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少爺是因爲頭上的傷和溺水而昏迷的,灌了清肺醒神的藥,到了午後便醒了。
殿內除了林鈺沒有旁人,他悠悠醒轉,呼了一聲“鈺兒。”
林鈺聽到這聲音,忙從桌案處疾步走過來,神情裡有掩飾不住的驚喜,“你醒了!”
“嗯,”魏青崖下意識擡手碰觸額頭,“這裡是肅王府嗎?”
林鈺點了點頭,也擡手去觸他的額頭,“還好,沒有起熱。”她心中放心了些,繼續道,“本來要送你回魏府的,但是因爲不知道害你的是誰,擔心送你回去不安全,這才安置在這裡。”
肅王府好在有侍衛把守,明裡的刺殺對方是不敢的。
魏青崖微微笑了笑。
真是個傻姑娘,不知道如今肅王府的處境,並不好嗎?
“你的藥我自己親自去抓去熬,不會讓人做手腳的。”興許是看到了他的憂慮,林鈺忙開口解釋。
“我信你。”魏青崖道。
窗外暮色將落未落,一縷夕陽的光芒照射入房間,暈染得這裡面暖融融的。
兩人一時無話,魏青崖思慮片刻,忽然道:“鈺兒,你前些日子受傷昏迷的時候,我來看過你。”
“我記得啊。”林鈺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魏青崖牀前,溫和地笑了笑。
他記得她以前總是哈哈大笑的,近些日子瑣事纏身芳桐又不幸身死,似乎很難聽到她那麼開懷的笑了。
魏青崖看着她,目光裡瀲灩起一片溫暖,“我那時提議說,帶着你離開京城。你記得嗎?”
離開京城,離開這是非之地。
離開三步一官五步一個權貴,人人可欺負林氏的地方。
“哦,”林鈺垂頭攥了攥手,“離開京城,然後呢。”
魏青崖看着她系得不太緊,從額頭垂下來的一縷頭髮,鼓起勇氣道:“青芒之海或者煙雨江南,你選一個地方,我們去生活怎麼樣?”
林鈺擡起頭,神情有一瞬間的遲疑,接着道:“那麼我妹妹呢?我的母親呢?她們怎麼辦?”
魏青崖似乎已經想好了,支起身子坐了起來,“當然是一起了。京城錢莊裡魏氏的錢,夠我們肆意花一輩子的。”
林鈺點了點頭,又忽的道:“那麼蘇方回呢,他在做官,是跑不了的。”
魏青崖倒是沒有想到林鈺還掛念着蘇方回,聞言眉頭一時蹙起。
“還有崔澤,他怎麼辦?”林鈺繼續道。
崔澤有輔國公府撐腰吧。
林鈺搖了搖頭,“林氏已經把那些人得罪了,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與其逃走,不如留下來死戰。”
死戰嗎,她一個姑娘家,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魏青崖臉上幾分憐惜,沒有說話。
很難理解吧。
林鈺看着他。
他該喜歡一個尋常的姑娘,一個遇得良人安於內室,相夫教子舉案齊眉的姑娘。而不是自己這個,重生而來,日日提心吊膽、隨時腦殼都會崩掉的女子。
魏青崖見她不說話,神情裡更添了幾分憂傷。
那憂傷如此明顯,使得他平日裡一向習慣了的溫和神情都掩飾不住。
林鈺忽的看着他,柔聲道:“我做過一個夢。”
魏青崖神情微怔,還是問道:“夢嗎?”
“是的,”林鈺臉上一抹亮色,“夢裡我披着紅色的嫁衣,嫁到了魏府。可是先父爲我釀造的女兒紅,剛好便是能毒死你的藥。新婚之夜你便被毒倒,而我,被投入了大牢。”
“我不會那麼對你的。”魏青崖急急道,“況且如今我們已經知道我喝不了那酒,不動就是了。”
林鈺看着他笑了笑,那笑幾分淒涼。
“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對我,所以後來,你把我從牢裡救了出來。我們兩個,就蝸居在魏氏西南角的“簇風小居”,被軟禁了好久。”
魏青崖微閉了閉眼,似乎在幻想着那樣的場景。隨即他睜開眼睛,嘴角一抹快意的笑。
“可是那毒到底是厲害,你開始時是坐在輪椅裡,兩年後,連提筆寫字都難了。大夫說你會慢慢僵硬,到最後只能日日躺在牀上。”林鈺臉上幾分疼惜的神情,似乎那事情果然便會發生。
魏青崖神情輕鬆一笑,“鈺兒你的夢,似乎還很長。”
林鈺促狹地一笑,“可是我們連這點平靜都守不住。你得了消息,說有土匪將要破城而來,除了魏氏,葉城其餘會被屠盡全城。我掙脫了你的手去救林府裡的母親和妹妹。”
“後來呢,”魏青崖輕鬆地笑起來,似乎覺得她這個故事幾分波折生動有趣,“你是不是變成了小仙女,揮一揮手,起一陣大風,便把壞人全部颳走了?”
林鈺看着他,垂着頭學着他的樣子一笑,繼而道,“是啊,你說的對。”
如果真是那樣,該多好啊。
林鈺閉目片刻睜開眼,偷偷拭去眼角一抹淚痕。
“我的夢好不好玩。”
“好玩,”魏青崖道,“沒想到鈺兒還是個編故事的行家。”
“切,”林鈺這才笑起來,“如果當初在葉城時候,我沒有拒婚,我們兩個,也許便是那樣。”
“很好啊。”魏青崖依舊笑着,“只是我還要騎馬,所以不能癱着。”
人哪能事事都能佔全呢?
或許我林鈺,便是你的夢魘也說不定。如果得到,餘生都是夢魘。
“是,”林鈺點了點頭,“不能癱着,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打了你?”
魏青崖緩了緩剛纔因爲聽故事,略有些入迷的神色,正色道:“我當時跟着那獄卒找到了他的上家,是住在立政坊裡的一個跛腳男子。門口兩個燈籠,寫着“賈”字,應該是賈姓人居住。讓我的人去查一查,便知道這人的來路。”
立政坊,賈氏。
林鈺的臉一點點變白,繼而她忽的站了起來,便要往外走。
驚得魏青崖“哎”了一聲,門口李律便推門而進,“不是正說做夢呢嗎?怎麼嚇成這樣。”
林鈺正要開口,李律擡手虛按了一下,“本王有事要進宮一趟,墨大夫會過來,姝兒去歇着吧。”
林鈺定定地站在原地,沉聲問:“你進宮做什麼?”
“哦,”李律似乎很驚訝她關心自己的行程,聞言漫不經心道:“皇帝和樑王議事,要我也去談一談。”
“不要去!”
林鈺忽然上前幾步抓住了肅王李律的手臂。
“我知道是誰謀殺太子,是誰有反心了,”她神情慌張又篤定,“是樑王無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