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黎被帶到琉璃殿就未出來過,清川也跟個沒事人似地,一天到晚不用幹一件正事,只管纏着他。
被看得快穿洞的某人本來是不打算和清川說話的,也不得不扇動了嘴皮子無奈的說道。”你站在那裡看了我一天,到底要幹什麼?”那人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盯着他瞧,再淡定的人能受得一天也足夠強大了。
清川見浮黎終於睜眼瞧了他一眼,還說了話,心情頗好的靠近了。”不幹什麼,只是想看看你。”
浮黎頓時覺得一桶楊梅汁從頭上倒到腳,怎麼這麼酸吶吶。莫名打了個顫,“清川,好好說話。”
清川執著的看着浮黎,邪邪的勾起嘴角,無奈的蹲下看浮黎。”你怎麼總是不信我的話呢?”他撩起貼着臉頰的髮絲,性感的側過臉。
“你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麼?我——”
“停!”浮黎伸出五指擋着越來越近的俊臉。無力的縮着腿倒退了幾步,尷尬的放下手。”不想知道。”
“呵。”清川冷笑了一聲,緩緩站了起來,轉過身子不知想什麼,兩人又開始了漫無境界的沉默。
浮黎低着頭,不再擡起來。那個時候,懦弱的自己怎麼會相信他呢,也許是因爲這人長得特別純良吧。
“清川,帶我去看桃花雪好不好啊?”年少時的自己睜着圓圓的眼睛看着牽着自己的手的另一個少年,少年和煦的微笑燦爛綻放,點了點他的鼻子。
“你說去就去唄。我聽你的。”寵溺的摸摸他的腦袋,他跟着笑,搖着牽着的手很是開心。
鮮豔的紅色花瓣在四月的時日慢慢逃脫枝椏,晚下的雪花在寒冷的東嶼片片飄零起來。紅色的花瓣夾雜着純色的雪花,便是桃花雪。只有東嶼能看見這樣的奇觀,也傳說,看過桃花雪的戀人會長長久久。
那一年的桃花雪格外難看,浮黎一個人站在東嶼的桃林,等的人再也不能來了。
“浮黎,這個給你。”記憶裡又突然冒出了更早之前的清川。那時,他們都不過剛剛幻化成人,浮黎下凡玩兒的時候遇見住在一個小池塘的清川。
浮黎把玩着手上奇怪的堅硬物事,不懂的看着清川。
清川呵呵笑起來,“喏,這個是我變成人時脫掉的第一片鱗片。”
那烏青色的暗沉物事,竟是他的初鱗。浮黎緊緊握在手上,覺得很重很重。”可是,給我做什麼?”聽說龍的初鱗對他們很重要的,若把初鱗送出去,便像是把弱點攤開在人前般。
“哎,反正我不喜歡那個鱗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個爹要接我上去了,以後我就是神龍了,蛟鱗要了作甚。”他笑了笑,“不過,它,嗯,你以後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帶着它,我都會答應你的。”回憶裡,那個帶着甜甜羞澀笑意的少年,從什麼時候變了呢。
自從那次桃花雪的失約,冷不丁他就變了人般。
直到三千年前,他突然變成了天君。浮黎措手不及。
碧落背靠着誅仙台,看着越近烏色的天空,風雨欲來之勢。
當神仙這般久,過得舒適安樂,本以爲已是無慾無求。直到這次下了凡,才了原來有一種感情叫溫暖。不管冬衣薄厚,只要心是暖的,便可抵禦嚴寒。
日子無奈的過到了第三日,再過幾個時辰天君怕就要請雷來劈碧落了。
攬月焦急的看着門外,浮黎依舊沒有動靜,靠不上了。只能是自己和這個小不點了。
席韻把工具收好,咧嘴看着攬月一笑,“攬月,攬月!我好了!我們這就去救碧落吧!”攬月收回目光,點頭。
天上卯日星君被烏雲遮蔽,怕是雷神已然在來的路上。兩人加快步伐,已經看見誅仙台的方向了。
兩人躲在一旁,等待機會。恰巧了,守着誅仙台的兩個天兵要交接職位了,席韻吭哧一笑,兩顆小石子就把他們解決了。
偷偷摸摸走過去,把人也拖走,纔看見誅仙台上的碧落。睡的恬靜。
怎麼,還睡的着啊?這人!攬月嘟着嘴納悶的看着他。
“看他身上綁的捆仙索!”席韻喚了一聲,攬月這纔看過去,捆仙索是散開的。按理來說,捆仙索能捆住神仙的神力,任你厲害也解不開。
剛纔兩人太慌亂沒顧得上看,此時再往碧落臉上看時,才驚覺,這不是碧落,只是一個幻影。是哪個厲害的仙使使了個障眼法。
不好!攬月心裡暗暗叫了一聲,才察覺中計。
此時,剛被輕易撂倒的兩位天兵也站了起來,錦芫從他們身後走了出來。
“你們私放重犯碧落,天君下令,關押看守。直到說出碧落的下落。”錦芫一臉的無情,如凜冽的寒風般的語氣,攬月一句話也說不出。
席韻卻不依不饒的鬧騰起來,“我,我告知族長去,你們不能動我,還有他!”
錦芫揮手,“等一下,看在金翅鳥一族族長的面子上,這位你們押送浮光島,至於攬月,聽由天君發落!”
一切事情來的都猝不及防。
浮黎被囚禁了,攬月也被關押起來,連席韻都被強行送回了浮光島。一切能幫得上碧落的人,似乎在一夜間都被一網打盡。
而此時的碧落,到底在哪裡呢?
他在凡間自己的蒼色小院子裡。不知爲何,只是當他醒來的時候,他便是躺在他自己的房間中,窗戶未關。凡間的冬日,天空中隱隱捲起了一層碎雪,夾雜着小呼嘯的寒風,微微刺痛着他的皮膚。
他站起身,打開門,門外是銀裝素裹的,一切好像是回到了不久前,他和白亦初初相遇的情景。他吃驚的走出門外,站在院子中央,嘴裡呵出的白霧模糊了他的視線。
然後,一個紅色的小影子從側邊竄了出來,還沒等碧落驚訝完,便拍着西邊的房間,大聲囔囔道,“小姐,剛纔遇見街上的人都說今天是這裡土地爺的生辰,要不等下我們也去拜一拜吧。”
碧落詫異的看着那個紅色的小巧身姿,杏仁?怎麼會?她,她不是已經,死了麼?
杏仁死的時候,他連一點難過的時間都沒有,現在再看見杏仁,居然升起了隱隱愧疚。杏仁這丫頭雖有時候咋咋呼呼,卻着實是爲主子着想的好姑娘。
況且,杏仁成了莫桑花的時期,碧落也算是悉心照料過一段日子,還犧牲了自己的血餵食她。這種感情,竟是一時的說不清,是朋友的朋友呢?還是如孩子一般?
杏仁拍了很久的門,裡面才響起了起身的聲響,裡面的人不滿杏仁打擾了她的好夢,癟着嘴嘟囔,“嗯?啊?好早啊,我還想睡會啊。”
然後她看到了站在一邊的碧落,碧落此時的表情一定是歡欣的。他想着,浮黎這廝真是厲害,那時被迫離開時,只是看了一眼地下的白亦,那時她的樣子已然變得可怖。好在現下無恙。
心裡開心,自然也顯得面目和善,神清氣爽。
“啊,你,你,你,太令人髮指了。都是沒有睡覺,你憑什麼這麼悠閒,我好睏啊。啊!”又打了個哈欠,懶懶的伸腰。
碧落心裡有些隱隱不妥,卻想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歪着腦袋看過去,白亦一臉疲憊的樣子。
“怎麼了?”他輕聲的問道。好不容易相逢了,怎麼會覺得那麼岌岌可危。
“昨天教你打牌啊,你就忘了?”白亦嘟着嘴一臉不滿的樣子,亂蓬蓬的頭髮被風吹得左右晃盪,最後還是杏仁看不下去了,捉了白亦回房。
“小姐,我們去土地廟吧,聽說很靈的。求什麼都能實現,我就要求土地爺爺保佑我家小姐啊,能嫁個好人家!”杏仁看着銅鏡裡的白亦,笑得一顫一顫的。
白亦回過頭颳了杏仁的鼻子一下,努努嘴道,“你個不害燥的丫頭,說這些混話。”
碧落看着屋裡的兩人,沒來由心裡一涼。
他終於覺得不對勁了,這,不過還是一個夢吧。他身在何處,在哪個人的夢裡,他一點也不知曉。
可是,夢境並沒有結束,碧落不知怎麼才能終止這個夢。這個夢顯得那麼真實,同時身在其中的碧落也知道這只是一個夢罷了。
懷着糾結的情愫,碧落被白亦和杏仁拽着出了門。
門外一片熟悉的熱鬧景象,到處奔跑着手提燈籠的小孩子,家家戶戶的門上都掛着倒寫的福字。
那邊熱氣騰騰的湯圓也在鍋裡來回翻滾,守着攤位的小販不停地吆喝,“湯圓,圓圓的湯圓,吃一碗湯圓,一家和氣團圓一整年喲!”
碧落頷首,看着笑得燦爛的白亦。
這個女孩,不過是被亂攪了進來罷了。白亦,白凡,甚至是杏仁,都不過是他連累了的。如果不是因爲他,天君不用這麼煞費苦心的設計她們。
不過是二太子的一次下凡,能引起這麼大的驚天動地的變化,沒有天君的推波助瀾是不可能的。
說不定,狼精便是特意插進來的一個重要情節。沒有狼精的話,一切都不會這麼環環相扣。看來,天君始終把人心看的很清。
一路走走停停,到了那個硃紅色的土地廟。杏仁核白亦進去了,碧落站在門外。呆了一會,不知要不要按照之前一樣往後山走一遍。
難道,今天這次還能遇見軒驁?碧落有點好奇,卻又擔心白亦。
就是在這個土地廟,白亦開始決定一定要去里程村。當時的碧落不知道到底在小小的土地廟發生了什麼決定*件,此時他卻有足夠的耐心去發現。
原來那個解籤的人,有問題。碧落站在門外,遙遙的看了一眼。那個解籤的人在和白亦說完話後,轉身便消失了。
白亦茫然望着空空的地方的時候,解籤的人已經站在了此時碧落的面前。
“碧落。”那人一襲灰色長袍化作片灰,最終盔甲森然的站在碧落身前。
碧落喉嚨裡即便只是一聲嗚咽,也抵不上最終換來的訝異。這個人,正是錦芫。
兜兜轉轉,這個異常真實的夢也不過是一個圈套罷了。
定了下神,碧落迴轉身看了一眼門內白亦依舊鮮活的面孔,心裡軟軟的。
“錦芫,我沒想到是你。”是啊,煞費苦心的攪亂這池水的,竟然是熟悉的人,如何不讓人驚訝。天君的做派太狠了,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人。
“碧落,人總是會變的。”錦芫顯得有些無奈。卻絲毫沒有後悔的跡象。他即使已經出賣了自己,卻從不覺得這是可恥的事情。
原來,人的變化會這麼巨大。讓人喘不過氣去接受。
“碧落,跟我上去吧。你戴罪之身私自下凡已經天地不容,此番上去有更重的刑罰等你。”錦芫說着話,臉上卻顯得嚴肅起來。
碧落抿着嘴,不知想些什麼,卻在聽見錦芫的話後明白,這不過是一場大家都知道的戲,冥冥中領着他,往罪惡跨去。
他輕笑了一聲,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設下這愚蠢的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