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傾城

方哲安頓好宋朗寧,又在服務檯給他留了張便條,這才離開酒店。

他回到車裡,想給林希洄打電話,問她那邊安頓好了沒有,如果好了就去接她。可是翻出林希洄的號碼後,卻又猶豫了,最終還是沒撥出去。算了,萬一她們正談在興頭上呢?他的電話說不定很掃興呢。

方哲打開收音機聽廣播,正好調到一個音樂節目。節目今天大搞懷舊,播出的歌曲居然是《無錫景》

他很小的時候,聽媽媽哼過這首歌。媽媽那時候跟他說,他們原本不是北方人,他也不該是個北方人。媽媽是個江南女子,後來嫁給爸爸。爸爸是個北方人,在南方發展,但是一直不順利。後來媽媽剛生了他不久,就帶着他跟着爸爸來到了北方。

按照國人的思維,他既然有個北方人的爸爸,媽媽又早早帶着他和爸爸一起來了北方,那他就應該算是北方人吧?可是媽媽很固執說,他其實是南方人,他不該是北方人。

他漸漸長大後,想起這些事,覺得媽媽心裡肯定是十分怨恨爸爸的,只是從來不在他面前訴苦和抱怨。她唯一的口頭髮泄,就是說兒子不該是北方人。除了怨恨之外,應該還有想家的因素在裡面。媽媽太想念江南了。只是日子太難了,她連一張可以讓她踏上家鄉的車票也買不起。

軟軟的甜甜的女聲,緩緩的流淌在車廂裡。真的是很熟悉的感覺。可是,爲什麼這麼熟悉?好像不僅僅是因爲兒時聽過媽媽哼歌。還有別人也給他唱過這首歌的。是誰呢?是誰唱給他聽過?是誰在唱歌?方哲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不知不覺間竟然睡着了。

顧蘇遲走在清晨的小路上,草葉上的露珠在陽光的照射下,發着亮晶晶的五彩光芒。到處都是鳥語花香,生機勃勃,讓趕路的人也心情大好。

只是這小路上太過安靜,顧蘇遲忍不住對身旁同行的女子說:“青若,唱首歌吧。”

“好啊。”青若想了想,開口唱起來,她歌喉曼妙,清音嫋嫋,即使隔着面紗,也能讓美妙的音調飄悠悠的飛向了遠方。她唱的是江南某地的民謠。老掉牙的歌聲,卻被她動人的歌喉唱的分外好聽。

面上的紗巾隨着唱歌人的呼氣吸氣,不斷的被撩撥,一直起伏不定,那起伏的淺碧色曲線,彷彿在撩撥人的情絲。

青若一曲唱完,萬籟俱靜,天地間什麼聲音也沒了。彷彿那些鳥啊蟲啊甚至連風啊,都拜倒在了她的歌喉下,天地間所有的生物都停止了響動,只爲專心聽她一曲。

顧蘇遲最先打破了沉寂,他說:“青若啊,你到底長什麼樣呢?人家說聲音好聽的人,一般都長得很醜。”

青若氣惱道:“剛給你唱了一首歌,你就對我耍心眼,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這是‘激將法’。你在激我取下面紗!”

顧蘇遲揚聲道:“我可沒同你耍心眼,我顧蘇遲才懶得玩那些彎彎繞呢,我有什麼說什麼。你也是人,難道你沒聽過別人有這種說法?”

青若被問住了,吞吞吐吐道:“好像……好像是有人這麼說。”

顧蘇遲又道:“我若只是爲了看看你的模樣,我早就對你直說了。你自己說,這些日子以來,我可曾旁敲側擊讓你摘掉面紗?我可曾直接跟你說,想讓你摘掉面紗?”

“都不曾。”青若失望的搖搖頭。這個傢伙,不會就真的對他沒有一點興趣吧?

顧蘇遲道:“這不就是了?我哪裡有對你用過什麼激將法?”

“那……難道……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想看我長什麼樣子?”

顧蘇遲朗聲道:“我都說了,我若是想看,自然會直說。”

那他沒有直說啊,他甚至連說都沒說過。青若掩藏在紗巾下的臉皺成一團,這是不是代表,顧蘇遲不喜歡她,所以對她長什麼樣子,一點都不好奇呢?

豈料顧蘇遲又道:“我現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很想看你長什麼樣!”

青若的嘴巴震驚的張開,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哈哈,你想看就早說嘛,早說就早給你看了。”她說着,兩根纖細白膩的手指一挑,扯開紗巾,露出絕世容顏。

是的,絕世容顏。

顧蘇遲在看到她面龐的一剎那,就想到這四個字。隨後是一串的傾國傾城、國色天香、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將這些詞堆放在她身上,絕不爲過,只怕還不能形容那種勾魂攝魄的美。

他原本只知道,她有一雙比晨露更晶瑩,比星子更璀璨,比春水更溫柔的眼睛。現在才發現,她還有一張小巧白皙,白裡透紅的瓜子臉,臉上的皮膚嫩得好像能掐出水。顧蘇遲只在嬰兒身上見過這樣嬌美的肌膚,而且是在大戶人家嬌養的嬰孩身上才見過。普通農戶的孩子,整日背在背上,進進出出的幹活,若是母親的奶、水不夠,又吃不到很好的東西,也是很難養得這樣白嫩的。

她的鼻樑好像遠處秀氣的桃花峰,又直,又高,但卻是很溫柔很秀氣的線條。嘴巴紅潤潤的,很飽滿,像紅透了的櫻桃,沒有擦過一點口脂,是天生的紅潤。此刻,那張小嘴正咧開了對着他笑,露出一口整齊似排貝的白牙。

絕美的五官湊在一起,有着驚人的協調和致命的吸引力。顧蘇遲看呆了。

這樣一個水靈白嫩的絕色美人,看得人忍不住想咬她一口嚐嚐。

好半晌,顧蘇遲纔回過神來。他並沒有爲自己的失禮道歉,反而大大方方誇讚道:“你真美,真想不到你會這樣漂亮,我若是你,也肯定拿個面紗把自己蒙起來。”

“爲什麼?”

“哦,這麼美的臉怎能給人白看呢?想看就要掏銀子,一百兩銀子看一眼。”

青若惱了:“顧蘇遲,你這個混蛋!”

“我怎麼混蛋了?”

“看我一眼只值一百兩銀子嗎?起碼要一萬兩銀子!”

“哈哈哈哈”顧蘇遲被他逗得笑起來。

看到他笑,青若也笑了,眉眼彎彎的,更加好看了。看得他真的很想上去咬一口!

顧蘇遲忽然出手,快如閃電,最後卻只是輕輕將她的面紗掛在耳後,那一剎那的動作很輕巧很溫柔。青若感受到他指尖傳來的溫暖,心跳急劇加快。

“怎麼又給我掛上了?”青若微微低頭,有些羞澀,連說話都帶了些溫柔的怯意。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

顧蘇遲一本正經道:“再往前走人很快就會多起來,有這樣的美人在身邊,萬一給人發現了,我怕給自己惹麻煩。”

“怎麼就給你惹麻煩了?”

“你想,萬一有個不懂事的地痞惡霸看你長得漂亮,要抓你回去做娘子怎麼辦?我還得出手救你,多麻煩。你還是這麼蒙着臉吧,千萬別摘了面紗。哈哈哈”一邊說着,顧蘇遲又笑了。

車裡,正在做夢的方哲也跟着笑出了聲。

結果,他被自己笑醒了。方哲揉揉太陽穴,他怎麼又夢到那兩個人了?夢境都是稀奇古怪五光十色的,所以他並不奇怪。可他奇怪的是,他最近做的夢,都是那兩個人,從來沒變過。這可真是好玩了!

車裡還在流淌那首《無錫景》。方哲這才驚覺,他夢裡聽到的那首歌,和《無錫景》的調子一模一樣,只是歌詞有變動。他夢中明顯是古代,還沒有火車,沒有民國,所以那歌詞便和《無錫景》區別很大。話說回來,古代的天真藍,白雲真悠閒,空氣真清新,綠化面積真大啊~~~方哲嘖嘖暗贊。讚歎完了,他這才又驚覺,自己從夢中醒來後,居然還記得夢裡的味道。那個時代的清晨,那些草木清香,空氣裡花草的甜香,甚至顧蘇遲身旁那個女孩子若有若無的淺淺體香,他居然都能記得清清楚楚!這個夢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別人也做這樣的怪夢嗎?

方哲百思不得其解,最後乾脆不去想了。畢竟夢就是夢,終歸是虛幻的、是假的,不會對他造成任何不良影響。看看時間,他調轉方向,往醫院裡開去,等他的車開到醫院,林希洄也該出來了。

病房內。江琴、童話、童心,看洪雪馨的眼神立刻變了。這樣一個漂亮妖嬈的女子,自稱是童惟聖的朋友,那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就很容易惹人猜忌了。

洪雪馨顯然也看出三人目光中的敵意,忙解釋道:“你們不要誤會,我真的只是童惟聖的好朋友,或者,準確一點,你們可以理解爲我們是好兄弟。當然,也可以去掉那個‘好’字,只當我們是兄弟。畢竟,我當初和他的關係並不是最鐵的。”

童話半信半疑:“真的?”

“我騙你幹什麼?”

“你來找我們幹什麼?”童話剛醒來沒多久,本來不該有這麼好的精神,怎奈洪雪馨的到來讓她倦意盡失。誰知道是不是童惟聖生前做了什麼對不起人的事,弄得人家在他死後上門討債!

方哲當初跟她說的那些話,這些日子已經應驗了一大半。莫非洪雪馨的到來,是應驗仇家尋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