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結束後,衆人圍坐在火堆之前,而卡倫斯也幫亞特處理了傷口——雖然只是簡單地替換繃帶而已。
出乎亞特的意料,看上去油嘴滑舌沒有半點正經的卡倫斯,在處理傷口的事情上卻是個好手。
“好了!”將一卷繃帶塞回腰上的口袋之後,卡倫斯拍了拍手掌。
“非常感謝。”亞特表示了感謝。
看着卡倫斯幫亞特包紮完,盧爾德點了點頭,出聲道:“處理好這個,接下來就分配巡夜。”
雖然說,野獸基本上不會靠近這麼大規模的隊伍,但也不能因此放鬆警惕,爲了防止意外,還是有佈置巡夜人手的。
盧爾德的目光在衆人臉上掃了一圈:“昨天是勞倫斯和卡倫斯他們作爲巡邏人手,巴夫特、馬爾斯、考硫斯、多加特也都巡邏過了,剩下的人,誰願意今天負責巡邏?”
他們是三天前從塞拉郡邊境出發的,明天就可以到達狄璐德郡,只要再巡一天夜就好了。
每個傭兵隊都會派出兩個人來巡夜,基本只需要在隊伍周圍轉轉就可以了。
他也不指定誰去加入巡邏隊伍,誰願意就來,他今天也會作爲巡夜人巡邏。
衆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麥雅和休斯眨了眨眼睛,不約而同地扭過頭去,安度斯想了想,就準備出聲,但是這時卻是聽到亞特的聲音響起:“我來吧。”
因爲身上的傷,他也沒辦法躺下休息,也只能以冥想代替睡眠,巡邏就由自己來好了,反正也不影響什麼。
“你身上有傷,還是休息吧。”安度斯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我和隊長來就好了,下次再由你來。”
盧爾德也點了點頭,他對亞特的感官很不錯:“等下次好了。”
亞特也沒有堅持,去休息了,兩人對視一眼,向着營地之外走去,準備巡夜。
......
隨着時間流逝,天氣逐漸冷下來,用冥想代替睡眠的亞特,卻是忽地從那安寧靜謐的冥想感覺中驚醒了過來。
忽然傳來的刺痛,讓他不由得睜開眼睛,看向了罪魁禍首——黑鴉歌洛拉。
“怎麼了?”在只剩下火星的營火光芒下,亞特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大腿處,趴在他大腿的帽子上休息黑鴉歌洛拉,完全沒有休息的意思,不停地拉拽着他的衣角,那對映照些許光芒的黑色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呀——呀——”
低沉嘶啞的鴉鳴響起,亞特能夠感覺到它帶着一股急躁感。
這時,他的右側響起了聲音:
“你也感覺到了嗎!?”
亞特扭過頭去,藉着略微的火星光點和從雲層中漏出的月光,勉強辨認出不遠處站着的那個寬大的輪廓是誰。
“馬爾斯?怎麼了?”
“我也不太清楚。”馬爾斯的聲音帶着凝重,“小威綸突然咬了我的耳朵,把我叫了起來,我先把其他人叫醒吧,把火給點起來。”
“都起來!都起來!卡倫斯!勞倫斯!巴夫特......”
亞特站起身來,聽着身後傳來的低低的呼喊,目光環視四周,向着其他營地的方向望去,發現也有不少營地的火光逐漸亮起。
應該是出事了。
以傭兵們的聚集地爲首,許多營地的火光接連亮起,這個時候,亞特又聽到了一陣呼喊:
“狼!有狼!”
嗷嗚——
嗷嗚嗚——
起此彼伏的狼嚎聲,在營地的周圍響了起來。
“拉特!”
聽到自己的名字,亞特趕忙轉過頭去,就見到盧爾德和安度斯快步跑來的身影。
“發生了什麼?狼羣!?”他趕忙詢問道,其他人都已經醒來,知道有情況,趕忙靠了過來。
盧爾德和安度斯兩人的表情十分難看,而且武器一直抓在手上,面對着營地之外的方向。
“狼羣,非常多的狼!”盧爾德沉聲道,“都戒備起來,準備戰鬥。”
聽到盧爾德的話,衆人立刻抽出武器,擺好了陣型,準備戰鬥。
因爲傭兵們的動靜還有那一陣陣狼嚎,商隊之中也有人醒來,就連傭兵們都有些慌亂,這些普通人就更沒那麼冷靜,逐漸騷亂起來。
這個時候,亞特也看清了那些狼羣......
密密麻麻的、數十,不,數百隻泛着紅光的狼,出現在衆人的眼前,僅僅是他們的眼前,在其他的方向,也是一片紅色的海洋。
數千?數萬?
那龐大的數量,讓盧爾德傭兵團的衆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亞特甚至能夠聽到身邊的嘶氣聲。
他也同樣如此,這些狼羣,並不是普通的野獸,而是魔物。
而那如同熔岩一般的黑紅色毛皮和那毛皮上的橙紅色光隙,宛若來自深淵一般。
惡魔一般的狼羣,讓亞特立刻想到了昨天晚上談論的事情——惡魔術士。
數百隻野獸,傭兵們或許能夠對付,但是......上千上萬只惡魔狼?
已經將營地整個包圍起來的灼紅狼海,還有那充斥着瘋狂意味的狼嚎,讓所有人的心中都被絕望所侵染。
“爲什麼會有這麼多......”安度斯的聲音顫抖着,一直都表現地很冷靜的他,此時也忍不住了。
“不能膽怯!”盧爾德低吼道,“拼命的話,還有機會活下來,想逃的,只會死!”
麥雅的臉色蒼白無比,她的聲音有些嘶啞,有些絕望:“......拼命也會死,沒可能活下來的。”
亞特握緊了拳頭,沒有出聲。
要死了嗎?
“不、不......”亞特用有些嘶啞的聲音說道,“它們還沒有發動攻擊,也許還有機會......”
衆人被絕望填滿的心中,冒出了一絲絲希望。
真的有希望嗎?
然而,就在這時,狼羣,發動了攻擊。
狼羣如同灼紅的海洋一般,撲了過來。
“啊!!!”
最外圍的一個傭兵團中,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面對這恐怖的狼羣,發出了驚叫。
那原本引以爲傲的劍術,也無法冷靜地使出,他慌張地揮動長劍,想要擋下狼羣,他身邊的其他傭兵,有的舉起武器,有的不顧一切地逃跑。
但是,沒有任何用處。
瞬間,他們就被灼紅的、瘋狂的狼羣淹沒了,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直接就撲來的魔狼撕成了血肉的碎片。
......
在狼羣的後方,一個長着狼首,頭上生着兩隻犄角的人形生物,默默地看着這一切。
他的身體其他部位,就如同人類、惡魔、狼的拼合物一樣,扭曲而混亂,鮮紅的眸子中,充斥着瘋狂和仇恨,時不時閃過的一絲清明最後還是被混亂淹沒。
“都去死......都去死......”
嘶啞的聲音在人的慘叫和魔狼的瘋狂咆哮之中,沒有激起任何的風浪。
他緩緩地轉過身,看向狄璐德鎮的方向:“我回來了,達夫,西蒙斯,我回來復仇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因爲不顧一切地換取深淵的力量,已經沒有半點人形。
“我安蘇錫,回來復仇了......”他嘶吼着,聲音中帶着無法澆滅的仇恨,“我什麼錯都沒有!什麼錯都沒有!我一個人都沒有殺!還把城堡藏了起來!爲什麼!?”
已經說了數萬遍的話語,再一次響起。
身後的慘叫聲,逐漸消失。
剩下的,只有狼嚎。
一隻只灼紅的魔狼重新聚攏到他的身後,但是,經過殺戮之後,這些魔狼的眸中,被殺戮的瘋狂填滿了,看着自己的主人安蘇錫的眼神也帶着濃郁的殺意。
“目標,在那裡。”安蘇錫對這濃郁的殺意視若罔聞,手臂擡起,指向了遠處的狄璐德鎮。
一道道精神波動從他的身體放出,指引着它們。
大部分的魔狼嘶吼着、咆哮着,向着狄璐德鎮的方向衝去,十幾公里的路程,對於這些瘋狂的魔物來說,並不算什麼,它們有的是耐力。
安蘇錫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着灼紅的浪潮涌向狄璐德鎮,邁開了腳步,隨着浪潮一同前進。
時間緩緩流逝,天色逐漸亮起。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片血紅色。
原本位於此處的、超過百人的隊伍,已經支離破碎,殘缺不全的、帶着血肉的骨骼,遍佈在原地,難以拼湊成哪怕是一具完好的屍體。
盧爾德傭兵團的營地處也是如此。
只不過.......
忽地,魔狼和人類混雜的屍堆的下方,一個影子動了動,壓在他上方的屍體忽地一具具憑空消失了,露出了一個深坑,這狼狽的身影從遍佈屍體的深坑中爬了出來。
正是亞特。
渾身遍佈鮮血的他,身體顫抖着。
“死了......都死了.......”亞特的聲音有些嘶啞,他轉過頭去,看着那些屍體,又看了看被他收進物品欄裡的【殘缺的人類屍體】。
還有......【鳥類屍體】
一隻翅膀殘缺的烏鴉。
在最後的時刻,他在地上掏出了深深的坑洞,魔狼和本應該成爲隊友的人們的屍體,壓在他的上方,讓他躲過了狼羣。
但是......也只有他活下來了。
“哈哈哈......”失去力氣的亞特,躺倒在地上,看着天空,無聲地慘笑起來。
不幸?幸運?
“呀——呀——”
不久之後,亞特的耳邊傳來了鳥類的鳴叫聲——雖然知道那不是陪伴了自己一個月的夥伴,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看了過去。
他艱難地扭過頭,看着那被鮮血的味道吸引來了的一羣食腐者:
鬣鼠、兀鷲、渡鴉、黑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