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番外一

郝斯年扯着風箏在野地裡跑着, 他很不會放風箏,年年都飛不起來。郝眉就跟他不一樣,站在一邊, 稍微跑幾步, 就能把風箏高高地飛起來。

郝斯年跑累了, 把風箏塞進郝眉懷裡, 自己往地上一躺, 就賴着不走了。非要郝眉幫他放起來才行。

郝眉手裡有一個風箏了,所以並不稀罕郝斯年那個。再說了,她的風箏, 可是白龍女親手給她畫的。她別過頭不理會郝斯年,郝斯年就撒嬌放賴。

正是草長鶯飛二月天, 大地回春, 溫暖的風一陣一陣地吹。郝眉閉着眼睛, 心裡想,這風可真好啊!

郝斯年自己做主把他跟朱瑄的婚事退了, 郝將軍氣得要打人。可他已經不是郝斯年的對手了,郝斯年光是跑他都追不上。最後郝將軍憤憤不平地同郝夫人吵架,最後將郝夫人給休了。白龍女把郝眉接走了,兩個人沒多久就辦了婚禮。郝將軍帶着新的郝夫人來了,前任郝夫人卻沒來。

主婚人郝斯年在路上被萬人圍觀, 差點堵遲到, 還好沒有耽誤吉時。

那一天就是很普通的一個冬天晴日, 白龍女很早之前就挑中了這個日子, 她跟郝眉等了又等, 總算等到了這個日子。

她們的婚禮並不盛大,一共才請了兩個臺子的客人。因爲郝斯年退婚的事情, 很多親朋故舊都沒有來。郝斯年對郝眉感覺很抱歉,因爲他的緣故,沒能給郝眉一場原本盛大的婚禮。

白龍女倒是無所謂,她覺得這樣子更好。誰對你好,一目瞭然。

婚禮在郝斯年的主持下進行,新婦們拜了天地與雙方父母,夫妻之間念一念誓詞,表一表忠心。婚禮既簡單又隆重。

白龍女今天穿着紅嫁衣,日光照在紅色的衣服上,讓她整個人籠罩在一種光芒之中。郝眉看見她就犯花癡,路都走不動了。郝斯年冷眼旁觀,心裡想,天天見的人怎麼還這麼喜歡呢?

白龍女一點也不嫌棄郝眉的沒用,相反心裡還美滋滋的。她抱着郝眉,兩個人一起跨過了火盆。這邊的習俗並不是一進門就跨火盆,相反,儀式結束了才跨,象徵一個新的家庭的建立。

郝眉撲在白龍女懷裡,羞得不知道怎麼纔好了。白龍女也挺害羞,可她現在血全衝在頭上,可想不了太多,就想趕緊洞房,兩個人好好地說兩句體己話。

郝斯年在一邊拍巴掌,拍得手都紅了,一邊拍一邊哭。他的蔓蔓結婚了,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了。郝斯年又捨不得,又替郝眉感到開心。

郝家散了,郝斯年這段時間一直一個人住在軍營裡,過了年商隊就要開拔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或許他也不會再回來了。郝斯年心裡想,白龍女是一個好姑娘,把蔓蔓交給她,他心裡是放心的。

有些人有些事終歸是要往前走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差不多也是這樣的道理。

郝斯年睡在草地上,看着天上飛的風箏,對郝眉說:“蔓蔓,我明天就走了。你在家裡跟白龍女好好過,兩口子在一起過日子總有吵架的時候,多站在對方角度替她想一想,可別再耍小孩子脾氣了。現在可不比以往,出了事我能替你撐腰,以後山高路遠的,我哪裡能趕回來幫你呢?”

郝眉似有意也似無意地說:“那就留下來唄?不然我以後被人欺負了找誰?”

郝斯年一點也不想再在漠北城待着了,甚至這片天空下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讓他感覺不適。他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朱瑄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那樣的話,他就不必作爲朱瑄的附屬品活着了。

郝斯年說:“你知道的,我在這裡活不下去了。我跟你不一樣,哪怕你正在受苦,可你知道前面有好日子在等着你。可是我不一樣,我看不到我有什麼未來。所有的路都被朱瑄堵死了,我再走下去就是死路一條。就好像你走進了一個只能往一個方向向前走還不能回頭的小巷子裡,前面是一條死衚衕,可所有人都在把你往死路上逼。除了打破這個巷子的牆壁逃出去,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郝眉沒有說話,她安靜地放着自己的風箏。那是一個美人,白龍女給她畫了紅紅的脣,白皙的簡單,烏黑的頭髮,穿着錦羅綢緞。

再漂亮又能夠怎麼樣,它還是一隻風箏,被郝眉牢牢地抓在手裡。

郝斯年閉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只有風在靜靜地吹。風裡好像帶着杜鵑花的甜香,一陣一陣的傳來。泥土有一種親切的腥氣,好像帶着一種微微的溼潤。世界萬物在安靜地生長着。只有竹筍在噼啪地拔節。蟲子在慢慢地爬。燕子嘰嘰喳喳地飛來飛去,它們築巢育仔。農民腳踩在田裡,慢慢趕着牛犁地。似乎這世界上一切的人和事物都在慢悠悠地享受着春天。

他們不說話,一切都很美好。

郝眉放了一會兒風箏,玩好了,慢慢地收回來風箏,喊了一聲郝斯年:“阿徹,我們回家去吧!”

郝斯年這才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跟着郝眉慢慢地往回走。

郝眉把東西都丟給她哥哥拿着,自己空着手。可能是因爲沒有負擔的緣故,她走得比郝斯年快,走在前面。她剛剛纔學會盤婦人的頭髮,有些細小的碎髮沒有整理好。郝斯年從後面看,只覺得她的頭髮亂糟糟的。

郝眉突然站住回過頭來:“你還回來嗎?”

郝斯年不知道,老老實實說:“或許有一天我會回來。”

郝斯年有些垂頭喪氣:“又或許我再也不被允許踏進這塊土地。誰知道呢?這天底下的稀奇事兒多着呢,誰知道老天爺幾時下雨幾時天晴呢?”

郝眉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事沒跟我講?”

郝斯年點點頭,又搖搖頭,慌慌張張地辯解:“沒有沒有,我就是,想出去走走。”

郝眉狐疑地皺起來眉毛,湊過來:“我覺得你在騙人,你明明就是遇上什麼了。居然敢瞞着我?快說!”

郝斯年躲過她,繞開郝眉自己往前走。遠遠地丟下來一句話:“說了沒事就是沒事啦,你管好你自己吧!”

郝眉覺得有問題,纏住不放,二人你追我我趕你跑回了家,只見家門口的小巷子裡圍滿了人。

郝眉喜歡湊熱鬧,往裡面擠。郝斯年卻拔腿就跑,郝眉看他奇怪,喂了一聲。正準備去抓他,誰知道人太多了,她還真沒有抓住他。

郝眉只好接着往裡面擠,她家可在裡面,她要回家。

全都是人,擠得都走不了路。郝眉頭髮都散了,她只好大聲喊,說自己家在裡面,向大家求助。

可是嘰嘰喳喳的聲音太多了,誰也沒有聽見她,沒人幫幫她。郝眉有些欲哭無淚,心裡想自己爲什麼要往裡面擠?

她歷盡千辛萬苦,終於擠到了家門口。只見中間一塊空地,一個人,咦,有個人跪在那裡。

郝眉一下子擠出了人圈,走到了空地上,她理了理頭髮,對地上跪着的人問道:“你是誰?跪在我家門口乾什麼?”

郝眉往前走了兩步,只見原來是朱瑄跪在一隻搓衣板上,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我說阿徹跑那麼快乾什麼,原來是怕你。”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朱瑄自從郝斯年同他退婚之後,心都碎了。現在郝眉還拿這個笑他。

朱瑄跪在地上,也不好死皮賴臉地求複合,只是求郝眉幫他見郝斯年一面。

郝眉搖搖頭:“阿徹不想見你。”她忽然想起來之前郝斯年的不對勁,眼珠子轉了一圈,打算從這裡下手。

她招招手:“跪在我家門口也不是個事啊,進來吧,一杯茶總是有的。”

郝眉對朱瑄說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她原來覺得這個哥夫是一個不錯的人。可是郝斯年也是一個不錯的人啊,兩個不錯的人過不到一起去,那麼一定不是性格問題,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可調和的事情。既然郝斯年不願意說,那她就問朱瑄。

朱瑄如蒙大赦,連忙跟她進去了。

朱瑄以爲,憑藉這次苦肉計,一定能夠讓郝斯年回心轉意。如今他大局已定,只要禪位給長生,就終結完歷史任務,可以跟郝斯年去天涯海角養老了。可是現在郝斯年突然反悔,不願意再跟他在一起。那必然不能讓他跑了。

可惜今天郝斯年不在,不然看見自己這麼有誠心,一定會答應再跟自己再續前緣的。

郝眉不知道朱瑄心裡所思所想,領着他進了門。白龍女在院子裡練字,郝斯年帶着朱瑄從邊上靜悄悄地走過去,不打擾她。

郝眉進了客廳,這才小聲說話:“退婚到了今天,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今天來,還跪在我家門口,你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