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016

“你好意思出爾反爾?”裴羽半信半疑,昨晚他說過,這幾日沒事,晚間都會留在家裡。

“誰說過我不能?”蕭錯繼續哄她,“來,聽話。”

裴羽掙扎了片刻,壓下了心裡的不滿和不自在,張嘴吃了那塊八寶肉。

蕭錯滿意地一笑。

裴羽拿回筷子,待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之後,嘀咕道:“吃飯也要管着人,真是……”

蕭錯卻是好脾氣地問她:“你又不信佛吃素,怎麼只吃青菜、魚蝦一類的飯食?”至於她還在孝期這一節,是不需考慮的。她已成婚,在夫家守孝期間,只要尋常低調行事,不做大擺筵席、醉生夢死惹人矚目、嗤笑的事情即可。

裴羽悶了片刻,還是決定老實交待:“我從小就不愛吃,況且,吃肉不是容易長胖麼?”

蕭錯忍不住笑了,“瘦的跟黃豆芽似的就好看?”

“可是,胖了更不好看。我要是變得很胖可怎麼辦?”那可真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大周的女子以瘦爲美,她不能因爲已經有主就不顧容貌了。

蕭錯笑意更濃,“沒事,養得起你。不外乎費點兒衣料。”

“……”

蕭錯開解她,“一日三餐擺上桌的,都該吃一些,對身體只有好處。我見過很多無肉不歡的人,胖的沒幾個。”

“你認識的人大多習武,白日裡又是整日忙忙碌碌。可我又不同……”

“你就不會找點兒強身健體的事由麼?”蕭錯道,“你就算每日山珍海味,花多少銀子我都高興。若是沒個好身板兒,尋醫問藥花的銀子再少,我也不會誇你。”

很明顯,他是懷疑她身體底子差與挑食、吃得少有關。

或許有關吧?

她的飲食習慣早已成習,這是第一次想到這種問題。爲着他是一番好意,她點頭,“我慢慢改,行麼?”

“行啊。”蕭錯一笑,用下巴點了點飯菜,“多吃點兒。”

裴羽專心致志地用飯。第一塊八寶肉,她根本沒仔細品嚐味道,吃第二塊的時候,細細品味了一番。

不得不承認,廚房把這道菜做得很是美味——她一個打小不愛吃肉的人都覺得還能接受。

蕭錯看着她,眼裡又有了笑意。

**

未時,蕭錯、蕭銳與裴羽一同出門,兄弟二人騎馬,裴羽坐馬車。

如意無論如何都要跟着,在垂花門外,被蕭錯訓了兩句也不肯回內宅,轉身跳上了馬車。

蕭錯嘴角一抽。

裴羽權當沒看到,笑盈盈上了馬車。一路上有如意陪着,感覺沒多久就到了什剎海。

馬車在垂花門外停下,如意先一步跳下馬車,徑自往後花園跑去。

裴羽笑了笑,坐上青帷小油車,去往浣香齋。

整個宅院靜悄悄的,給人沉悶、壓抑之感,院門外站着數名護衛。

裴羽走進浣香齋的時候,不由得擡頭望了望天空。碧空澄淨,豔陽高照,分明是一個暖洋洋的秋日午後,偏生那暖意似被阻隔,無法進到這裡。

人們若是默契地保持同一種情緒,便會影響到環境。而對環境影響最大的情緒,大抵就是恐懼。

這是個四進的院落,倒座、正廳、正屋、花廳。

裴羽以前來找二夫人說話的時候,走在廊間只覺鳥語花香,今日不聞鳥鳴聲,連院中的花花草草都似失了顏色。

可惜了這樣好的一個地方。裴羽無奈地牽了牽脣。

木香、白梅兩個落後裴羽幾步,低聲說着話。

木香不解地道:“我聽說,二爺、二夫人初成婚的時候,不是住在錦雲軒麼?”

“是啊,”白梅應道,“住了一陣之後,二夫人覺得不舒服,經常提及出嫁前住的小院兒的景緻。二爺聽了幾次,便親自去成國公府看了看,照原樣修建了這所浣香齋。哪成想……”

木香聽了,對二房夫妻的做派很是不以爲然,心說讓你們折騰,這下好了吧?

裴羽在前面聽到,想的卻是二夫人真有福氣。縱使這地方不能住了,可當初蕭銳的那份真心、體貼是不可忘懷的。

穿過月洞門,進到正屋,裴羽察覺到院中的氛圍更顯靜謐,心知這是蕭錯、蕭銳在內的緣故。她想了想,吩咐白梅、木香:“你們先帶着小丫鬟、婆子去花廳等一等。”

兩個人應聲而去。

裴羽款步走進廳堂。

蕭銳正有些無聊地坐在椅子上,看見她進門,笑着起身見禮,“大嫂。”

裴羽笑着還禮,繼而道:“侯爺呢?”

蕭銳指了指西面,“在西廂房,看房裡有無古怪。”

裴羽不解,“你怎麼不去呢?”

蕭銳搔了搔頭,“我又不懂那些。看大哥的樣子,似是在找什麼機關密道,可能麼?”

“應該有吧?”裴羽相信蕭錯,“要是沒古怪,難道還真的有鬼不成?”

蕭銳尷尬地笑了笑,“說的也是。只是,我們已經住了那麼久,不應該毫無察覺。”

“一定有。”裴羽往外看了看,“就在這個院子裡。”

“要是真有機關密道之類的東西……”蕭銳憂心忡忡地看着裴羽,“那意味的就是,有人從兩年前就開始打歪主意了。”

“是啊。”裴羽並不覺得是壞事,“但總比查不出來要好。”

“這倒是。”蕭銳愈發擔心地看着裴羽。

裴羽對他揚了揚眉,“怎麼這麼看我?”

“沒什麼。”蕭銳掛上笑臉,“要是那樣,需得你費心的事情會很多,我擔心你會不勝其煩。”

“沒事。”裴羽小手一揮,無所謂地笑了笑,轉身要去西廂房,問蕭銳,“我想去看看,行嗎?”

蕭銳頷首,“怎麼不行。”說着站起身,“我跟你一道去。”

兩個人先後走出廳堂,恰逢蕭錯走出西廂房。

“怎麼樣?”蕭銳快步走上前去。

“沒怎樣。”蕭錯看了裴羽一眼,指着西耳房問蕭銳,“作何用處?”

“是茶水房。東面耳房是小書房。”

蕭錯微一頷首,思忖片刻,走向西面耳房。

蕭銳亦步亦趨,“不到正屋看看?”

蕭錯停下腳步,睨了他一眼,“要是正屋幾間房裡有古怪,你可真就是廢物了。”

蕭銳立時蔫蔫地低下頭去,垂頭喪氣地跟在蕭錯身後。

裴羽忍着笑意,隨兄弟兩個進到茶水房。

茶水房裡,靠北牆有兩個偌大的木架,上面放着各色茶葉、茶具;木架前面有兩張寬大的桌案,陳列着樣式不同的小爐子;東北角、西北角各有火爐、椅子。

外面明晃晃的陽光透過窗紗入室,室內亮堂堂的,人感覺不到陰霾可怖。

裴羽留在門口觀望,蕭銳很自覺地靠牆站着。

蕭錯在室內緩步遊走,邊走以指節叩擊牆面。

蕭銳瞥過擋住大半面牆壁的木架,問道:“要不要喚人把東西移出去?”

蕭錯四下審視一番,“不急。”隨後,繼續遊走,偶爾會停下來,蹲下身去,叩擊地上的青石方磚。

到了靠近東南角的位置,聲音的細微不同之處,讓蕭錯微微揚眉,很快,他鎖定了四塊青石磚,站起來問蕭銳:“之前你們可曾在這裡設密道?”

“沒有。”蕭銳頻頻搖頭,“當然沒有。”之後才反應過來,“你是說……”

“有可能而已。”結果尚未分明,蕭錯沒把話說滿。

“那接下來怎麼做?”蕭銳走過去,看着青石方磚,“是守株待兔,還是把這條密道撬開?”

“即便屬實,也已無用處。”蕭錯道,“隨你。”誰還能日日夜夜地藏在地底下不成?察覺到此間主人已經搬離,那個裝鬼的應該已經放棄了這個途徑。

“那我要撬開,看看通往何處。”蕭銳思忖片刻,回頭望向裴羽,“大嫂,煩請你把院外守着的護衛喚幾名進來,隨行的丫鬟也可以搬東西了。我有點兒事情要跟大哥商量。”

“嗯,好啊。”裴羽應着蕭銳的話,卻對着蕭錯盈盈一笑,轉身離開。

蕭錯提醒蕭銳:“你房裡的下人,酌情處置吧。”

一個人夜半從地底下爬出來嚇人,絕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哪怕有三兩個膽子大一些的人,都能將人抓個現行。而事實是她們沒做到。“是是是,這是自然。”蕭銳應下之後,神色凝重地看着蕭錯,“哥,你記不記得閔采薇這個人?”

蕭錯思忖片刻,“不記得。你想說什麼?”

蕭銳無奈地笑了笑,目光微閃,又問:“孃親留給你的玉佩失而復得,是有心人特地送到你面前的,你還記得那個人是何人麼?”

蕭錯又想了想,搖頭,“我記得是個女子,故人之後。”時隔幾個年頭了,他已不復記憶。

蕭銳真是服氣了,索性告訴他:“沒錯,是女子,其父在世時官居漠北總督,你曾與俞總督並肩殺敵。”

“好像是。”蕭錯這纔有了點兒印象,又問,“你到底要說什麼?”

蕭銳沒轍地嘆了口氣,“連俞小姐都記不住,不記得閔采薇也是在情理之中。”他這個哥哥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但凡與女子相關的事情,在他眼裡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轉頭就能忘記。而與公務相關的人與事,哪怕只是無名小卒、細微小事,過多久都記得一清二楚。

蕭錯反應過來,看住蕭銳,“你的意思是,你與閔采薇並無瓜葛,而我與她有瓜葛?”

蕭銳有幾分啼笑皆非,還有幾分匪夷所思,“皇上登基之前,好幾名閨秀對你窮追猛打,尋死覓活要嫁你,閔采薇就在其列。”而被窮追猛打的人居然不記得。他要是那些女子,單爲這一點也會傷心一輩子。

蕭錯按了按眉心。事態比他想象得更復雜,這下可熱鬧了。

蕭銳小心翼翼地問道:“哥,你真的不記得了?看閔采薇這架勢,肯定是被你傷得想上吊,不然不會瘋到這個地步。”

蕭錯走向門外,“我想想。”

“……”蕭銳語凝,低頭看着地面,無法理解閔采薇的心思。

假如閔采薇是對大哥由愛生恨,不是應該去侯府鬧事嚇人麼?但她沒有,是無機可乘,還是想把二房的人嚇死從而讓大哥悔恨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