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熱水中, 頭靠在浴缸的邊緣，俞之兼舒了口氣，他只是個普通的人類, 根本就滿足不了非人類的胃口。他有些疑惑, 啓凌對他是否只是爲了……閉上眼, 憋了口氣將頭沒入水中。幾分鐘後, 仰頭出了水, 大大地喘口氣，使勁地甩了甩頭髮。睜開眼，對上了一雙灰朦朦的眼睛。饒是俞之兼再淡定, 在洗澡的時候突然出現一雙盯着自己的眼睛，何況他正專心地想事情, 也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小之, 出什麼事了。”啓凌的聲音在浴室的門外響起, 浴室裡放的鎮邪之物，也鎮住了他。否則, 倒是可以偷襲俞之兼嘗試一下“鴛鴛戲水”。
接着一個黑影從浴室的門裡鑽了出來。
“你偷襲小之？”啓凌額上青筋直冒，“在他洗澡的時候，你竟然能偷襲他。”不由分說，一道黑芒打向黑影。
黑影不躲閃，黑芒打在黑影周身的黑霧上沒有引起任何反應。
黑影也不攻擊, 便和啓凌對峙起來。
俞之兼的一聲大叫, 讓突然出現的黑影受了驚嚇鑽出浴室。俞之兼趕緊擦乾了身體, 穿上了浴袍, 出了浴室。便看見對峙中的兩個非人類。
“小之, 你怎麼樣？”啓凌看着走出浴室的俞之兼，問道。裹在浴袍裡還冒着熱氣的俞之兼, 更是令他垂涎欲滴，現在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俞之兼搖頭，正準備回答，卻聽見啓凌接着問了句“被看了多少？看了哪裡？”。俞之兼掃了眼啓凌，表情沒變化，眼神分明是鄙視。
“抱歉，在下不是有意冒犯。”黑影歉意地說着，包裹在身上只露出兩隻灰濛濛眼睛的黑色霧氣褪盡。一個碩長的人形露出來，長長的頭髮由青色髮帶束起，穿着對領鑲白邊飾的長上衣配青裳，沈腰潘鬢，氣宇軒昂。
俞之兼擺手，示意自己並不會放在心上，問道，“你是誰？”
“在下林靈素，雙木林，靈樞素問的靈素。不過在下並非大夫，曾乃一介道人。”林靈素拱手行了一禮。
“方士爲何這身打扮？”俞之兼點頭還禮。
“在下後來還俗了。”林靈素輕輕一笑。
俞之兼有些奇怪，這林靈素看起來有點仙風道骨頭的感覺，可是身上卻似乎沒有仙氣的感覺，一雙灰濛濛的眼睛卻似帶着鬼氣。猛然想起，在道家學術中記載，北宋徽宗時期，有一位道長，善妖幻，後入京爲官，恣橫愈不悛，後被處死，似乎就叫林靈素。
“林方士來陽界，可是有什麼差事？”俞之兼禮貌地問道。
“看來你已知道在下的過往，還能這般不動聲色，俞家的小公子倒是有點實力。”林靈素點頭讚道。
“我只是看了些道家的學術，林方士謬讚了。方士請坐。”向沙發示意，“我去換件衣服。”一直穿着浴袍和人聊天還是很不禮貌的，儘管對方不是人類。
換好衣服後，走到客廳。啓凌怒目瞪着林靈素。林靈素怡然自若地坐在單人沙發上，微笑着看着啓凌。
啓凌拉住俞之兼在雙人沙發上坐下，緊緊地扣着俞之兼的左手。
俞之兼掙脫不開，只得尷尬對林靈素頷首，“不知方士是喝可樂呢？還是喝王老吉。”這樣的說法真怪異。
林靈素擺手笑着回答，“小公子似乎忘了，在下乃一介鬼卒，不必常人禮儀相待。何況，可樂和王老吉招待一個北宋的鬼魂，實在不倫不類。”
俞之兼語塞，見啓凌臉色不善，似乎想要言語攻擊林靈素，俞之兼搶先說道，“是晚輩唐突了。不知方士有何指教？”
“小公子不用刻意模仿古人說話。”林靈素可以看出俞之兼每次說話都是斟酌過的，“在下這次來也確實有些叨擾公子。”
“無妨……晚輩能效勞的，一定竭盡所能。”俞之兼禮貌地應承。
“小之，你就這麼隨便答應一個陌生的鬼靈？”啓凌冷哼一聲，“他若讓你害人，你也竭盡全力去害？”
“不會。”俞之兼搖頭，“林方士身上的氣息和莫邪，左魅相同。雖然我不知道莫邪和左魅爲何會幫了我們，但感覺他們所做的事都對人類有利。”
“在下隸屬‘疆域’四方之主的右尊座下。今次來陽間只爲緝拿從地獄逃跑的厲鬼。”林靈素收起了笑容。。
“從地獄逃跑的？”俞之兼皺了眉。人類生活的地方也不乏厲鬼作惡，俞之兼也消滅過不少。地獄的厲鬼和人間的絕對不可同日而語。關押在地獄深處的厲鬼，吸食着地獄的極陰之氣，極度邪惡危險，就算在烈日下曝曬，也需要曬上七七四十九日，纔可散去它的陰氣和戾氣。如果它在陽界某一處逗留太久，還會引起大規模的瘟疫。
“夏至那天，白晝最長，到了晚上陰氣就最重，地獄也會打開通通，放出一些鬼魂。按現在陽間的說法，應該是‘放風’。地獄也需要淨化一下。”林靈素嚴肅地說道，“夏至這天放風的鬼魂，同其他時候的不一樣，這些都是地獄最兇惡的厲鬼。最長的白晝在晚上對陽間也能有一定的保護，再加上我們‘疆域’同地獄一起的護衛，對人類不會有影響。只是前幾日夏至後，地獄負責清點的鬼吏發現少了一隻厲鬼。”
“這樣的厲鬼，應該不難發現吧。”俞之兼回想最近的新聞，並沒有聽說哪裡出現大面積的疫情，最近也沒有離奇死亡的新聞，也沒有接到委託。當然不排除其他除魔師有接到委託，只是這種厲鬼很難驅除。
“在下也很奇怪。地獄和疆域都有專門的搜查者，這幾日卻沒有任何發現。在下是‘疆域’這次護送放風的首領，自是難辭其咎。探詢過幾日，完全感受不到這厲鬼的陰氣。莫邪提過，小公子能有所幫忙。”林靈素看着俞之兼，眼中盡顯期待之色。
“我？”俞之兼不解。地獄和疆域的專業鬼卒們都無法找到，他區區人類哪裡找得到。
“你找不到，你身邊的靈妖或許可以一試。”林靈素又露出謙和的微笑。
“鴉的結界倒是可以查探一下。只是它現在下落不明，而且，傷了元神，不知道恢復沒有。何況，整個陽間的搜索，範圍也太大了。”俞之兼搖頭嘆氣。
“小公子，那隻厲鬼是從這個城市的通道出來的。現在坐在你身邊的男子，可以幫忙。”林靈素看着啓凌，“他非人非妖非鬼，乃是由意識體修煉。我們靠氣息靈氣查找不到，他由意識搜索更是事半功倍。”
俞之兼想起在多依寨啓凌就找出鴉都找不到的蠱雕，“啓凌，你可以找到？”
“孤爲何要做這種事？”啓凌擡起下巴，挑釁地看着林靈素。
“或許在下能找出你的身世。”林靈素親切地笑着，感覺卻很像只狐狸。
“沒興趣。”啓凌丟給林靈素一個白眼。
俞之兼倒有些愕然，看了眼林靈素，又看着啓凌。
“你真的不想知道？你是誰？在哪出生？經歷過什麼？你都不想知道嗎？”林靈素懷疑地看着啓凌。
“知道能怎樣？那都已經過去了。”又是一記白眼。
“小公子是否想知道呢？”林靈素又轉向俞之兼。
俞之兼怔怔地看着啓凌，似乎在問“你確實不在意嗎？”
“孤只要記得是小之救孤出的困境，是小之收留了孤，小之陪着孤……只要記得和小之一起就行了。”啓凌揉了揉俞之兼的頭髮，嘴角帶着一貫的壞笑。
俞之兼微微低了下頭，隨後又擡起頭看着林靈素，“我不在意他的過往。不過危害人類的厲鬼確實應該找到。”又對着啓凌說道，“只當幫我。”
“好。”啓凌毫不猶豫地點頭。
林靈素鬆了口氣，卻聽到啓凌清冷的聲音在腦袋裡響起“孤有條件，想辦法救嶽凱。不知道是誰，去問莫邪。不管你是否救的了，只要盡力即可。”疑惑地看着俞之兼和啓凌，他們二人剛纔並未出聲。想到對方能控制意識，心下便明瞭了，對着二人說道，“有在下能幫忙的，自當盡力而爲。”
俞之兼不明所以點頭。
啓凌甩給林靈素一個瞭然的眼神，繼續看着俞之兼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