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半。
急救室的紅燈終於熄滅,走出急救室的醫生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這個中年男人從醫已經有了近二十年,但是他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身體,從護士脫掉這男人的上衣那一刻起,他就看傻了眼。
因爲他從事的是外科,所以他很清楚這些傷疤到底代表着什麼,他無法想象這個男人到底經歷了什麼,這些傷疤似乎在無時無刻的在說明着,一個人的生命力的頑強,隨便挑出了一處,估摸着放在一個正常人身上,都已經算是九死一生,但是奈何這個男人身上除了這些恐怖的傷疤,找不到其他的東西。
帶着這種對於生命的敬畏,他處理完傷口,輸上液,不光光只有他看傻了眼,連那個也有五六年經驗的護士也一臉的目瞪口呆,自始至終,這個男人都沒有任何反應,就好似睡着了一般,這又在這個中年男人心中劃上一個問號,這些傷口會有多少疼痛,他可是清楚的很。
李般若見這個中年醫生走出來,連忙走上前問道:“怎麼樣?”
中年男人這才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瞧了一眼這個痞裡痞氣的男人,但是奈何這個痞子一身夠他兩個月工資的西裝,所以這個中年男人並沒有戴有色眼鏡去看李般若,深深吐出一口氣說道:“他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體力透支了。”
聽到沒有什麼大礙後,李般若心中壓着的那一塊石頭才落下,阿濱就這樣被推出了急救室,轉移到一間普通的病房。李般若吩咐老五下樓去支付醫藥費,最終看着阿濱如同熟睡一般輸着液,李般若才終於可以喘出去一口氣,此刻已經過了凌晨三點。
雖然李般若這廝的生物鐘在這個點也正是喝的最盡興的時候,但是因爲這一夜所發生的東西,着實的太多,所以身心疲憊的李般若也覺得眼皮在打架,最終熬不過倚在走廊的椅子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老五付完醫藥費回來後,發現李般若已經睡着,沒有打擾李般若,而是走出一段距離,給老四報了一個平安,把今晚所發生的大體給老四說了一遍後,才如履重負的坐到走廊的另外一邊,掏出一根菸,但是看到那禁止抽菸的標誌後,只是叼在嘴邊沒有點燃。
這漫漫長夜,仍然有人在熬着。
這折磨了這個城市的一場大雨,終於停下,雖然街道上的積水早已經沒過腳脖,太陽慢慢升起,這一夜最惡劣的天氣消失的無影無蹤。
被這麼一場大雨沖洗了一夜的城市,難得的迎來了一個好天氣,空氣格外的新鮮。
街道上,一些孩子玩着路邊的水花,雖然弄溼了鞋子,弄髒了褲子,但是玩的不亦樂乎,上班族仍然苦着臉擠上溼漉漉的公交,如同踏上了刑場,一切都是那麼的正常,就好似昨晚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
或許這是這個世界最大最大的魅力,又或者這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殘酷,這強大到不能再強大的恢復能力,強大到不能再強大的遺忘能力,再怎麼驚心動魄的故事,在一轉眼之後,又得繼續煎熬着而活。
每個人都好似浮萍,不由自己而生,不由自己而愛,不由自己去恨,但是越是這樣,越需要比任何人都要用力的活,想着,又或者妄想着給這個世界留下一個關於自己的痕跡。
李般若被刺眼的陽光跟走廊嘈雜的聲音而吵醒,他有些煩躁的睜開眼,看着人來人往的走廊,老五正在他對面靠牆睡着,李般若也不知道老五熬到了什麼時候才睡着,他起身看向病房,發現了那無比詭異的一幕。
阿濱正站在病房的窗戶前,透過窗戶看着那晴朗到不能再晴朗的天,而在阿濱的身旁,站着那個女人,雖然兩人都背對着李般若,而李般若摸着下巴,似乎覺得這兩人似乎在某種意義上很是般配,他並沒有傻到進去當那個電燈泡,而是再次坐下,閉上眼扮演他這個睡客。
病房之中,王霞落也沒想到,昨晚還在昏迷的阿濱,今晚就好似沒事人一般走路,她跟隨着阿濱的目光,看向窗外,天空格外的明亮湛藍,或許是因爲這一場雨打掉了那瀰漫在空中的所有灰塵的原因。
“霞姐,把你牽連進來,真的對不起了。”阿濱說道,打破了兩人這有些尷尬的氣氛。
王霞落卻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你的錯。”其中王霞落心中也很是自責,如果她不邀請阿濱參加這一場同學會的話,或許也不會發生這麼多,儘管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一晚,我拒絕了你,其實原因很見到,僅僅是我認爲我配不上你,我知道這樣說你肯定會生氣,但我還是要說,又或者不得不說,就好似昨晚的事情,以後還會發生,只要你繼續跟我有着關係,我或許可以擊垮一個曹武岡,但是下一次是誰呢?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是他的對手,我這麼一條爛命,沒了就沒了,但是你不行,你必須好好活着,所有最美好的東西,都是你應得的,我不想你因爲我,而毀掉你的一生。”阿濱敘敘的說着,至於他話中的真實性,或許唯有他自己知道。
王霞落這一次沒有說話,只是這樣看着眼前這個自私的傢伙,又或者她本來也是一個自私的傢伙,所以他們這兩個自私的人,纔會遇到一起,纔會一個深愛上另外一個傢伙,她突然笑了,拉過阿濱的一隻手說道:“真的有這麼的沉重。”
阿濱感受着她手中的冰冷,然後苦笑着摸了摸鼻尖說道:“或許吧。”
“佛說,若無相欠,怎會遇見。我覺得我上輩子肯定欠你很多很多東西,所以這輩子需要還。”她死死攥着阿濱的手,攥的那麼那麼的緊。
她的眼神,隨着她的這一句,都在顫抖着。
“佛真的這樣說過嗎?”阿濱一臉不解的說道。
“我也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關於你,關於劉興,關於李般若,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打算知道,現在我唯一所知道的,是我已經離不開你。”她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哽咽起來,就好似一個一瞬間找不到自己所有心愛玩具的孩子,生平第一次感覺到心痛的感覺,是那麼的撕心裂肺。
阿濱心就這樣被她的哽咽聲慢慢揪在了一起,他反過來慢慢攥住了她的手,然後故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說道:“還記得嗎?那時我們約好過,總有一天,我會把自己那個長長的故事親口講給你聽。”
她聽過後,使勁點了點頭。
“那一天,一定會有那麼一天,我把那長長的故事,說給你,你要等着,不要把我忘了,不要把這個故事忘了。”阿濱說着,其實在心中,他多麼希望她能夠忘記他,但是天底下沒有這種神奇的抹除記憶的東西,如果真的存在那一種東西的話,那麼無論是對於他而言,還是對於王霞落而言,都太過太過殘酷了。
她攥着他的手說道:“我一定不會忘記。”
兩人相視一眼,似乎同時都放下來心中那些東西,相視一笑,格外的釋然。
“今天就要出院嗎?”王霞落擦了擦眼,這才鬆開了阿濱的手,雖然那一隻手格外的粗糙,卻能夠給予她太多太多安全感。
阿濱點了點頭。
她欲要說些什麼,最終王霞落還是忍了下來,她只是笑着說道:“我先去工作了。”
阿濱再次點了點頭,就這樣看着她離開。
王霞落似乎格外的戀戀不捨,其中她在心中很是清楚,下一次再見到阿濱的時候,已經不知道何時,畢竟兩人一直生活在兩個互不打擾的世界,她最終打開病房門,卻遲遲沒有踏出去,最終轉過頭對阿濱說道:“下一次,還要繼續扮演我的男朋友。”
阿濱看着強笑的她,猛然使勁點了點頭,臉上出現了那如同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她看着給她一個答案的阿濱,這一次格外滿足的笑了,就這樣如同熱戀一般的少女離開。
一直閉着眼坐在病房門口李般若睜開眼,瞧着心花怒放的王霞落,苦笑的嘟囔着:“真是個會勾引女人的傢伙。”
李般若起身,走向病房看着已經換上了昨晚溼漉漉運動服的傢伙說道:“我打心眼裡覺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加惡劣的男人了。”
阿濱笑着,似乎他很清楚李般若話中的意思,他同樣看着一身溼漉漉衣服的李般若說道:“如果還有的話,那麼那個人一定會是你。”
李般若也笑了,不過這兩人頗有一番難兄難弟的意思。
他沒有提及昨晚他經歷了什麼。
他同樣也沒有提及昨晚他經歷了什麼。
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一個眼神的對視,兩人無比默契的笑了笑。
“疼,打心眼裡疼。”阿濱終於說道。
“雖然疼點,但是這一場暴雨,已經過去了。”李般若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