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漣夕家裡的日子可比跟老狐狸強多了,有好吃的,好聽的(公子的琴聲),好看的(聽曲的帥哥們),還有好拿的(銀子),碧語說的果然不錯,來聽曲子的公子小姐們確實不少。只不過小姐們來的時候大都戴着面紗,看不清模樣。而且楚漣夕似乎有意不想讓她們姐弟二個融入他的生活,只安排二人跟着請來的師傅學習,幾乎不讓她們進入正樓,也許是不想讓她們看到他迫於生計爲人彈琴的處境吧。不過楚漣夕一般也很少彈,雖然來的人都會出大把的銀子,可是楚漣夕也是心情好時纔會彈上一曲,他的曲藝確實高超,尤其是彈奏悲傷的曲子很是催人涕下,有好幾次,婉唐寫字的時候,眼淚都會將沙子最表層打溼(春秋時期沒有紙,富貴人家用錦鍛寫字,一般的人家練字都會用沙子)。
時間隨着二人的年齡迅速走掉,婉唐終於長大了,一個清秀舒坦的女子,雪晴,一個詭計多端,聰明伶俐的小少年,楚漣夕,一個成熟內斂,溫柔似水的美男子,名聲一日勝過一日,他的美貌與曲藝已傳遍了整個宋國,甚至於秦國、趙國、齊國也都有樂人千里迢迢前來請教。雖然他只是個琴師而且口不能言,可是許多女子都芳心暗許,非他不嫁,碧語幾乎每天早上開門時都會抱進一籃子的鮮花,整個院子裡花香四溢,蝶飛花舞,琴聲悠揚。
婉唐整個人都洋溢着幸福,她沒有想到自己可以過這樣幸福的日子,可以彈琴,可以唱歌,還可以舞劍練功,每次回眸轉身都會對上楚漣夕帶着笑意的雙眼,柔情似水。她幾乎忘記自己從哪裡來,忘記自己回到未來的願望,只願留在這裡逍遙快活。
“砰!”園門忽然被踹開了,楚漣夕每日正午時就會關上門不在接客,這是七國都知道的規矩,此刻門不僅開了,還是被踢開的,恐怕找麻煩的人到了。婉唐將劍迅速的插入鞘裡,掛了起來,轉身時就看到院子裡多了三個錦衣華裳的男人。三人都是富貴公子打扮,而且腰間掛了劍,看來是高手了。楚漣夕站了起來,初夏的風吹起他雪白的輕紗,烏黑的長髮絲絲飄舞,三個男子雙目立刻露出了貪婪的光芒。碧語從側樓快步走過來,揚着聲音道:“三位可是來聽曲兒的?我們公子過午就不再彈了,明兒再來吧!”前頭的黑衣男子長的還算好看,只是眉宇之間過於嚴肅,有些冷麪殺手的寒意。他狹長的眼睛只是斜瞟了碧語一眼,又落回楚漣夕身上,有些邪氣的說:“我們千里迢迢從秦國來,楚公子怎可拒人千里之外?”說着話眼睛不住的打量楚漣夕,那眼光似乎要將楚漣夕的衣服剝落,看到骨頭裡。
後面跟着他的二個男子長相普通,皮膚略黑,似乎是他的跟班,不敢說話。楚漣夕的臉有些白,雙手背在身後緊緊的握了握,眼睛半垂着看向地面,沒有任何表示。碧語走向黑衣男子面前說:“我們公子確實累了,三位既然遠道而來,也不差這些許時刻,還是請回去休息,明天再來吧。”
“哈哈哈……”黑衣男子張狂的仰頭大笑,原地轉了個圈,將劍抵在地上,單手扶住,傲慢的說:“可是我今日來了興致,十分想聽,卻又怎生是好?”楚漣夕背後的手握的更緊了,眼睛垂的更深了,碧語走到楚漣夕面前,擋住了黑衣男子的視線,仍舊不卑不亢的說:“既然公子此刻有了興致,那請公子另去他處聽琴吧,別耽擱久了掃了公子雅興。”“哼!”他將劍提起又猛的刺向地面,冷笑道:“我厲羅偏要在此聽琴,而且就聽楚公子的琴!如果我聽不到琴聲,怎知道楚漣夕是靠琴聲名揚萬里還是靠美色?”“你!”碧語氣的俏臉漲紅,上前一步,雙手置於胸前,卻不知道說什麼。婉唐看到楚漣夕咬緊的牙關,心裡頓時揪緊了,咯咯一笑,拉了拉有些大的男裝。
她這一笑,頓時將場內的目光都轉移到了自己身上,厲羅仍舊是那幅看自己東西的眼神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通,似乎感興趣的說:“小兄弟爲何發笑?”婉唐繫好淺綠的腰帶,拍打了一下青衣上的灰塵,壓低了聲音說:“我自然是笑你了。”說完又咯咯笑了二聲,卻不擡頭看厲羅。厲羅冷列的臉一下拉長了,看着婉唐白嫩嬌俏的臉卻也笑了起來,將劍抱在胸前,看着婉唐說:“不知厲羅何處惹得小公子發笑?”婉唐這才擡起雙眼看向厲羅,仍是滿面春風笑吟吟的說:“厲羅公子想聽琴?”厲羅點頭:“自然想聽。”婉唐搖搖頭,走到厲羅面前,圍着他轉了一圈,搖搖頭說:“我看
不想。是十分的不想。”厲羅眉頭一挑,看着面前還不到自己下巴的年輕公子,勾了勾嘴角,追問道:“我何處不像聽琴之人?”
“氣場!”婉唐煞有其事的指着他周圍說:“你所散發的氣場不對!”“氣場?”這二個字一出口,在場的人都愣了,楚漣夕擡起低垂的雙眼有些擔憂又有些好奇的看向她。她對楚漣夕眨眨眼睛,示意他放心,雙手背在身後,退開厲羅三步距離,仰起下巴得意的說:“但凡人的周圍都有氣場,有殺氣的人所散發的是冷而壓抑的氣場,愉快的人散發的暖而舒適的氣場,悲傷的人所散發的當然是淒涼無助的氣場,至於公子嘛……咯咯,所散發的卻是挑釁傲然的氣場,恐怕公子手持寶劍裝劍客是假,其實也是位精通琴藝的高人吧。”厲羅臉色微變,眼珠轉動,勾着嘴角不說話。婉唐又咯咯笑起來:“而且厲公子說是從秦國而來,也是不大確切的吧。公子雖然話裡有秦國的味道,可仔細聽來卻是咱們宋國的方言,而且公子的宋國發髻盤的一絲不苟,和公子的人相當益彰,若不是整日裡梳這種髮髻又怎會如此的隨意自然?”厲羅下意識的摸了摸頭上的髮髻,邪邪的一笑:“那小公子的意思是,我是宋國人了?”婉唐點頭:“當然是宋國人,只不過厲羅公子喜歡遊歷四方,所以去了秦國學習琴藝,最近纔回。本以爲自己琴藝天下無雙,誰知道聽道四處的人都誇耀我家公子琴聲婉轉,心中不服氣,纔想來討教一下。可是若是輸了就是丟了自己的名聲,便裝了劍客前來,既可恐嚇我們公子,又可隱瞞身份。厲公子,我說的可對?”婉唐笑吟吟的看向厲羅,後者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忽的將劍拋給身後的跟班,大笑着說:“小公子好眼力,我厲羅就是來討教琴藝的,若是楚公子果然琴藝高超,厲羅就拜公子爲師,若是楚公子浪得虛名,那別怪我厲羅砸了公子的飯碗了!”他整句話都是笑着說出來的,可是聽到耳裡卻是陰險至極。婉唐毫不在意的一笑:“既然是討教曲藝,那麼咱們好說。因我家公子近日客人過多,手指過於勞累,不如讓我先爲厲公子彈琴一曲助助興。我雖然不是公子的弟子,可是公子偶爾也會指點我一下,我自信還是入得耳的,厲公子可願意?”
厲羅臉色有些不悅,可是腦筋轉了轉又笑着說:“小公子願意獻曲,我自然是卻之不恭,公子請吧。”婉唐笑了一下,轉身走向了正樓大殿。楚漣夕和碧語緊跟在後面,厲羅三人也跟着進來。
婉唐一般很少進大殿,特別是有人聽曲的時候是從不靠近的,大殿收拾的清雅簡單,地面上整齊的鋪了四排青色的蒲團墊子,正中間就是楚漣夕的琴了,婉唐疑問的看向楚漣夕,後者點了一下頭,婉唐這才走向琴旁跪坐下來。碧語有些擔心的看着婉唐,厲羅卻是半爲不屑半又期待的坐在最前面。
婉唐見他們都已坐好,整理了一下思緒,纖指挑起,《滄海一聲笑》豪邁的曲調悠悠而出。
厲羅先是有些驚訝,繼而又慢慢沉醉其中,就連碧語和楚漣夕也是又驚又喜,不自禁的跟着曲調哼了起來。婉唐有些得意的勾了勾嘴角,這首曲子可是黃老師的得意之作,世人幾乎沒有不愛聽的,而且是百聽不厭,蕩氣迴腸。婉唐本想跟着曲調唱出詞來,可是楚漣夕一直要求自己做男裝打扮,要是開口唱歌,她的性別一定會露餡。更何況這首歌可是二十世紀纔有的,萬一自己真唱出來了,前面坐着的可都是樂壇大師,保不準將曲子記錄下來,而且流傳廣泛,那可就亂了歷史了。想了這幾條不能唱的理由,婉唐只好忍住心癢,將曲子彈奏了一半,嘎然而止。
本來都在曲中浮沉的五人聽到曲子突然中斷,都不約而同的睜開了雙眼,將目光投向婉唐。婉唐卻嘿嘿一笑,屁股後移二步說:“說來慚愧,這首曲子是我夢中所得,因年幼,記性不好,只記得這些而已。”厲羅好笑的說:“夢中所得?不知是何夢,可否講來讓諸位聽聽?”婉唐笑着胡編起來:“說來也是我的奇遇。幾年前的一個夜裡,聽過公子彈了一首曲子後沉迷其中,久久不能入睡。朦朦朧朧中睡着了,便好像是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盛會。好多仙子嫋嫋娜娜隨樂起舞,其中一位白衣的神仙男子和一位綠衣的女仙子二人就是合奏了此曲,我在夢中迷迷朦朦的聽不真切,後來被碧語姐一叫突然就醒了,沒有聽完。但是卻無法忘記如此優美豪邁的曲子,便常常苦思補充,也只寫出了這一半。”說
完故意裝作無限惋惜的搖搖頭,厲羅只是邪邪的一笑,那表情就是壓根的不信,但又無法反駁。楚漣夕淡淡的微笑,寵溺的看着婉唐,碧語卻是深信不疑,而且萬分後悔自責的說:“都怪我,老是叫你起牀,遺失了這首曠世之曲,唉,可惜啊。要不今晚你再聽公子彈奏那首曲子後睡覺,說不定還能再去一次蟋桃會。”說完還非常認真的看向婉唐。
厲羅哈哈一笑,“那既然如此,厲羅就明日再來,聽聽此曲的下半首。哈哈哈……”邊笑邊站起來,大踏步的走了出去,頭也不回,招呼也不打。三人愣愣的看着厲羅和他的二個跟班上馬離去,腦中不約而同的想着他那句明天再來的話。
碧語忽然跳了起來,跑過去將門使勁關上,剛要上栓,忽然身子後傾了幾步,門又被撞開了。婉唐和楚漣夕都驚疑的望着門外,卻見一隻纖長白嫩的大手將門一點點的推開,露出一襲淡紫的長衫,一個眉目如畫卻又帶着浪蕩邪氣的公子。他手中的摺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着,二隻眼睛卻故意放電似的瞟了一眼碧語,又看向了楚漣夕。楚漣夕竟然溫柔含笑的點點頭,迎了出去,一看這場面,婉唐整個人都傻了,腦子裡的血液好像驟然增多,雙眼迷濛起來。竟然是他,竟然是他……三十六計之上計,逃!
想到了逃,她的腦袋才清醒起來,將身子尺量的縮小,悄悄的向側樓方向移動。耳中卻傳來紫衣色狼蕭蘇在驚喜的聲音:“我的白龍玉佩!楚弟從何而得?”“媽啊!”婉唐雙腿發軟,原來這楚漣夕和蕭蘇在是好哥們,怪不得呢,現在想想,當年楚漣夕就是仔細研究了那塊玉佩以後纔開口留下她們姐弟倆的。看來他當時就已經認出了玉佩是蕭蘇在的,可是沒有證據,也沒有能力留住她,所以纔不動聲色,老謀深算,處心積慮的將她們二個一留就是四年,原來就爲等待這一天,等蕭蘇在前來,然後將她們二人推出去……斬首啊!越想心越涼,越是害怕,本來還想逃呢,誰知雙腿像灌了鉛一樣竟然絲毫挪不動。偏偏耳朵卻又非常的好使,蕭蘇在那色狼特有的誘huo的男性嗓聲響了起來,“這位小兄弟要去何處?怎的表情和舉止如此奇怪?”婉唐擦擦汗,用衣袖遮住了臉,打了個寒顫說:“小的剛纔練劍涼了汗,恐怕有些着涼了,想去沐浴一番,先告退了。”左腿剛擡起,那磁性的男聲卻響了起來:“慢着!我怎麼看着你這麼面熟啊!”
“哼,還裝,你裝什麼你裝!恐怕剛纔楚漣夕已經把事情都告訴你了,現在倒裝模作樣起來了,還面熟,面什麼熟,姑娘我當年八歲幼齡偷了你祖傳寶玉你能忘記嗎!怎麼着,一人做事一人當,姑娘敢偷就不怕你來找後帳!”婉唐熱血上涌,竟然衝着蕭蘇在一股腦的大喝了起來,這話一落,卻見楚漣夕有些着急又有些生氣的衝她使眼色,蕭蘇在卻是紅脣微張,兩眼如雞蛋一般瞪的滾圓,上上下下將她細細的看了三四遍,猛的一合折扇道:“果然就是你!這都過了八年了,我本也記不得你模樣了,沒想到你竟然主動請罪,看來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啊。”說着冷笑二聲,頭轉向楚漣夕,不明情緒的說:“楚弟,看來你想維護這個女飛賊啊,竟然對我說是從當鋪裡得的。我險些就信了你了,沒想到有人不領情啊,非要自個兒認罪。”說着一雙狐媚眼又瞟向婉唐,眼裡看不出是什麼含義,複雜的很。原來楚漣夕沒有出賣她,她自己卻沉不住氣把自己給賣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婉唐無語的望了望頭頂的藍天白雲,一幅英雄就義的模樣,頭一昂,哼了一聲。
蕭蘇在見她已長成了大姑娘,雖然一身男裝打扮,卻絲毫掩飾不了她的詭計多端,靈巧嬌俏的模樣,想起她小時候就是用了美人計從自己的懷裡偷走了白龍玉佩,讓自己被家族和兄弟們嘲笑,如今被自己抓到了還是一幅無所謂的樣子,將他視若無物。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況是他美男子的魅力問題,從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那樣深深的打擊了自己的自信和自尊心。於是腦中盤旋了片刻,嘿嘿的笑了幾聲:“姑娘既然承認了,也算是敢作敢爲。不知姑娘想去官府呢,還是想跟蕭某人私了?”
婉唐聽着他雖然是笑着,可是卻咬牙切齒的話語,頭皮有些發麻,不以爲然的說:“你娶了幾個老婆了,看你這幅風吹就倒,身無幾兩肉的模樣就知道已經離死不遠了。只不過是個浪蕩的花花野公子罷了,我婉唐可不怕你!你想怎麼辦,姑娘都奉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