圈子很小,燈光之外便是一片漆黑,漆黑之中除去冰涼的雨聲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響,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這麼狹隘一片的存在。
葉蕪道擡起頭看着納蘭紅豆房間的窗口,同樣一片漆黑,天地之間的雨聲彷彿成爲了一種催化劑讓人的心中突然升騰出一股子悽然起來,葉蕪道站在門口,默默然半個小時,確信自己身上沒有血腥味和鮮血之後,才從大門進去,沒鎖,這分明是母女兩爲他留的門。
輕手輕腳地來到二樓,葉蕪道先去浴室把自己在醫院換上的衣服換下來,在鏡子中,葉蕪道的身體上猙獰的傷口遍佈全身,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會牽引身上的肌肉相互擠壓繼而血管重新冒出血管來,咬着牙葉蕪道用毛巾綁在身上幾個傷口大的地方,完成這一切的葉蕪道額頭滿是冷汗,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死白死白。
十分鐘後葉蕪道穿着一身浴袍走出浴室,在黑暗中走到納蘭紅豆房間的房間門口,輕輕打開門,同樣,沒鎖。
黑暗中躺在牀上的納蘭紅豆忽然睜開眼睛,她感覺到了房間的門被打開,眼中閃過一抹雀躍和羞澀的納蘭紅豆有些緊張地抓住了被角,她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辦,雖然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在幻想這一刻,可是真正到來的時候還是讓她很緊張,腦袋一片空白的她此時此刻只記得自己前幾天那現在看來如此不知羞恥的話,要在自己生日的那天把自己給琅琊!
最後,滿腔的欲語還休化作默然的情誼,未曾開口,假裝睡覺的納蘭紅豆身體因爲激動而輕輕顫抖。
此時此刻因爲過多的失血和近乎崩潰的身體機能已經到達一個臨界點的葉蕪道根本就沒有多餘的精力察覺納蘭紅豆是否醒着,他只能憑藉自己的直覺,輕輕走到牀邊躺下,躺在納蘭紅豆身邊的他掀開被子鑽了進來,被窩中很溫暖,這種溫暖讓身體冰涼的葉蕪道感受到一陣安慰。
“對不起,來晚了。”葉蕪道伸出手輕輕地攔着納蘭紅豆柔軟的腰肢,歉意道。
聲音平和,完全沒有任何破綻。
納蘭紅豆心如亂麻,女兒家的心思便如一罈陳年女兒紅,未曾開封,酒香卻足以醉人。
納蘭紅豆感受到葉蕪道身體異常的冰涼,轉過身來的她面對葉蕪道,疑惑道:“琅琊,你剛從外面回來嗎?你的身體好涼!”
葉蕪道抱住納蘭紅豆的身體,因爲劇烈的疼痛和強烈的暈眩他的語氣有些急促和飄忽:“我剛從外面辦了一點事情回來,因爲被雨淋到了些,所以有些涼,很快就好。”
納蘭紅豆的小手抱住葉蕪道的身體,兩個人相互擁抱着在黑暗中取暖,輕輕地把自己的臉蛋貼在葉蕪道的胸膛,納蘭紅豆心疼地感受着那股讓她莫名有股寒意的冰冷,她心疼道:“好了些沒有?抱緊我。”
在被窩中,葉蕪道抱緊了納蘭紅豆的身體,感受到小妮子因爲自己的冰涼而身體有些發顫,葉蕪道用被子緊緊包裹住兩人。
“好多了。佳人在懷,軟玉溫香,簡直就是人生的終極追求,如果再能糊個口,有三兩小兒繞膝笑鬧,那麼人生便也足以了。”葉蕪道玩笑道,語氣中有種納蘭紅豆聽不出來的極力隱藏的顫抖。
“哼,這種待遇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哦!要不是本小姐可憐你纔不會抱着你給你取暖呢,快說,你要怎麼報答本小姐?”納蘭紅豆厥起嘴,雖然很想知道葉蕪道之前去做了什麼,但她終究還是沒有問出口,一如既往,她從來都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以身相許如何?”葉蕪道輕笑道,略微有些急促的喘息聲聽在納蘭紅豆的耳中卻有一種別樣的意味,加上兩人曖昧的姿勢,原本就有些做賊心虛性質的納蘭紅豆麪紅耳赤。
輕輕地用小拳頭捶了葉蕪道一下,納蘭紅豆咬着紅脣,低聲說:“誰要你以身相許啊!老是變着法佔我便宜!”
黑暗中,葉蕪道的身體輕輕顫抖,納蘭紅豆輕若無物的一拳卻讓他嘴角溢出血絲,黑暗中猩紅的血液順着他的嘴角流淌到枕頭上,葉蕪道微微閉上眼睛,劇烈的暈眩感讓他的身體幾乎失去了任何知覺,條件反射般地抱着納蘭紅豆的身體,葉蕪道的背後,已然猩紅一片。
“你怎麼了?”納蘭紅豆終於察覺到了黑暗中醞釀的詭異氣氛,忍不住問道。
“要是不佔我女人的便宜,我去佔誰的便宜去?”葉蕪道輕笑道,試圖轉移話題的他口中滿是濃重的血腥味,爲了不被納蘭紅豆察覺到血腥味的他伸出手攬住納蘭紅豆的後腦,將她的小腦袋貼在自己的側臉。
“琅琊,你的身體怎麼溼溼的?”納蘭紅豆的小手撫摸到了葉蕪道披着浴袍的身上,感覺到手掌心溼潤的她終於抑制不住胸腔中濃重的不祥預感,聲調帶着哭腔的她死死咬着嘴脣。
“沒有,剛纔因爲淋溼了所以洗了個澡,沒有擦乾淨就來了。你摸摸看,我的頭髮還是溼的。”葉蕪道拉過了納蘭紅豆的手放在自己頭髮上,溼潤的頭髮讓納蘭紅豆手上在黑暗中並不清晰的血跡稀釋淡化。
納蘭紅豆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地抱着葉蕪道的身體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葉蕪道,輕輕點點頭。
接下來的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黑暗的房間中一片安靜沉默,窗外隱約的淅瀝聲傳來有一種蟬噪林逾靜的別樣氣氛。
黑暗中,一種別樣的氣氛在緩緩流淌。
“原本答應過你過生日的時候我會陪着你,但是還是離開了很久。”葉蕪道滿含着歉意道。
死死地搖搖頭,納蘭紅豆強忍住哽咽,壓低自己的聲音不讓自己的哭腔如此懦弱地出來:“我知道,琅琊一直都在我的身邊,而且,琅琊不是回來了嘛!我困死了,不要再說話了。”
葉蕪道緩緩點點頭,輕輕收攏環抱納蘭紅豆的身體,不再開口,而他的身體也已經不允許他再開口。
黑暗中,納蘭紅豆淚如泉涌,死死地咬着嘴脣,不讓自己的哭聲有一絲一毫的泄漏,被窩中的血腥味讓她心疼得幾乎要昏死過去,而靠在枕頭上的臉頰側面那溫熱的溼潤以及濃郁的鮮血味道讓納蘭紅豆的眼淚無法抑制,死死地控制自己身體的顫抖,緊緊抱着葉蕪道的身體,納蘭紅豆第一次感覺到,原來痛,可以痛得這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