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修葺一新的房頂,白鳳鳴滿意的拍掉了手上的草灰,從缸裡舀出一盆清水,把臉上的灰塵、草末洗淨,又喝了一大碗水,方纔在院子裡坐下,滿臉笑意的看着自己的傑作。
“我說你小子是不是閒的,咱們都快出發了,還修這房頂幹什麼?”刀老抽着煙,一臉不解的看着忙來忙去的白鳳鳴。
“咱們不在這住了,那就更得把房子修好,這房子啊,就怕漏,現在正好是夏天,雨水多,這家裡沒有人,房子要是再漏了,弄不好咱們回來的時候房子就塌了。”白鳳鳴和刀老解釋。
白鳳鳴站起身,從水缸裡舀出水,倒在事先準備好的土堆上。
刀老滿臉不解,“你要是能在大比中奪魁,咱那還用住這破屋子啊!”
感覺水量差不多,白鳳鳴開始用鐵鍬將水和土攪拌均勻,又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乾草摻到泥裡,繼續攪拌。
一邊忙着手裡的活計,白鳳鳴一邊說:“我這房子怎麼了?怎麼就成破房子了,刀老,這可是我們家的祖宅,從我爺爺的爺爺就住在這裡了。”
“對對,不破,就是有點舊。”刀老吐着眼圈,“你要是能奪魁,那就能住新房子,騎駿馬,還有美人兒相伴,到時候行走江湖,快意人生,還來這窮街陋鎮做什麼。”
白鳳鳴思索片刻,“這駿馬、美人兒我還是可以考慮,只是這房子還是要保存好,將來我功成名就,歸隱江湖也是一處落腳的地方。”
“你小子想的還挺長遠。”刀老無可奈何的搖搖頭,“連下半生的是都計劃好了。”
將泥土與乾草混合好,白鳳鳴開始修補院子外面的土牆。
往日周逸軒還未入紫陽觀修行的時候,每次來找白鳳鳴,都喜歡坐在土牆上,晃着兩條腿與白鳳鳴說話,虧得他一身錦衣華服,也不怕這泥土牆髒了他的衣服。
一想到周逸軒,白鳳鳴便有些傷感。
離愁就是這樣,它總是具體到某件事,也許事情不大,但是在你之前的生命中它總是會時不時的出現,當時你並不在意,但當你意識到這件事情可能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命中時,你纔會感覺這件事情對你來說有多麼重要。
白鳳鳴拿着叉泥的叉子愣愣出神,好一會才緩過勁來。低頭叉起一大叉子泥草,將它鋪在破損的土牆上,仔細的抹平牆上的缺口。
白鳳鳴家的院子並不大,需要修補的地方卻不少,可能是因爲房子太老舊,整整忙活了兩天,白鳳鳴纔將整個小院修補完成。
修好院子,白鳳鳴開始準備行李,白鳳鳴的衣物並不多,每一季各有一件換洗的衣物,簡單的裝了一個包裹,就可以動身。銅板倒是有不少,都是他平日賣柴積攢,藏在牀下自己偷偷挖的小洞裡,此刻取出,隨手掂掂竟然有十幾斤重。肯定不能拿着這些銅錢到處走動,白鳳鳴找了一個布袋,將銅錢裝好,便出了門。
來到百姓街,白鳳鳴直奔劉家豆腐店。
劉家豆腐店掌櫃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漢子,自小便在這街上跟着他爹賣豆腐,窮苦人家的孩子,沒有大名,因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劉老三。
劉老三是個忠厚漢子,在白鳳鳴小的時候對他多有照拂,那時候白風鳴年紀小,打得柴少,但劉老三卻都是按照市價給他一捆柴的銅錢,讓白鳳鳴銘記在心。後來白風鳴打得柴多了,也是都送到劉老三店中,卻也不多收銅錢,兩人關係一直不錯。
“劉三叔,生意忙嗎?”白鳳鳴一進店門便看到劉老三在那忙着泡黃豆。
“白鳳鳴啊,有日子沒見了,最近怎麼不打柴了?”劉老三停下手裡的活計,拿了一個板凳給白鳳鳴。
“最近有別的事情,沒去打柴,我不坐了,劉三叔,您能幫我換一下銀子嗎?”說着把手裡的銅錢遞了過去。
劉老三接過銅錢,“嚯,你小子行啊,攢了這麼多銅錢,這都夠老婆本了,等哪天讓你嬸子給你說門好親事,你這年紀也老大不小了,你看人家狗剩,和你年紀一樣,都抱娃了。”
“嘿嘿”,白鳳鳴只是傻樂。
“你等着啊,我這手頭也沒有那麼多銀子,我去外面給你換一下。”說着劉老三拿着錢袋子出了店門。
不多時,劉老三便回來了,從懷裡摸出一個銀錠子,遞給白鳳鳴,問他:“你這換了銀錠子幹嘛使,這銅錢用着多方便。”
“我得出一趟門,去走走親戚。”白鳳鳴並沒有對劉老三說實話,參加大比這種事情,白風鳴不想讓人知道。
“那你小心點,這年頭路上也不是那麼太平。”
“好,謝謝劉三叔,那我走了。”白風鳴與劉三告辭。
“路上小心。”
從豆腐店出來,白鳳鳴又去街邊給刀老買了菸葉,這次去龍虎山,不知要走多少時日,給刀老的菸葉還是得備足。
回到了泥瓦巷自家的老房子,白鳳鳴立在大門外,靜靜的看着這歷經百年的院落。自己在此出生,在此長大,雖然從小沒有母親的照顧,父親又是傷重體弱,童年的生活談不上幸福,但這裡卻是他的家。
窮街陋巷,草屋泥牆,天地之大,此處爲家。
收起思緒,白鳳鳴推開木門,將手中拎着的菸葉剛在石階上。
刀老早聞到菸葉的味道,從長生刀中躥出,“你小子有良心,知道給老頭子買菸葉,沒白疼你。”說着將菸葉收起。
白鳳鳴木然坐在臺階上,看着這他再熟悉不過的院子。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白風鳴雙手在膝蓋上用力一拍,“刀老,明早咱們就出發吧。”
刀老之前已經催促過白鳳鳴數次,只是少年始終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就要離開這個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家。
“是該走了,走到龍虎山怎麼着也得兩個月,”刀老已經又點上了菸袋,“路上你還不能斷了修行,可能得耽誤些時間。”
煙霧繚繞,滿院離愁,兩人相顧無言。
第二天清晨,白鳳鳴早早起牀,恭恭敬敬的給父母的牌位分別上了一炷香。
迎着初升的太陽,白鳳鳴走出院門。回過身,用鐵鎖鎖好院門,將那串鑰匙揣進懷裡,貼身放好。
那裡是離心最近的地方,那裡放着他的家。
已是夏日,晨光溫暖。
一個少年,一柄長刀,白鳳鳴踏上了離家的路。
十八年前,意氣風發的白庶農,踏着這條石板路上,走出了青陽鎮。
十八年後,一身布衣的白鳳鳴,沿着同樣的道路,走出了青陽鎮。
歷史,總是不斷重複,只是不知道這一次,白鳳鳴的命運又會如何?
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