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聖焰能被提前從樹上放下來,的確多虧了阿蠻。被紈絲繩捆得已經丟了半條命的扶聖焰一獲救就被阿蠻和番夙兩人擡進了偏堂。那是阿蠻才收拾乾淨的住處,裡面擦得窗明几淨的。扶聖焰的牀是從原來住處的牀板拆下來的,幻祥和伯勞看着阿蠻如入無人之境似的,指揮着幾個女妖從舊牀板上拆了幾塊完整厚實的木板,重新釘成了一張完整的牀板給扶聖焰。
爲了讓扶聖焰安心養好身上的傷,阿蠻說服了不屑,讓他單獨搬到與自己相鄰的房間居住,也方便自己照顧他。
番夙和一羣女妖爲了扶聖焰的傷也忙碌起來,上山採藥的,負責煎藥的,還有專門看火的,負責洗刷藥罐的,興師動衆的程度讓幻祥、伯勞都覺得嫉妒,連小師弟淺幸也覺得扶聖焰的傷好像比師傅受傷還受重視呢。
紈絲繩是仙界法器,被它傷了是不會輕易就痊癒的。扶聖焰的身上若不細看還好,若仔細查看,均是一道道的細如蛛絲、卻深達骨髓的傷,傷口都很長,網狀似的結構遍佈在身體的各處部位,這樣的酷刑能讓人想到人間被處死的一種叫作“凌遲”的極刑。
若不是扶聖焰,換任何旁的同等體質和造詣的法師,也早已熬不住了。
阿蠻一邊給扶聖焰上藥一邊不停地抹眼淚,口中翻來覆去地怨恨不屑,又說扶聖焰是個大傻瓜,送上門來給人折磨,幹嘛非要呆在鼓殼山上不走。
淺幸推開門進來的時候,正看見阿蠻把手中的一碗藥膏放下,拿起牀頭櫃上的白毛巾擦拭臉上的淚水。
“師兄——”看見此情此景,淺幸略微尷尬,輕輕地在門口叫了一聲。
阿蠻回過頭,見進來的人是淺幸,倒也絲毫不避諱他。“原來是淺幸,你進來坐!”
“啊!”淺幸看着扶聖焰那滿身的傷,感到觸目驚心。“怎麼傷的這麼厲害?”
“你還問我,不如去問你們那狠心的師傅,若不是我來得巧,跑去找他求情,只怕你現在都看不見活人了!還師兄呢?”
阿蠻揶揄淺幸,來了兩天,她自然知道師兄弟四個人裡,只有淺幸和扶聖焰的關係最好,其他兩個師弟都只是禮貌性地來看看,屁股還沒坐熱就走了,臉上沒露出任何表情。
只有這個淺幸,看見扶聖焰的傷露出了真切的關心。
“我也沒想到,師傅原來用了仙器,還以爲師兄被吊幾天就放下來了!”淺幸低聲的,對着扶聖焰問:“師兄,你不會怪我吧?”
扶聖焰搖搖頭,“我怪你什麼,是我自己惹了師傅發脾氣,跟你們沒關係!”
淺幸是事發之後才知道事情的原委的,他不由得問道:“師兄,你到底看了什麼書,怎麼師傅那麼生氣啊?”
扶聖焰頓了頓,纔回答:“師弟,你別問了,反正那書都被師傅毀了!”忽然間想起那日淺幸本來約了自己到修習場的,於是又問淺幸:“那日,師弟你讓我到後院影壁牆那裡等你,有什麼急事啊?”
“哪一日啊?”淺幸奇怪起來。
“就是我受罰那日啊。我本來是在寢居外看書,後來伯勞師弟說你找我,我就放下書到後院去了。可我去了之後沒看見你,後來幻祥找我,我才知道師傅看見了我的那本書很生氣——”
“那日,我沒去後院啊,我一直在廚房裡呢。我教那幾名女子做飯,她們都笨得很,嗆得廚房裡都是濃煙。幻祥師兄後來主動來幫我,我和幻祥師兄一直在廚房裡!”
“那就奇怪了!”扶聖焰納悶地自語,“伯勞師弟爲什麼騙我?”
阿蠻這時候接過話茬,她先拿起桌上一張燻蒸過的厚紗布攤開來平鋪在扶聖焰的背上,把四個角落抻平按好,才道:“這還不明白,人家在戲弄你唄!你呀,就是看着聰明,說不定連被罰都是被戲弄的緣故!”
淺幸說:“不會的,幻祥和伯勞不會害聖焰師兄的。”
“你懂什麼?”阿蠻朝淺幸一橫眼,“我看你和扶聖焰一樣。”
淺幸聽了阿蠻的話也不回嘴,他從自己的袖子裡掏出一個不大的小瓶,瓶口塞着木塞,紅色瓷瓶描摹金色花瓣,瓶身約有一寸長,葫蘆狀。他將小瓶遞給阿蠻,“這個是師傅給的,裡面是療傷的丹藥,師傅吩咐每日早晚各服一粒,連服十天,師兄就可痊癒了。”
“哼!”阿蠻接過了瓷瓶,並沒有道謝。
“那——阿蠻你好好照顧師兄吧,我先出去了!有什麼事,你可以到廚房最左邊的那間臨時起居室找我。”
淺幸一出來,擡頭看見門口站着番夙。
番夙正在外面躊躇着,不知道是該進去還是該離開。
“怎麼是你呀?”淺幸奇怪地問她。
“哦,我來看看扶聖焰,不知道他的傷好些了沒?”番夙說。
“好多了,你回去吧。這裡有阿蠻照顧,用不着你的!”
番夙應了一聲,卻沒有走。
這時,屋子裡的阿蠻聽見了外面唧唧咕咕的對話,只聽她在裡面喚道:“是番夙嗎,讓她進來吧!”
番夙沒再理會淺幸,挑簾進了扶聖焰的屋子。
外面是穿堂,裡面有一個不大的會客廳,以一扇拙笨的大屏風擋着,隔開了寢居處和會客廳。
一扇很長的格子木窗,窗紙都是新糊的,上面還貼着鮮紅的剪紙小人。
寢居內的門簾是挑着的,番夙在門外輕嗽了一聲,就邁步進了屋。
扶聖焰上完藥膏,身子不能動彈,見番夙進來,立刻吩咐阿蠻給她搬座椅。
“我還要多謝你。”扶聖焰說,“聖焰無以爲報,等身體恢復之後願將一套修習之術贈與你和你的子孫們。”
“番夙救你出自善心,無需報償!”番夙話語生硬,看着阿蠻圍着扶聖焰身前身後地轉,一雙眼還不時地溜向她這邊,渾身的不自在。
“阿蠻與我是舊相識,以後你們也會慢慢熟悉的。”扶聖焰說着,就向阿蠻介紹起番夙。“她是鼓殼山的山精,是我帶着師弟們把她和她的子孫們帶進道觀的,希望她們能修行向善、脫去妖胎。不屑師傅仁厚,答應收下她們。你以後要好好和她們相處!”
“哦!原來你真是妖怪!”阿蠻瞪着眼說了一句,番夙勉強笑了一下算作回答。
稍坐了一會,阿蠻送番夙出去。
剛剛走出寢居,兩人並行到了小客廳,阿蠻猛然間快如閃電的出手抓住了番夙的胳膊,“告訴你,別再打扶聖焰的主意!他是我的!”
“憑什麼?”番夙想甩脫阿蠻,卻怎麼也甩不掉,她把聲音壓在嗓子眼裡,以脣音問道:“你是人是妖?”
阿蠻雙眉挑起來,一隻手在番夙的手心裡比劃了幾下,番夙立刻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