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到了二月頭上,夏遙要準備回老家過春節了,晚上在家,翻揀衣櫃裡帶回去的衣物,江城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夏遙翻出一件便會拿出另一件搭配一下,搭配完這件,又和其他的搭配搭配,一看不合適,又放了回去,來來回回折騰了大半個小時。
江城看着她的腦袋起起伏伏,忽然開口道:“夏遙,你很想回家嗎?”
夏遙邊從衣櫃翻出一件衣服邊看邊說道,“想啊,也怕回去。”
“怕什麼?”江城道。
“怕我老媽啊,你不知道她有多煩。”夏遙道,“我這一回去又要念叨了,她哪個同事女兒又生孩子了,哪個姐妹小孩又結婚了…….”
她忽然止住了話,停了會,又繼續翻着衣服道:“你也知道,我那邊是小城市,他們的觀念很保守的,哪裡知道大城市的年輕人生活。我們是要闖事業的人,哪能像他們一樣,每天除了朝九晚五,吃飯睡覺,就是生小孩帶小孩。沒出息。”
“沒出息?”
“是啊,要是我真想要那樣的生活,不早回老家了。”夏遙頭也不回道,翻着衣櫃有點心虛,於是又扯起話題,“我給你配了把鑰匙,我不在這幾天,你要經常過來看看啊。年底小偷特別多,別讓人把家搬空了。要是少了什麼東西我要你賠的啊。”
沒有人回答,夏遙奇怪了一下,剛要轉身,江城不知什麼已經走到身後,從背後環臂抱住了她,臉輕柔的摩着她後腦的頭髮,沒有說話。
夏遙,你是多會撒謊啊。
夏遙不還以爲他只是離別在即,有點不捨,笑道:“你怎麼啦,我就回去一個星期而已,你就這麼黏人啦?”
江城抱着她,沒有說話。
夏遙放下衣服,轉過身雙手捧住他的臉,擡頭看着他笑道:“你懂不懂啊,這小別勝新歡啊,你是城哥㖏,可不能像那些小男人一樣黏黏糊糊的,看着就煩。”
江城笑了笑。
夏遙見他笑了,嘴巴又不老實了,“要是憋不住了,去找人發泄一下,做好安全措施就好。”
江城臉色一沉,怒道:“夏遙,你就這麼想把我推給別人?!”
夏遙見他生氣了,忙圈住他脖子道:“好了,好了,我說錯了。”心中暗罵,這男人怎麼這麼小氣性,連句玩笑都開不得。
江城磨磨牙,“你說的也對,得憋一個星期呢。”說着一把抱起夏遙,夏遙大驚,“我行李還沒收拾好呢!”
“不管!”
惹城哥生氣,可不是太好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江城開車送夏遙到火車站。火車進站開始檢票,夏遙拎起行李,對江城道:“好了,我先走了,到了給你電話。”
江城點點頭。
夏遙燦爛一笑,向檢票口走去。
“夏遙。”江城忽然叫住她。
夏遙轉過頭,可等了許久,他卻只是淡淡笑了笑,“路上小心。”
“知道了。”夏遙轉身就嘀咕道,還以爲你要再來個公然熱吻呢,想想他那次在辦公室的“暴行”,害自己無故曠工一天被經理罵不說,這大半個月她就沒在公司擡起過頭。
吃不消。
火車飛馳了三個小時,便到了L市。夏遙回到家,夏爸爸夏媽媽給女兒燒了一桌好吃的,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午飯。夏媽媽的審訊很快開始了。
“夏遙,最近有沒有合適的男孩子啊?”
“沒有。”
“那過完年,再相次親吧。”
“不相。媽,你看你找來的都什麼人啊。”夏遙馬上拿出Jay這個反面教材。她和Jay分手後就立刻把劈腿的事情跟老媽電話彙報了,倒不是她有多委屈,而是要讓夏媽媽清楚意識到,知人知面不知心,相親不如不相親。
夏媽媽果然有些理虧,便沒再說下去。
過了兩天,夏媽媽覺察出問題了,偷偷找夏爸爸道:“你說遙遙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啊,不會吧,沒聽她說啊。”夏爸爸推了推眼鏡。
夏媽媽覺得老伴實在有點遲鈍,便開始給他分析:“你看,這次回來沒事就在那裡玩手機,不是發消息就是打電話,不是談戀愛了,哪有那麼黏糊。”
“同事同學拜年吧。”
“哪會。”夏媽媽湊過去道:“你見過她跟同學同事發消息笑成那傻樣嗎?打電話還到處躲着我們,肯定有事。”
“哦。”夏爸爸終於有點同感,點點頭,“要麼,你去問問。”
“嗯。”夏媽媽積極挑起任務。
晚上夏遙和高中同學茶話會回來,看見夏媽媽的眼神一陣發憷,心虛走進自己房間。夏媽媽跟着堵了進去,直入主題。
“夏遙,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沒有。”
“你最近電話短信很多啊!”
“…….過年嘛,同學同事都會拜年的。”
同學同事,夏媽媽心中冷笑一聲,“去年怎麼沒見那麼多同學同事。”
“…….”夏遙語塞,不答話了,拿起一本書,假裝看書不搭理審訊官。
夏媽媽和夏遙可是鬥了26年了,怎麼不知道她的做賊心虛。就杵在夏遙旁邊,一言不發搜索着她臉上的蛛絲馬跡。
夏遙終於扛不住這嚴酷的目光掃射,把書一扔,“累了,洗澡睡覺了!”
說完去衣櫃翻了換洗衣服,逃出房間。
簡直比白色恐怖下的地下黨工作還膽戰心驚啊。
夏遙打開淋浴龍頭,閉上眼,讓溫水沖洗全身。水流隨着波瀾起伏的身體曲線,灌注腳底,她的思緒也隨着水流流淌着。
她不是不想把江城推出去阻擋老媽攻勢,可到了這個年紀,兩個人的戀愛一旦到介紹父母認識就意味彼此有登堂入室的準備了。 困擾她的問題太多了,更何況,江城的心,她看不到底。
正要打洗髮水時,夏遙的電話鈴聲忽然從房間隱隱傳來,緊接着傳來父母房間的開門聲。夏遙心咯噔一下,心中大呼不好!立馬關了水龍頭,扯了浴巾裹着身體衝了出去。
在夏遙手忙腳亂關水龍頭,裹浴巾的時候,夏媽媽先搶到了電話。
“喂,你好,哪位?”
“…….夏遙在嗎?”電話裡是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
“遙遙去洗澡了,我是她媽媽,你是哪位?”
“…….”電話那頭男人沉默了,安靜了會,剛想開口。
“媽!”夏遙衝進屋,一把奪過老媽手裡電話,生氣道:“你怎麼能隨便接別人電話,太不尊重我隱私了!”
“你在洗澡,我幫忙接一下電話怎麼了,萬一有什麼急事呢!”夏媽媽辯道,忽然狠狠打了一下夏遙光溜溜的後背,“要死啊,光着身子就跑出來,凍不死你!”
“你別管了。”夏遙拿起電話,衝回浴室,關上門。一想,怕老媽監聽,又開了沐浴龍頭干擾視聽,這才又拿起電話,壓低聲音道:
“我媽剛纔跟說什麼了?”
“沒什麼,就問我是誰。”江城道。
“你回答了?”
“還沒,你把電話搶走了。”
“哦,那就好。她現在神神叨叨的。”
“…….你光着身子跑出來的?”江城忽然道。
“沒,你別聽她瞎說,裹着浴巾的。”
電話哪頭吃吃低笑了聲,沒說話。夏遙猜江城現在滿腦子一定都在飄着她光溜溜的樣子了。她有些惱羞,身上也確實冷,“好了,我先洗澡了,一會給你發短信。”
電話那頭的人沒有回答,一陣沉默。
夏遙剛想叫我快凍死了,他卻又開了口。
“夏遙。”
“嗯?”
電話那頭的男人又是一陣沉默,纔開口,“五一我陪你回家吧。”
電話裡只剩下水流唰唰的聲響,過了很久,江城才聽見夏遙回答,
“好。”
第二天早飯的時候,連一向後知後覺的夏爸爸也感覺自己處在兩大陣營激烈的心理戰中,他低下頭喝着粥,避開無形的硝煙。
夏遙捏着個鹹鴨蛋,拿筷子在裡面戳戳戳,戳到筷子頭上都是金黃的鹹蛋油的時候,終於扛不住了,把鹹蛋一放,擡起頭直視夏媽媽。
“爸,媽,我有男朋友了。”
夏爸爸擡起頭,驚訝的看了眼夏遙,又轉向夏媽媽。夏媽媽一副勝利者的傲慢姿態,不緊不慢道:“哪裡人?”
夏遙答:“C市人。”
夏媽媽問:“多大了?”
夏遙答:“29。”
夏媽媽問:“幹什麼的?”
夏遙答:“……人力資源管理。”
夏媽媽問:“長怎麼樣?”
夏遙答:“還行。”
夏媽媽問:“收入怎麼樣?”
夏遙答:“…….比我高點。”
夏媽媽問:“叫什麼名字?”
夏遙答:“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