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怎樣當好一個天師。
“天師?”
那小孩的爺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身着華服的思遠,他那眼神裡的質疑可以說已經溢於言表了,因爲這個年代能稱得上天師的人也就那麼寥寥數人,每一個都是一甲子以上的白鬚道人,哪裡有如此面嫩的天師,這說出去不是騙子恐怕是沒人相信了。
可硬要說他是騙子吧,那大額的銀票可是安安靜靜的躺在桌上呢。他們這鄉下人雖然老實但絕對不笨,恐怕這個年輕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天師,而是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找刺激的小少爺,因爲迷路纔來到了這個地方。
當然,人家給了這麼大一張票子,就算不是天師也是老闆,所以這面子是肯定得給足的,而且老頭倒是還有些別的想法。
“天師喝茶。”小孩興高采烈的端着一杯渾濁的粗茶放到思遠面前:“這可是我爺爺親手烘出來的茶葉呢,可香了。”
“哦?是嗎?那我得嚐嚐。”思遠已是爲人父的男人了,對這種懂事乖巧的孩子自然也特別溫柔:“我嚐嚐看啊。”
“哎!蛋生!”老頭皺着眉頭訓斥一聲:“怎麼能給人家喝這粗茶,家裡不是還有幾兩茉莉花茶嗎,趕緊拿出來。”
思遠連連擺手:“不用了,就這挺好。茉莉花茶在我那邊……不提也罷。”
他沒明說,但實際上茉莉花茶那種低檔茶葉,在那邊撐死二十塊錢一斤,反倒這野生的粗茶大部分時候有價無市,所以能喝上粗茶其實倒也是一種另類的享受。
“對了,我想問問,這裡是哪裡?”思遠有些不好意思:“人生地不熟的。”
這一下,老頭更加確定思遠是個不韻世事離家出走的少爺了,至於爲什麼會流落到這個窮鄉僻壤,他自然不會去問。
“這裡是瓊州府地界。”
“瓊州……”思遠拍着腦袋:“那不是在海南?可你們不像……”
“不像本地土人對吧。”老頭輕輕嘆了口氣:“說來話長,便不一一細表了。”
他說完。摸了摸蛋生的腦袋:“蛋生,去把昨天咱打的那隻獐子給宰了,等會給這位……呃,天師做一頓肉吃。”
“好叻!”
蛋生脆生生的應了一聲。從門後摸出一把跟他人差不多高的斧頭,高高興興的蹦了出去。而看到這一幕,思遠眨巴着眼睛:“不是吧你……你讓七八歲的孩子去幹這事?”
“聽你口音倒像是京城來的人。”老頭有些戒備,警惕的看着思遠:“敢問公司,名誰名誰?”
“齊。齊思遠。”思遠笑呵呵把自己名字給報了出去:“你要是認識我,我就把這桌子給吃了。”
“齊?倒是十三年前,京城有個皮貨大戶姓齊,你莫非是那戶人家的公子?”
老頭說這話有兩個意思,一是探查思遠的底細,二呢就是委婉的告訴他“小逼養的別裝了,你那演技也就騙騙八九歲的娃娃,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你他媽想蒙我,下輩子吧。還天師?天你麻痹”。
當然,思遠自然是聽出來了這個意思,他只是擺擺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蛋生這孩子應該是……”
他話說到一半,擡頭看了一下面前的老頭:“說吧,他什麼身份。”
“噌”的一聲,一把冰涼的長刀就已經架在了思遠的脖子上,倒是讓人沒想到,這個老頭居然還是個練家子的,從他剛纔的一手抽刀閃身的方法來看。這傢伙保不齊是什麼大內密探之類的幹活,畢竟小說電視裡都是這麼演的。
而到現在,思遠終於相信羅敷的話了,這他媽真的是個臆想出來的世界啊。否則不可能有如此的巧合。
“叮”
一聲清脆爆鳴,老頭手中的繡春刀噼啪的碎成鐵片掉落一地,而思遠只是用手指輕輕一彈罷了。
“這種武器,就算我想被你砍中你都傷不到我。”思遠倒是沒有吹牛,仍然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樣子:“我真的就是個過路客,不管從任何一個層面上來看。我都是個過路客。”
“你不是陳家的鷹犬?”
“陳家?”思遠不好意思的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反正這個身體吧,大概就是你口裡那個陳狗賊的兒子了,但我姓齊,齊思遠。是天守門的常任理事長兼特案組華東區負責人,我來這只是爲了找人。”
後頭那一大堆話老頭都沒聽懂,但前頭一句卻讓他臉色驟變,可從思遠的神態和剛纔的能耐來看,他如果想弄死自己和水生大概也不會費什麼力氣吧,就好像碾死一隻螞蟻似的。
“借屍還魂?你真的是天師?”
“啊哈。”思遠突然笑道:“怎麼說呢……我不知道你們這的天師到底是個什麼概念。”
老頭一怔,然後眼帶疑問的給思遠解釋了一下。這一下思遠纔算知道了所謂天師是個什麼概念,說白了就是一些有能力的傢伙罷了,因爲這個世界妖人混居,所以天師的作用就是爲了壓制妖怪。而身爲天師的人,大多數都是位高權重的老傢伙,甚至包括思遠這個身體的老爹,當年就是護國法師,能力在天師界大概也是數一數二的,在名望、聲譽和人脈積累到一定程度之後,索性就把當朝皇帝給軟禁起來,自己當了個攝政王。
至於這老頭,他倒也開誠佈公了,他曾經是錦衣衛千戶,而蛋生原本是錦衣衛指揮使王大人的小兒子。當年陳老狗大清洗的時候,一夜之間就滅了王大人家滿門七十二口,如果不是這老頭的當時激靈抱着孩子躲在水塘假山之中的縫隙中,恐怕連這根獨苗都留不下來。
而在那之後,他易容喬裝一路乞討遠走他鄉,一走就是幾千裡,來到這荒無人煙的不毛之地。
“蛋生之前說鎮子上鬧妖怪,人全被吃了?”
“唉!”老頭悶悶的喝光碗中的茶水,重重一捶桌子:“這年頭,朝不保夕。外有韃靼、內有奸人,本就民不聊生,偏偏這幾年妖災頻繁。看來是天要亡我華夏。”
“哦。”思遠摸着下巴:“那你們在這怎麼沒碰到妖怪呢?不是說這地方鬧妖怪麼?”
老頭聽完,環顧左右。然後悄悄的推開桌子,拉開地面上的一層擋板,下頭居然還有個地窖:“妖怪以氣味尋人。我每日傍晚都會用艾葉煮水蓋住氣味。我與蛋生就睡在地窖之中,只要不點火光,再以草木灰隔音,倒也相安無事。”
思遠點點頭:“挺好的辦法。”
這一下,思遠算是明白了。現在他所處的世界呢。大概相當於明成祖朱棣那個時候,不過因爲這裡是個架空世界,所以上位的皇帝是軟蛋朱允炆,而且比他熟悉的歷史更多了一個妖怪設定。大概就是個東方玄幻世界,不過作爲妖怪還得吃人……這個設定就太低檔了,簡直就是幾十年前的小說設定嘛。
當然,既然有妖怪,自然就有驅逐妖怪的人,這些人的職稱就是天師了。分爲高級天師、中級天師、初級天師和天師助理,反正聽着感覺就像是助理工程師啊、高級木匠之類。
說實話。思遠真是沒把這世界的天師怎麼放眼裡。畢竟對手決定能力,這裡全是一幫抓人吃的妖怪,可想而知那幫天師能厲害到哪去。要知道思遠在過來找小山神之前,他對付的可都是怪物啊,正兒八經的怪物。會開公司、會參政、會搞科學研究的怪物,水平不知道比這邊的小怪高到哪裡去了,可他照樣能跟那些傢伙談笑風生。所以啊,這裡的天師啊妖怪啊,簡直圖樣圖森破啊。
“如果不介意,我今天在你這借宿一晚吧。”思遠喝了口茶:“反正我人生地不熟。想找人跟大海撈針差不多,既然能碰上就是緣了,倒不如趁着晚上跟我說個清楚。”
老頭上下瞟了思遠一眼,並沒有多話。只是悶頭喝茶,知道蛋生興沖沖端着一盆肉走了進來:“爺爺,我已經把肉醃上了,咱們怎麼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頭眼珠子一轉:“快過來,拜天師!”
思遠和蛋生都愣了。而蛋生果然是個聰明孩子,二話不說把盆往旁邊一放,噗通一聲就給思遠跪下了,砰砰砰就是三個響頭,用那得意洋洋的語氣說道:“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思遠這一下反應了過來,扭過頭用手點了點老頭並朝他豎起了大拇指。不過倒是沒拒絕蛋生,只是揮揮手:“起來吧,說說你想學什麼。”
“我要學好道法,降妖除魔、滌盪人間,像爺爺那樣做個頂天立地的漢子!”
思遠搖搖頭,拍了拍他的腦袋:“我可能在這裡的時間不會太長,所以呢沒辦法親自教你。”
一聽這句話,老頭和蛋生的臉色都暗淡了下去。可緊接着思遠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倆又燃起了希望:“不過,我也不能讓你白磕頭嘛,這兩本,你選一本。”
思遠妝模作樣的把手伸進懷裡,用兩張萬靈卡幻化出兩本書:“一本是黃帝內經,一本是術法三千。”
“可……師傅,這兩本有什麼不同嗎?”
“沒什麼不同,殊途同歸。”思遠搖搖頭:“不過這黃帝內經倒是能讓你有治病救人的本是,術法三千卻能很快的降妖除魔。”
“那……”
蛋生一下犯難了,思遠能看出他對兩本書都很有興趣,不過他雖然聰明,但資質真的非常一般,所以兩本書同時吃下去,會燒壞腦子的。不過按照這邊世界的標準,這兩本書對他們來說都是超級天書了,隨便學哪個,都不用學完,絕對是能夠在這邊橫着走的存在。
“那……那我選這本醫書吧,爺爺常說亂世行醫乃是行善積德,比降妖除魔更有用處,他就經常給周圍村落裡的獵戶看病療傷。”蛋生看了老頭一眼,卻發現老頭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心遊四方,一點沒有把他的事放心上,這弄得蛋生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取捨,不過最後,他還是覺得當個醫生比較符合自己的口味:“那師父,我就選這本吧。”
說完,他伸手接過了黃帝內經。可就在他接過的一瞬間。整本書化作青煙,饒他三圈之後就灰飛煙滅了。而蛋生在愣了片刻之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目光閃爍。
“天師……他!”
“沒事。”思遠笑道:“過一會就好了。我來做飯吧。你們這有什麼材料?”
探查一圈蛋生之後,發現他確實沒什麼大問題,老頭這才送了一口氣,然後畢恭畢敬的看着思遠:“怎麼能讓您親自下廚。”
“老頭,不要客氣啦。”思遠站起身。挽起袖子:“你其實不知道,做飯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愛好之一,可是在那邊實在太忙了,我甚至連給老婆孩子做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給自己做飯了。”
“仙人……也娶妻生子?”
“哈哈,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仙人了?”思遠回頭笑着看了他一眼,彎腰端起地上的肉走向了外頭的竈臺。
思遠的手藝,那真是沒的說。可以說他做飯的水平絕對強於他抓妖怪的水平,可想而知他做飯的能力有多強,他所有的朋友不管是什麼口味的人。就沒有不喜歡他做的飯。只不過在那邊的時候,因爲實在太忙了,即使是他大部分時候都要靠吃快餐盒飯度日,別提什麼做飯招待朋友了,恐怕就算是抽空犒勞一下自己都是一種奢侈,好不容易來到一個能讓他懶散的地方,再不做頓飯,那實在是有些對不起自己了。
等他的飯菜做完,看太陽的角度,大概也到了下午三四點。再過幾個小時這個陽光明媚的林地小屋就會變成另外一番光景。這讓老頭多少有些緊張,因爲往日這個時候他已經開始煮艾水遮蔽氣味了,但今天不但沒有遮氣味,反倒多了一桌香噴噴的飯菜。
不得不說。思遠的手藝比這個拿刀子出身的老頭要強太多了,蛋生哪裡還顧得上飯桌禮儀,雖然被他爺爺瞪了一頓飯,但他仍然渾然不顧直接上手抓着吃。
“慢點吃,還有不少呢。”思遠笑眯眯的摸着他的腦袋:“你別瞪他了,在我那邊像他這麼大的孩子。有的吃飯都還要喂呢,他都能自己上山採蘑菇木耳還能幫你殺鹿了,知足吧。”
“我也只是想讓他多磨練磨練,我已經四十有七,沒幾年活頭了。”
“四十七……”思遠突然被嗆了一下:“你不說我還以爲你快七十了呢……”
真的,這老頭滿頭花白的頭髮,佝僂着背,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哪裡像個四十七歲的男人,自己老爹正兒八經快六十了,看上去可比他最少年輕二十歲啊。
不過轉念一想,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壓力,能在這樣的地方活下去也是相當不容易了,看上去顯老那也是太正常不過了。
“五十知天命啊,我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了。”
思遠沒回答,只是看着外頭的青山疊嶂,幽幽嘆息。
時間過的很快,在給蛋生解釋了一下什麼是汽車什麼是飛機又解釋了一下那本已經記載在蛋生腦子裡的天書之後,天色也幽幽變得暗淡了起來,太陽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慘淡的天青還在微微泛着白,啓明星也已經大亮,月牙兒懸在空中,慘白慘白。
“師父,天黑了。我們去地窖休息吧。”蛋生憂心忡忡的看着思遠:“晚上有妖怪。”
“你知道嗎,其實我也是妖呢。”思遠微微一笑:“而且是個大妖怪。”
“哈哈,師父你在逗徒兒開心。”蛋生搖頭表示不信,然後他衝思遠扮着鬼臉:“妖怪都是青面獠牙、滿身惡臭、吃人不吐骨頭還銅皮鐵骨。”
思遠被他憨憨的樣子逗得開心極了,哈哈大笑一陣之後:“你跟爺爺去休息,今天我就在上頭幫你們守夜好不好?”
“可是……可是師父。”
“你不相信我嗎?”
“怎麼會!”蛋生拍着胸脯:“我可是看着你從天上像片葉子一樣飄下來的!那可是神仙手段。”
“那不就行了。”
祖孫二人都執拗不過思遠,只要聽了他的話,躲進了地窖。而思遠倒也不孤單,他倒是沒想到這個老頭的這裡的書還不少,而且明朝東西其實都很白話的,閱讀起來並沒有什麼障礙,不過這裡似乎跟他熟悉的流程有些不同,他現在手上拿着的居然是抄寫版的西遊記!
“乖乖……這要是能帶回去,得多有紀念意義啊。”突然笑了出來,自言自語道:“你說對吧。”
“對啊對啊,不過你不去找小煜,你在這浪啥呢。”羅敷的聲音有些不滿:“我可一直跟你心智相連的。”
“行啦,我有分寸。”思遠喝了一口已經涼透的粗茶:“對了,我要你幫我幹一件事。”
“說。”
“把我在這的事情都記錄下來,以後寫回憶錄的時候一定用的上。”
“……”羅敷沉默一陣:“你沒發燒吧?”
“沒有,這裡不像夢,好真實,真的……好真實。”
“好吧好吧,這次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