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有嗎?”相思的手臂慢慢擡了起來,及至胸前突然一翻,寒光頓顯,直指心房,“我是殺不了你,但我可以殺了我自己。”
舒逸仁面色漸冷:“你威脅我!”
“如果你覺得是,我也不介意。反正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死對於我來說,等同於家常便飯。”相思輕笑,刀尖卻已經抵進了衣襟。
而舒逸仁突然甩甩手,慢悠悠地走至桌前,端起了相思剛纔沒有喝完的酒,放到鼻尖嗅了嗅:“這葡萄酒是突厥的一絕,不知道岳父大人會不會喜歡。哦,忘了告訴你,我的夫人。再過十天,我們就要舉行大婚了。爲了表示對你的愛,我還特意邀請了岳父大人和西平王來參加咱們的婚禮。”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她那個爹,明明已經不見了,甚至可能已經不在了,怎麼會又突然冒出來。
舒逸仁抿脣一笑,目光嗖的狠厲:“我還不知道,你牽扯着北辰傳說中的寶藏呢。我可真是娶了個寶啊,你說,怎麼捨得放過你?你的好師兄找到了你父親,並且要帶他來參加婚禮。我估摸着,是要利用他讓你說出寶藏的下落吧。”
柺杖“噠噠”地在地上敲擊着,舒逸仁已經轉身往外走:“對了,北辰竟然派了兩路人過來,你說,這是爲什麼呢?哈哈哈哈!”
震耳的笑聲讓相思有些恍惚,還有十天,還有十天這一個月就過去了。楚鬱說過,只要給他兩個月時間,他就可以安排好一切。十天之後,也就是她和舒逸仁大婚的日子。他會來嗎?
入夜,翡翠獨自守在外面。白天珍珠的死對她打擊很大,而她看相思的眼神也充滿了戒備。在她的眼中,相思是害死珍珠的兇手,是因爲相思想利用珍珠給國王報信纔將她害死的。
相思不怪她,說到底珍珠的死她確實脫不了責任。這是第幾個了,雖然不是她親手,卻都是因她而死。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想到這,相思的心越發地涼。而決心,也越來越堅定。南昭宮變的時候,是在楚鬱的操控,她的執行下完成攪局的。這次沒有楚鬱,難道她自己就不可以了嗎?ROSE,是不會因爲時空的相異而改變的。
相思輕勾脣角,翻身下牀。
珠閣外的翡翠聽到響動立刻跑了進來,見相思一身利落的打扮,頓時警鈴大作:“你,你要做什麼?”
“珍珠的死,我很抱歉。如果你不想重蹈她的覆轍,那麼……”
後頸一痛,翡翠還驚異於相思的話時,自己就莫名一黑,失去了意識。
“那麼,就安靜地睡吧。”
相思迅速換了翡翠的衣服,將門在裡面仔細插好,才上了牀,放了幔子。牀的另一邊是牆,可當相思掀開遮擋的牀幔時卻赫然出現了一個封閉的窗戶。說是封閉,卻不盡然。
突厥的冬天很長,氣候偏冷,所以窗戶都造得精緻小巧,僅供通風而用。而相思住得這間房子,內閣是沒有窗戶的。那日她半夜睡不着,微微聽得有細微的風聲,尋了一圈最後貼着牆才找到了位置。她偷偷掀開了牀幔,才發現牀後竟然有一個被堵上的窗口。後來,她又花了三個晚上的時間將釘上的橫木一寸寸削斷,打開了窗子。
窗子不大,相思最大限度地縮起身子,才擠了出去。窗外是幾株雜樹,叫不上來名字,枝葉卻生長得格外茂密,恰好將窗子給擋住了。或許是因爲這個原因,纔沒有被舒逸仁發現。
前天相思將珍珠灌醉,趁機出來遛了一圈,已經將周圍的環境摸清。這樹後面是條石徑小路,路分兩頭,一頭通往內宮,一頭通往祭司法殿。相思抱着樹幹滑下來,毫不猶豫地往內宮的方向奔去。
穿出小徑,是個花園。
突厥的宮殿與南昭簡直是大相徑庭,一座挨着一座,頗爲密集,道路卻修得格外寬敞,一覽無餘。而每幾座宮殿中又會留一個花園,花園前還會有一個大廣場,中間見着噴泉池。
剛剛穿出石徑的相思乍一看到這個類似於現代的花園時簡直嚇了一跳,差點以爲自己又穿回去了。再看到巡邏的侍衛時才安了心,躲在一邊花叢裡撫着胸口順氣。眼前的這個花園可藏身性太低了,若直接衝過去很容易就會被發現。雖然她現在穿着翡翠的衣服,但誰知道那個變態會不會突然從哪裡冒出來?
脖子一僵,一個激靈打在身上,從頭頂涼到腳底。
相思僵硬地轉過頭,對上的是一張圓圓的臉。那圓臉上嵌着一雙大眼睛,因爲貼得近,長長的睫毛幾乎要掃到相思的臉頰。突厥人特有的高鼻樑,增添了幾分英挺。紅紅的脣,好似沾了露珠的花瓣,月色下格外誘人。
這樣的一張臉,明明不是那個人,卻又像及了那個人。如果說淺清長了一張娃娃臉,那眼前的這位,就是真正的,娃娃的臉。
“你是……”
“噓——”一根小手指豎在相思脣間,圓圓的腦袋左右看看,才低聲道,“我總算是找到你了,咱們玩捉迷藏,你怎麼藏到這裡來了,這裡很危險的,快跟我走吧!”
“啊?”不及相思反應,小人兒就拉着她跳出了花壇,往噴泉池最明亮的地方奔去。相思的手腕被他緊緊地抓着,一路奔跑心思急轉,手摸上腰間的匕首,只待一出現侍衛就拿他做人質。
果然,幾乎是這一大一小剛出現在噴泉旁,巡邏的守衛就發現了他們。一撥人唰唰亮出刀劍,霍霍趕來,領頭的一個怒氣衝衝,走到跟前眼睛一亮,嗵地跪了下去:“參見殿下!”
小人兒撇撇嘴,嘟着誘人的脣:“我跟侍女捉迷藏來着,好不容易纔找到她,現在要回去了。你們幾個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要是讓父王知道我半夜出來玩,本殿下一定饒不了你!”
“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今夜根本沒有見到有人打此經過。”侍衛頭領維諾稱道,起身退到一邊,“殿下請!”
“走吧!”神氣的小殿下拉着莫名的相思大搖大擺地從人前經過,繞了兩重宮殿,從一個小偏門進入了一個花香滿溢的園子。
小殿下拉着相思一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進了大殿,守在寢室門口的小太監一個跟頭栽下去,頓時醒了大半。突厥眼角有東西一晃,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哎呦我的普羅殿下,您總算是回來了,可急死奴才了!”
圓腦袋嗖的回身,擡腿揣在小太監腳上,恨恨道:“你是唯恐別人不知道我出去了是吧,叫叫叫,叫什麼叫!”
可憐那小太監抱着疼痛的腳卻不得哭喊,直憋得一張臉通紅:“奴,奴才知錯了!”
“去去去,本殿下要休息了,你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許打擾。”小身子往寢室內一鑽,回頭見相思還愣在原地,怒道:“該死的銀耳,你是不是傻了,還不快進來伺候本殿下睡覺!”
銀耳?我還山藥呢!相思嘆着氣往裡走,進來看到小人兒在脫衣服,腳步一頓。不對,他剛纔在說什麼,伺候他睡覺?
普羅小殿下跟他的衣服似乎有些較勁兒,折騰了半天還是沒有解開,急得滿頭大汗:“這該死的衣服太難脫了,你過來,幫我脫衣服!”
“啊?哦!”相思邁着小碎步,一點點蹭到普羅的跟前,仔細瞧了瞧。奇怪了,這帶子也不是很難解嘛。找到活結,手一抽就解開了。
普羅嘩啦把衣服扔到一邊,高興地道:“你真厲害,是目前爲止幫我脫衣服脫得最快的一個!好,以後你就跟着本殿下吧,本殿下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相思栽了栽。這叫什麼稱讚,幫別人脫衣服快也是本事?怎麼感覺這麼奇怪呢:“那個,殿下,我不是你宮裡的,我還有別的活等着我去做呢!”
普羅跳上牀,託着圓圓的腦袋,齜牙笑道:“可是你現在哪裡也去不了了啊。你信不信,只要你邁出這個門去,立刻就會被抓起來。”
好吧,她承認,她相思被一個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小娃給擺了一道:“那麼,你想讓我幹嘛?”
“你過來,陪本殿下睡覺!”普羅拍拍牀,歪着腦袋笑。
“你有沒有搞錯!你纔多大點兒就讓女人陪你睡覺,不怕早死啊!”相思驚詫地跳到一邊,將那娃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瞧着,“你是不是練了什麼邪功,所以把身子縮小了,其實你是個老男人?”
電視小說裡不是有演什麼天山童姥的嗎,好像就是個老人練了魔攻把自己給變小了。相思看着那一臉猥瑣的笑,不得不出現這種懷疑。
大牀上的小殿下狠狠翻了個白眼,四仰八叉地往牀上一挺,語調陰陽怪氣:“別說我沒長大,就算我長大了也不會要你這樣的。那麼兇一點都不女人。跟我母后比起來,你簡直差到老家去了。你要是願意站着度過一晚的話,本殿下也不介意。”
“臭小子你胡說什麼,敢說我不女人!”相思一個箭步衝過去救起普羅的衣領,怒氣衝衝地瞪着他。
哪知普羅一伸手,便勾着相思的脖子倒在了牀上,趁相思歪倒的功夫趕緊蹭到她懷中尋了個舒服的位置窩着。相思猝不及防跌在牀上,剛想爬起來大罵就覺得懷裡多了個東西拱了拱便安靜下來。弱弱的聲音似是呢喃一般,帶着稚子的甜膩:“姐姐別動,讓我睡吧。”
相思心中一動,一種叫做柔軟的東西慢慢化開。或許是之前孤兒院的經歷給了她太多抹不開的情愫,讓她始終躲不開小孩子的求軟。看着普羅恬靜的睡顏,柔柔的指尖滑過那嬌嫩的肌膚,說不出的靜謐。
次日醒來,一睜眼便看到那雙靈動的大眼正好奇地盯着她看。腦中一明,這纔想起來昨晚發生何事,自己如今身在何地。
普羅見她醒來,笑嘻嘻地咧着嘴笑:“你醒啦!我餓了,咱們去用早膳吧。”
“好,那我幫你穿衣服吧。”
普羅的貼身太監早已經端了洗漱的東西侯在門外,一聽到普羅呼喚便弓着身子竄了進來。放下水盆,走到相思跟前:“好了,你可以跟我走了。”
“慢着!”普羅將擦了臉的毛巾一丟,扯過相思拉到身後,“小蟲子,這個不同,我要留下她。”
“啊?殿下,可是這……”小蟲子面露驚慌,頗爲着急:“她只是個小侍女,殿下您千金之軀……”
“好了好了,你還真囉嗦,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普羅不耐地擺擺手,阻斷了小蟲子的話:“放心吧,父王有那個大祭司,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我的。本殿下餓了,你趕緊去準備吃的來。快去快去!”
“好吧,奴才告退!”小蟲子唉聲嘆氣退了出去,不多時就把早點送了進來。
兩人一起吃了飯,剛放下碗普羅就拉着相思的手撒嬌:“姐姐姐姐,你陪我玩捉迷藏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好悶的。”
“我不要!這裡我不熟悉,萬一藏出問題了,你肯定是沒事,我可就慘了。”如果再藏一次,自己是不是就離開這裡了?可現在已經進了內宮,再亂跑的話很容易出問題的,倒不如先把這個什麼殿下哄高興了,說不定事情就好辦了。
想了想,相思列脣一笑:“你玩過鞦韆嗎?”
“鞦韆?那是什麼東西啊?”本來有點蔫的小殿下一聽眼睛又亮了起來。
相思起來,一把拉過普羅往外走:“我們去花園,姐姐給你做一個鞦韆玩。”
孩子畢竟是孩子,沒見過特別新奇的東西,一個鞦韆就把他哄得開開心心的。被小蟲子搖着飛天呼地的普羅,高興地簡直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