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分鍾之後,於姍姍來遲的警察終於趕到了,那個醫生兀自躺在地上捂着褲襠直哼哼。
韓娟這一次下手實在是太狠了,估計這個醫生不就此被廢了男性功能,最起碼也要三個月不能近女色。不過這也怪不得韓娟,任何人在面對死亡威脅的時候,反映都和平時不一樣。韓娟踹了醫生一腳,總比被醫生糊里糊塗的打一槍好得多。
我們給趕來的幾個警察送了一份大禮,他們驚喜地發現,在幾個鬧事的瘋子中間竟然有一個通緝犯。雖然魯大有此刻已經真的是發瘋了,他面對警察和醫生的時候只會傻呵呵的笑,嘴裡不斷地念叨大金牙的故事,但是他依然被警察粗暴的戴上手銬帶走了。
雖然瘋子殺人不用負責任,但是發瘋之前犯下的罪惡依然會受到相應的懲罰的。
作爲擒獲殺人犯的英雄人物,我和韓娟被請到警察局去做了一份筆錄。在收到一籮筐口頭表揚之後,我們被允許離開警察局回家。臨走的時候,我把韓娟的那張報紙交給辦案的警察,告訴他們護城河沉屍案很可能在某家洗頭房找到線索。魯大有雖然瘋了,等待他的將會是法律的嚴懲,但是卻不能讓洗頭房的老闆逍遙法外。
做了一天一夜的瘋子,當我再次站在繁華的大街上,看着如織的人流,我突然發覺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過的一個現象,這些正常的,平和的人是,那樣可愛。
“你覺得魯大有是真的瘋了嗎?”這是離開警察局之後,韓娟問我的第一句話。
“怎麼,有點可憐他?”我笑道:“不管是真瘋還是假瘋,他都要爲自己犯下的罪惡承擔責任。”
因爲擔心張靜宜,我打算首先到張靜宜開的公司去走一趟。我問韓娟去不去,韓娟卻搖搖頭,徑直離開了。
有的時候,我實在是不理解韓娟和張靜宜。兩個女孩子在一起的時候有說有笑,親密的就如同親姐妹一般,可是當我單獨和她們其中一個在一起的時候,卻很少能就另外一個人產生話題。這一點韓娟最明顯,一旦我在她面前提起張靜宜,她會立刻不說話,甚至轉身就走。對於習慣了韓娟像男人一樣幹練的我,突然看到她變得很女人,我還真的有些不適應。而如果我在張靜宜面前提起韓娟的話,張靜宜則會立刻打斷我的話,搶着說一些其它的事情。
當我來到宜峰互助消費公司所在的那個樓層的時候,我發現公司裡的胡佳正在電梯外面探頭探腦。胡佳看到我,立刻跑過來:“姐夫,張總在辦公室裡面等着你呢,還有三個客人。”
我覺得很奇怪,我離開瘋人院並沒有通知張靜宜,她怎麼知道我要來。“什麼樣的客人?”
“一個男的,兩個女的,好像是陝西人,說話總是‘俺俺’的。”
我立刻猜出來了,那個男人一定是我的同行江浩,而那兩個女人一定是姜滿銀的妻子和女兒。他們辦完了事情,本應該早就來看我的,卻拖到現在。
果然,我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江浩的聲音:“大嫂,俺可不是嚇唬你,林哥表面上雖然是個正人君子,可是背地裡的花花腸子可多了。就拿去年春天,他到西安去辦事,專門讓俺帶他……”
我一推門走了進去:“耗子,你給我閉嘴。”江浩今年二十三歲,比我小一歲,因爲他善於跟蹤,圈裡的人都習慣上稱呼他耗子。
江浩看到我,立刻跳了起來,給了我一個熊抱:“瘋子出院了,快給俺們看看你的出院證明,治好了沒有。”
越過江浩的肩膀,我看到坐在張靜宜身邊的兩個女人很拘謹的站了起來。我一眼就看出,這是兩個來自偏遠農村的女人。年紀大的那個女人大約四十來歲,身高一米六左右,很胖,背還有點駝。中年婦女有一對小眼睛,目光很渾濁,不過她的鼻子和嘴巴倒是很大,棱角分明,線條硬朗,一看就是一個十分乾練的女人。
在中年婦女身邊,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與中年婦女比起來,這個少女的身材就苗條多了,身高足有一米七,皮膚白皙中透露着一種金屬的光澤,很健康。少女留着一條烏黑的大辮子,長度超過了膝蓋。少女長着櫻桃小嘴,小鼻樑,大眼睛。
“江先生,這位是?”中年婦女小聲問江浩。
江浩鬆開我,拉着我的手介紹道:“這就是俺常跟你們提起的林峰啊。林哥,這就是姜滿銀的婆姨喬秀姑,這是她女兒姜妮。”
聽到我的名字,那個中年婦女立刻顯得手足無措了起來:“妮娃子,快跪下,給大恩人磕頭。”
姜妮“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嘣嘣嘣”連磕三個響頭:“妮妮給林叔叔叩頭了,謝謝林叔叔找到俺爹。”
短短半天時間,有兩個人給我叩頭,我有些慌亂,連忙彎腰去扶姜妮。
可是我的手還沒有伸到,江浩的手已經搶前伸了過去。江浩一把把姜妮扶起來,不高興地說道:“過分,太過分了。你叫俺江大哥,卻喊他林叔叔,豈不是差了輩分了。”
姜妮的臉立刻漲得通紅,雙手被江浩握着想拔出來,但是又不敢。姜妮看看我,又看看江浩:“叔叔,大哥,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也叫我大哥吧,大家年紀差不多,叫叔叔會把我叫老的。”我微微一笑,替姜妮解了圍。
接下來江浩和喬秀姑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整個事情的經過向我敘述了一遍。和我猜得沒錯,整件事情都是江浩一手操辦的。當他得知姜滿銀很可能屈死的時候,表現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義憤填膺的樣子,執意要幫助喬秀姑一家人伸張正義。
江浩這個人是個小財迷,沒有好處費時斷不會幫助別人的。這一次江浩似乎轉性了,不但不要任何報酬,還拿出自己的積蓄來資助喬秀姑和姜妮。我感到很奇怪,這小子一定另有所圖。當我看到江浩有意無意地向姜妮投去的目光之後,我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這小子的小算盤打得的確不賴呀。
兩年前江浩曾經來本市辦理一件案子,作爲同行,吳大維讓韓娟負責接待和協助。江浩看到韓娟之後,驚爲天人,立刻發起了瘋狂的追求攻勢。爲了追求韓娟,江浩險些把工作給耽誤了。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無論江浩是哭是鬧,是跪求還是強取,都無法打動韓娟的心。一個月之後,江浩的案子辦理妥當,帶着一顆受傷的心回到了西安。
在隨後的兩年時間裡,江浩承攬了他們公司所有涉及到本市的案子,一次次往返b市和西安。江浩每一次來,都會給韓娟帶來很多禮物,並且每週一封情意綿綿的書信,隔三岔五的找理由給韓娟打電話。直到一個月前,韓娟還在向我抱怨江浩像個賴皮狗,弄得她不勝其煩。
現在好了,江浩竟然喜歡上了姜妮,韓娟的苦難總算結束了。不過我冷眼看姜妮,卻感覺這個女孩子美是美,但是眉宇間似乎透露着一層暗淡的光澤,有點傻里傻氣。江浩不知道哪根筋錯亂了,竟然會喜歡上一個這樣的姑娘。不過愛情是人家的事情,我只能在心裡暗暗替江浩祝福了。
姜滿銀的事情說完了,大家一陣唏噓,姜家母女潑撒了許多悲傷的淚。不過死者已矣,何況大仇已報,話題很快就轉向了別處。
“林哥,你不知道,喬姨可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物呢。”對於未來的丈母孃,江浩的一聲“喬姨”叫得既自然又親切:“在她們那一帶,喬姨可是聞名遐邇的大仙級人物。就連她們那裡的鄉長見了喬姨,都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喊一聲喬大師。我聽韓娟說你撞鬼了,所以把喬姨給你帶來,替你去去邪氣。”
鬼我倒是的確撞到了,不過我卻不相信一個來自鄉下的中年婦女能夠驅邪避鬼。“多謝,多謝。”我的話很是言不由衷。
“甭謝,這是俺們應該做的。你幫了俺家這麼大忙,俺就是拼了四十年功力不要,也要幫你渡過此劫。”江浩一提到大仙這個詞,喬秀姑的眼角就往上翹了翹,神色顯得莊嚴了起來。短短一瞬間,一個唯唯諾諾的農村婦女,竟然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十分自信的人。“等大炮死了之後,俺立刻就給你驅邪。”
我一愣:“姜大炮,不是……已經……死了嗎?”
“俺說的死,和你們說的死不是一個概念。”喬秀姑解釋道:“你們說的死只不過是呼吸停頓,沒有了心跳而已。而俺們所說的死,則是靈魂湮滅。大炮雖然已經去了三年了,但是他的靈魂依然不得安寧,俺必須讓他去投胎。”
喬秀姑突然站起來,指着我的手腕說道:“大炮,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