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花流雲不可能將自己的這番心思告訴閒詩,是以,當閒詩如此尷尬的時候,他還會爲她解圍,等於是睜着眼說瞎話了。
“我的腿有些疼,詩詩便扶着我過來這裡坐一會兒,沒想到這般隱僻的地方邰爺都找得到,真是厲害厲害。”
這話說得,好像他與閒詩根本沒有出逃,只是沒有知會朝塍一聲,便來這裡小坐了一會兒而已。
閒詩遲遲沒有接過糖葫蘆,朝塍已經將右手的兩串糖葫蘆扔給了花流雲,只是,他可不是隨手一扔,也不是往花流雲的懷裡扔,而是讓糖葫蘆的竹籤手柄直擊花流雲的雙眸。
花流雲身姿未動,但雙手卻反應敏捷地將兩串糖葫蘆穩穩地抓在手裡,不急不緩、不慌不忙地防止自己瞬間變成瞎子,因爲他知道,朝塍只是和自己置氣,並不是真的歹毒到要置他於死地。
詩詩沒有發現兩個男人間的暗潮洶涌,見花流雲接過了糖葫蘆,也便伸出手去,準備將朝塍手裡的糖葫蘆給接過來。
誰知,朝塍付諸於竹籤上的力氣卻極大,閒詩輕輕一抽,竟沒有抽出來,她以爲是自己的緣故,便加大力氣又抽了一次,再次失敗之後,閒詩有些明白地擡起頭,與朝塍那波瀾無驚的黑眸對視,他在用這種方式表現對她的失望與不滿,甚至是憤怒與控訴吧?
本不好意思去接他手裡的糖葫蘆,此刻被他如此一緊握,閒詩反而丟開了那層難爲情的薄膜,第三次去抽他手裡的糖葫蘆,暗想着別以爲她有多稀罕吃,若是這次他還不鬆手,就是待會他求着她吃,她也不屑吃了。
不過,朝塍這次卻鬆了手,算是沒有將閒詩惹急惹毛。
閒詩確實有些口渴,糖葫蘆到手,便毫不客氣地將外層薄膜撥開,一邊吃,心裡卻有些困惑,一是朝塍怎麼會那般慷慨好說話,居然給花流雲也買來了兩串?不會裡頭被下了毒吧?二是她明明跟他說要吃兩串,怎麼只有一串?難道還有一串被他吃掉了,算是對她的報復?
花流雲也毫不客氣地吃起了糖葫蘆,一邊吃一邊瞥着閒詩笑得沾沾自喜,雖然此刻又變成了三人行,但是,他那些邪惡小心思已經得逞,而且,此刻他跟閒詩明顯都在吃着糖葫蘆,就朝塍他沒吃,這情景,誰與誰是一類人,誰與誰親近,一眼看得分明。
閒詩自從懂事以來,幾乎每年都能吃上幾串糖葫蘆,但花流雲已經多年沒有吃過了,在速度上,閒詩便比花流雲快了許多。
當閒詩手中裹着糖的山楂一個不剩時,花流雲手裡的那串還剩下兩個山楂。
對閒詩而言,一串其實已經足夠,之前她說要兩串,原本就打算送一串給花流雲,如今他已經兩串在手,她只得到一串也說得過去。
花流雲見閒詩暖融的眼光朝着自己看過來,便也朝着她看去,發現閒詩手中只剩下一根竹籤,突然想起來,閒詩當初要求的也是兩串,怎麼只得到一串?
於是,花流雲對着朝塍,爲閒詩打抱不平道,“怎麼只給她一串?詩詩說她要兩串?”
朝塍滿眼皆是冷色,白了花流雲一眼,似乎根本不打算理會。
閒詩扯了扯花流雲的衣袖,默默地朝着他搖了搖頭,以眼神告訴他自己已經足夠。
花流雲卻不肯罷休地繼續對着朝塍道,“邰爺可知女人是要狠狠寵的?她讓你買兩,你至少得給她買三,這纔是寵。我看詩詩現在還沒有生氣,邰爺要不再去彌補一下?”
這下,輪到閒詩朝着花流雲翻白眼了,不是爲了他說的這番道理,而是她聽出來了,花流雲恐怕又想騙朝塍離開,爾後帶着她繼續逃跑。
朝塍又不是蠢蛋,被耍了一次之後,怎麼可能再被耍一次?
果然,朝塍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也沒有覺得自己少買了一串糖葫蘆有何過錯的意思,而是冷冷地盯着花流雲,啓口,“這麼說,你比爺懂得寵女人?”
花流雲洋洋得意道,“那是自然。”
朝塍譏諷地微微勾了勾脣,“是,你遊戲女人無數,在經歷千萬次失敗之後,才慢慢領悟到了寵女人的真諦,那六任妻子被你或休棄或和離,不知是不是也與不懂寵有關係?”
閒詩臉色一凝,這男人嘴皮子上的功夫,不說則已一說驚人,花流雲哪裡是他的對手?
花流雲瞬間沒有再吭聲,面具後的燦爛臉色也瞬間凝固,朝塍不輕易開腔,一開腔便直戳他的痛處,讓他方纔挑釁朝塍的那番話再也站不住腳跟。
一時間,花流雲眸光甚至不敢朝着閒詩看去,因爲她恰好是他那六任妻子中的一員。
就是因爲他不懂寵,是以纔會失去她。
花流雲將手裡剩下的那串完整的糖葫蘆塞到閒詩手中,聲音低落道,“詩詩,吃不下了,送給你吃,別浪費了,我去找口水喝,一會兒就回來,等我。”
話落,花流雲頭也不回地離開,身子迅速躥到了附近的一條小巷子中。
那背影,竟然越跑越快。
閒詩擔心他受傷過的腿,想要喊一聲讓他小心,可話到了喉嚨口卻終究沒有吐出來,直到花流雲的背影暫時消失,她才徹底放棄。
她其實明白的,花流雲並不是去找水喝,而是想要一個人去傷心一會兒,因爲他被朝塍給刺激到了。
將眸光從小巷子裡收回,閒詩便瞪向朝塍道,“你幹嘛那樣說他?”
若是可以,她真想拿起手裡硬梆梆的糖葫蘆,將他的頭頂重重地敲打一下,不過,她怕一不小心把他給敲傻了,到時候大承國的人都要來怪責她。
朝塍黑眸裡絲毫沒有愧疚之色,理所當然道,“他刺激我的並非實話,我刺激他的卻是實話,你緣何來質問我?”
這世道,很多時候便是實話最傷人。
閒詩怒道,“他也只是就事論事,若是冤枉你了,你可以辯解,但你爲何要以那種方式揭他的傷疤,往他傷疤上撒鹽?這並非君子所爲。”
朝塍以有些自暴自棄的口吻道,“反正在你眼中,無論我做什麼,都非君子所爲。”
閒詩懶得再跟他理論,手上則不知不覺將花流雲給她的那串糖葫蘆撥開,正打算往嘴裡塞。
可惜糖葫蘆還沒來得及碰到她的嘴脣,朝塍便一把握住了那些紅豔豔的山楂。
山楂個個裹着糖,被他微微汗溼的掌心捏住,頓時粘膩不已。
朝塍原是準備打一下閒詩的手腕,讓糖葫蘆主動從她手裡脫離的,但他記着不能觸碰她,是以情急之下只能靠握住來阻止。
雖然對這種粘膩的感覺十分不喜,甚至十分厭惡,但朝塍還是緊蹙着眉峰忍受了下來。
閒詩更加惱怒,這男人怎麼這麼小氣?生氣歸生氣,幹嘛拿她手裡的糖葫蘆過不去?
“放開。”朝塍不鬆手,閒詩也倔強地不鬆手。
朝塍重複着她的話,沉聲道,“放開。”
兩人誰也不肯先放手,於是就這麼僵持住了。
閒詩只覺得這男人在暴殄天物,彷彿被他多握一會兒,糖葫蘆就會多融化一些,而朝塍其實比閒詩更加痛苦,每多握一會兒,他覺得自己渾身像是被無數只粘蟲攀爬的感覺越來越盛。
片刻之後,朝塍盯着閒詩,眸光認真地開口,“賣糖葫蘆身旁帶了一個兩三歲的孩童,你可看見了?”
閒詩不知他問這話究竟什麼意思,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繼續怒視着他,逼他放手。
朝塍也沒指望她會回答,繼續說道,“買糖葫蘆之前,那孩童恰好大解,爺幫襯了一把,手上恰好沾上了些許他的屎糞,就是此刻握住糖葫蘆的這隻手。”
閒詩聽明白他這番話的時候,緊握糖葫蘆竹籤的手終於不自覺地鬆開。
不管朝塍嘴裡的事真有還是假有,既然被他說了出來,她哪裡還能吃得下去?
朝塍見閒詩不知是氣的,還是被嚇得,美眸裡亮晶晶的,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終於心軟了道,“爺是騙你的,爺只給你買了一串,不是不記得,也不是小氣,更不是不寵你,而是爺生怕你吃多了會鬧腹痛。”
末了,朝塍在握着已經粘在手心不太情意甩得開的糖葫蘆,又添了一句,“爺還小的時候,一口氣吃了太多,腹痛了一天一夜。”
話落,朝塍便匆匆地朝着另一條小巷子深處走去,雖然什麼也沒有說,閒詩能感覺的出來,他應該是處置手裡的糖葫蘆去了,恐怕先要扔掉,再也好好地將手洗乾淨。
因爲朝塍離開前的這番話,閒詩心裡那些因爲糖葫蘆而滋生的噁心、懊惱、憤怒全都一散而空。
她突然明白了,爲何朝塍會那般嫌棄糖葫蘆,爲何只買給她一串,原因她不願意承認,卻也心知肚明,那是他對她獨特的寵,一方面不願意讓她失望,想讓她吃上,一方面又不願意讓她有腹痛的危險,便阻止她吃太多。
若非他出口解釋,恐怕她還要繼續誤會他,痛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