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民早就聽見同齡人提到過,現在剛工作的年輕人,有一些特立獨行的,總想挑戰職場規則,不把老資歷放在眼裡——可還真就是第一次看見。
對於這種年輕人,要是不讓她吃個教訓,可能還會不依不饒地自行其是。
當下他便冷哼了一聲,道:“可以。不過我會一直在旁邊看。只要我一叫停,你必須馬上停手。懂嗎?”
“可以。”陶樂應道:“此外,關於麻醉,因爲孩子小,所以我建議使用針刺麻醉”
“針刺麻醉?”樂增是聽說過的,但那都是什麼時候的老黃曆了?
“陶老師,您不是在開玩笑吧?”
“她沒有開玩笑。”葉晨說道:“陶老師精通針刺麻醉,我曾有幸見過幾次,效果特別好。”
“真的啊,那一會兒我得好好見識一下了。”樂增立時不疑有他。
對於傳授他控脈止血術的陶老師,他還是相當信服的。
只有孔慶民仍然滿肚子都是火氣。這火氣不僅來自這位年輕女大夫的自以爲是,也有對葉晨和樂增兩個人的。
哦,人家小大夫不懂事,你們兩個年紀可不小了,怎麼也跟着胡鬧?
一個個地,都去喊一個小姑娘作“老師”,也不知道怎麼就叫得出口。
他們敢叫,那小姑娘就敢應,有願打的也有願挨的,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最古怪的是,還有那個什麼針刺麻醉。
多少年前就被否定了的東西,當年他都是當成笑話來聽,哪知道還有一天還能眼見爲實。
他過來援藏,是來傳道授業解惑的,可不是把稀奇古怪的東西播灑下去的。
這要是都能成功,他就呵呵呵了。
醫學上的一切奇蹟,都是能經過科學檢驗的。
被時代和人民拋棄了的,那必然就不能是什麼好東西。
和他一起援建的那些醫護人員還真是特別靠譜,但這次參與援建急救中心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患兒很快就被送入了手術室。
陶樂跟患兒母親的溝通異常地順利。她如同其他的藏族人一樣,對於醫生這個職業,滿是崇拜與信任。
陶樂的藏語說得很好,但有些專業術語她還是理解不了。不過,那些其實她本來也不在意。
“曼巴。你讓我籤什麼,我就籤什麼。”她說:“我相信你。”
“放心吧。”陶樂說道:“用不上十分鐘就能出來了。”
藍牙耳機自動將這句話翻譯成了華語,孔慶民深深地望了陶樂一眼,轉身直接進了手術室。
他已經不想再聽這位小大夫再說下去了。反正,術前告知是你做的,一會兒做不到,也得你自己出面去解釋。
這虧了是在藏省,人民善良淳樸,不會多作計較。要是在內地,敢把話說得這麼滿,那真是不知道下場是什麼樣。
手術室的大門關閉,紅燈亮起。
五分鐘後,大門打開,陶樂當先走了出來。
“很順利。”她笑着舉起手中的金屬託盤,給那位母親看:“就是這個小東西,被孩子吞下去了。”
“這是.我家大門上的裝飾品。”藏族母親看見了盤中的圓形金屬片,見到上面沒有沾染血跡,心中鬆了一口氣。
“曼巴,剛纔沒有開刀嗎?”她用手在脖頸處比劃了一下。
“沒有。你的兒子馬上就能出來了,你可以自己看。”
“安吉拉,突及其!”藏族母親雙手合十,向着陶樂躬下了身子。
“快起來。這是我們應該做的。”陶樂一把扶起了她。
這時候,葉晨和樂增推着孩子出來了,孔慶民跟在他們後面,神色有些恍惚。
那孩子已經清醒過來,見到母親,立即坐了起來,向她伸出了雙臂。
母親馬上上前抱住了他。
“阿,媽。”孩子的聲音有些嘶啞:“我好了。”
“異物卡了這麼久,咽喉和食道,都會有些腫痛。”陶樂解釋道,又叮囑道:“這幾天注意一點,不要吃生硬粗糙的東西,儘量只吃流食,養一段時間再說。”
“你們不用住院留觀,繳了費用就可以離開了——你放心,費用很少的,連麻藥都沒用.”
“對了,時間不早了,你們晚上要是回不去,我幫你們聯繫住個住的地方?不用花錢的”
陶樂回首與孔慶民等人稍一致意,便帶着母子倆漸行漸遠。
樂增看着她的背影,眼睛裡亮晶晶地:“葉哥,你說,陶老師能不能把那個針刺麻醉,也傳授給我們?”
“怎麼,你想學?”葉晨笑道:“想學剛纔怎麼不自己跟她說?”
“這個怪我。一開始,我也是半信半疑,沒想到還真就這麼有效。”樂增拍着自己的腦袋,懊悔道:
“你也見到了,陶老師真是神速啊,刷地一下東西就夾出來了,我連看都沒看清——哪還有時間說?”
“你也不用急,先把控脈止血學明白再說。大家天天在一個樓裡,低頭不見擡頭見地,她爲人也很熱忱,多半不會藏私。”
“這可太好了!”樂增這會兒的心情,比當年暗戀對像主動跟他表白時,還要更加激動。
“葉哥,你和陶老師是一個醫院出來的,關係應該不錯吧?沒事也得幫着敲敲邊鼓啊!”
“瞧你這興奮樣兒!”葉晨笑道:“怎麼,就這麼想學針刺麻醉?”
“可不是嗎!”樂增說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不適合接受麻醉的患者?還有產婦,不少家屬覺得麻醉能傷到孩子,死活不同意打——更不要說麻醉管理了,一旦有失誤補上幾針,能解決多少問題!”
葉晨點頭道:“麻醉的事,我本來不懂。但是說實話,有機會我也想學。自從上次跟陶樂,啊不陶老師經歷過一次震後救災,真心覺得這門技術特別實用。”
“所以說嗎!”樂增拍着他的肩:“咱們一起努力啊,一定要說得陶老師鬆口才行”
他們倆正說得興起,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所以你們說的這位陶老師,其實就叫陶樂?那個周國手的關門弟子,醫學會的名譽會員陶樂?”
“啊,是她呀。”樂增愕然答道:“怎麼孔主任您還不認識她?”
“也沒人給我介紹啊。”孔主任扔下這句深懷怨念地話,轉身就走。
葉晨和樂增站在當地,心裡都有點委屈。
其實我們倆跟您老人家,也是第一次見面好嗎?
當時大家不是不想報名來着,是您大袖一揮,省去了這個步驟,直接討論起患者病情的呀!
既然您連陶老師都不認識,那想來,我們兩個的名字,您也肯定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