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遠跳下樹來,在文種墓前來回走着,將白眉主持方纔說過的話重新回想了一遍,恍有所悟,自言自語道:“白眉老和尚說三十年前摩呼羅迦門曾大舉入侵過武當,看來他說的是真的。”他隱約記得老莫頭曾經暗自嘆息,告訴心遠說武當掌門之爭是內部弟子勾結魔教所爲,此事是武當山的奇恥大辱,武當弟子人人絕口不提,外人也絕難知曉。白眉既然提起此事,雖然他所知並不詳細,但兩廂契合,情節卻是一致的,於是心遠判斷,白眉所說當是實情。
心遠不斷地在文種墓前一邊思考一邊走動,當他想清楚一個疑點之後,便來回疾走幾步,接着思考下一個問題。如此大約半個時辰之後,他已基本上理清了思路,眼望着夜色來臨的府山腳下,若有所悟地喃喃自語道:“如按白眉老和尚所說,師父果真是福建南少林打入神秘組織中的大弟子,一旦身份暴露,必然會遭到滅口。師父爲了躲避追殺而四處漂泊,即便有朝一日不幸遇害,那也應當是摩呼羅迦門人所爲。可是白眉老和尚爲什麼承認是他殺了師父呢?”
心遠突然不再說話,他閉上眼睛,只覺得四下裡寂靜一片,肌膚所觸,府山之上漸漸陰氣襲人,他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時候他突然又想起那句佛家的偈語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句話他七年前曾聽師父說起過,方纔白眉主持又提到了它。心遠覺得想要查明師父死因,弄明白這句話十分重要。
當日聽到這句佛家偈語,是在師父給自己講說西子娘娘之時。念及此處,心遠驀然體會到,原來西子娘娘同師父一樣,也是被安插在對方陣營之中的影子。他清楚地記得,當時師父是用這句話話來形容西子娘娘的,說她爲了自己的家國而寧願割捨和范蠡的私人情感,遠離越國,雖然在吳王深宮中錦衣玉食,但她虎穴探險,富貴生死卻都俱在一念之間。
“那師父是不是也在說他老人家自己呢?”心遠反問自己。
……
“師父爲了福建南少林甘願冒着性命危險而加
入摩呼羅迦門,雖然和西子娘娘爲國爲民的功績比起來微不足道,但卻比西子娘娘面臨更多的危險。如此說來,這句話師父恐怕也是在暗指師父自己了。”心遠心中如此想着,有時候是喃喃的自言自語,有時候卻只是在心裡對自己無聲訴說。
“可是白眉老和尚爲什麼要殺師父呢?難道他竟然是摩呼羅迦門中的人?”心遠心中不斷地問自己,但又覺得這個說法十分不妥,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若真是這樣,他當時爲何不連我也一起殺了?他完全可以先將我殺了,然後再害死師父的。……嗯,即便他事先沒有想到,事後又身受重傷,但今日爲何仍然放過我?”
心遠搖一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是這樣,他不會是摩呼羅迦門中的人。”
心遠睜開眼睛,重新來回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性:“如果他不是摩呼羅迦門中的人,而他又要殺死師父,這個理由就是……嗯,難道竟然是爲了自己親自打入到摩呼羅迦門內部?”這時候他驀地記起今天在西子廟後殿之時白眉主持說過的一句話來:“……逝者已死,生者還生,但未死之人未必便比死去的人輕鬆……”
“如果他是想要自己親自打入摩呼羅迦門中去,必然要有所表現,那麼殺死摩呼羅迦門要追殺的人,便是表明決心的最有效方法,也是混入到神秘組織內部的最快途徑。”心遠想到此處,自覺對師父遇害一事已經知道了十之八九。根據他推測出來的結果,他既對白眉主持殺死師父感到仇恨,又十分敬佩他的勇氣,雖然他心中不斷地提醒自己白眉是殺死自己師父的兇手,是自己的仇敵。
心遠八歲時候被師父神木大師在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從此跟隨神木大師四海爲家,浪跡天涯,心遠眼中所見,耳中所聞,除了山川之色,自然之聲,便是倭亂叢生,遍及四野的流民慘狀。他從小伴隨師父身旁,神木大師除了講解禪學,教他武功之外,就說一些朝廷所爲、百姓之苦給他聽,很少言及江湖仇怨、個人感情之事。因此在他心中,仇恨之心並
不十分強烈。
且說心遠孤身一人站在府山之上、文種墓旁,霎那間思如泉涌,念及往日種種,想到師父和老莫頭這兩個自己看着死去的老人俱都跟摩呼羅迦門有着神秘的牽連,而自己到底是應該殺了白眉爲師父報仇,還是順藤摸瓜找到摩呼羅迦門後再做決定,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當如何辦纔好,一時之間感情糾結,痛苦難當。
他胸中抑鬱之際,忍不住仰天長嘯,內力激盪之下,但聞羣山迴響,剛剛歸巢的倦鳥驚聲四起,飛向夜空。
另一邊山峰上的望月洞裡,桂三秋突然聽到心遠的嘯聲從文種墓方向傳來,只震得自己耳鼓嗡嗡作響,不由得臉色大變,暗暗心驚這嘯聲之氣勢、內力之強勁,簡直可以直追七十年前的大將軍王陽明,相比之下恐怕是隻有過之,而無不及。
且說桂三秋聽到文種墓方向有一聲震天長嘯傳來,內力雄勁,擔心有高手前來挑釁,於是叫來手下四大堂主,交代白虎堂主易然和朱雀堂主小蝶留守望月洞,他自己親率青龍堂和玄武堂的人過去查看。
桂三秋帶着手下弟子十多人來到文種墓前,卻見一個人影在夜幕之中孑然獨立,背對着自己,於是他咳嗽一聲,沉聲說道:“高人光臨府山,有失遠迎。”
卻見那人影轉過身來,目光如電,冷冷地掃了衆人一眼,不置一言,轉身就往山下走去。
桂三秋這時候早已看清楚原來來訪之人竟然就是昨夜闖入洞中就走李府小姐的年輕人心遠,見他竟然將自己是若無物,轉身要走,於是對青龍堂主黃清使一個眼色,黃清閃身追上前去,擋在心遠前面。
心遠面無表情,說道:“在下此刻心情不佳,請不要爲難於我。萬一出手太重,傷了閣下,豈不是不好。”
黃清知道此人昨夜破壞了師父的大事,師父有意留住此人,於是一抱拳說道:“閣下既然來到府山,望月洞就在附近,何不進洞一敘。況且閣下昨夜突然造訪,我望月洞上下未能好好款待,何不借此機會叫個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