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救了……”叢冠的這一句話,說得極爲輕巧,彷彿是對生命的漠視一般,如此的一臉淡然模樣,便想要朝着楚雲霓的方向過去。()
可是,楚雲霓卻在此時怒了。
她陡然抓着叢冠的手,“叢冠,你給我聽清楚了,哪怕你傾盡自己的一生所學,我都要你將她給救回來,這是你的本分,也是一個醫者的本分,你如果做不到的話,你就枉有這一身醫術了……”
楚雲霓的話,讓叢冠前所未有的震驚和詫異,從沒見過楚雲霓這麼緊張無措,且……這麼責備過他的,叢冠也收起了平時的那副模樣。
認真的道:“她已經渙散了,代表着五臟六腑都已經震碎了,神仙難救……”
“我不管如何,你要是救不了她的話,連你也滾,我再也不需要你……”楚雲霓沒等叢冠將話給說完,便是一頓痛罵。
從來對叢冠,雖說叢冠因爲這山河闕里面的秘密而將楚雲霓奉爲師尊,但是,楚雲霓向來也敬重叢冠的醫術高明,從來沒有任何輕看過他的時候。
但是,此時此刻,楚雲霓卻是爲了一個迴天乏力的嶽清影,而對叢冠大罵出聲來,叢冠一時也錯愕了下來,憋紅了的眼眶之中,大有委屈的神色。
“沒救就是沒救了,你殺了我也沒辦法,醫術不是萬能的……”叢冠指着嶽清影道:“她還有一口氣就算是奇蹟了,你再強求也只能這樣了……”
這動靜,將茅屋裡面的其他人給驚動了出來,卻見薛韋霆站在那小橋上邊,聽着叢冠的這一句話,身影頓時僵住在了當場。
薛韋霆的身影,吸引過了楚雲霓的目光,聽着叢冠的這一句話,那一雙俊朗的雙目之中,豁然凝重了起來。
“清影……”聲音幽幽,卻帶着不可置信,神色望着此刻躺在楚雲霓不遠處的那個女子,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楚雲霓看着這個男子,彷彿第一次見面,衣衫還是那一身衣衫,人還是那個人。
但是,此刻的薛韋霆,卻是一臉的俊朗,恰如敷粉的少年,翩翩俊逸,面如冠玉,全然和之前的那個形同怪物一般的薛韋霆不同。
那蛇膽,確實起到功效了,這也是楚雲霓唯一欣慰的一點。
薛韋霆如夢初醒的一般,奔到嶽清影的身邊,雙眼之中但見有淚,忽的一聲長嘯,他跪倒在嶽清影的身邊,“楚雲霓,這就是你讓她幫你的結果嗎?”
薛韋霆憤然一聲而起,朝着此刻也是一身血跡斑斕的楚雲霓而去。
可是,卻是在這個時候,嶽清影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的拽住了薛韋霆的衣裳一角,堪堪無力,“韋……韋霆……”她輕聲的叫喊着。
薛韋霆護住了嶽清影,將她從這血泊之中輕抱了起來。
嶽清影尚且殘存着一口氣,但想要開口的時候,卻是血水不斷的從口中涌了出來,薛韋霆將手扶在她的臉頰處,手上沾染着她的鮮血,卻是如同毒藥一般,侵蝕着他心中的痛。
“公主,爲了救我……她也重傷在身,怪不得她……”嶽清影伸出一手,緊緊的握住此刻薛韋霆的手,血與淚交融在一處,但只剩下這一刻心中的悸動。
“你的臉,終於……恢復了。”她輕笑着,可是在說話的時候,卻是鮮血不斷,用盡生命的最後一口氣,終於還是等到了。
“你是邑國的名將,有家族的使命,如果你不是成爲,想要復國,就必須腳下踩着無數的白骨……”嶽清影無力的說着。
在說話的時候,淚水交融,絞痛着此刻薛韋霆的心,“我願意成爲你……腳下的這堆白骨之一,成就你一世的英明……”
“清影,即便是有一世英明,也要有你相伴,否則,你讓我孤身一人,與在地牢之中當一隻怪物,有什麼區別?”薛韋霆悲慟道。
“有,最起碼……我在你身邊,會一直……在你身邊……”嶽清影說着,感激的看着楚雲霓,“無論如何,我必須感謝公主,是她讓你我有了重新見面的機會……”
“只是……韋霆……”她說着,卻是眼淚奪眶,就連啜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那眼淚洗刷着臉頰邊上的血痕。
“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成爲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她看着此刻眼前這個面如冠玉的少年,心中悔恨,是這輩子都難以填滿的了。
“我娶你,這輩子,我誰也不娶,只娶你一人……”薛韋霆說道,“當時在離別的時候,我便是這一句話,這輩子,除了你嶽清影,誰也沒資格當我的妻子……”
嶽清影聞言,眼淚更是兇猛,“沒機會了,沒機會了,我已經……成爲了樑子驍的妻子……”
“這輩子,最大的滿足,就是在死之前,還能再見你一面,我的情郎,最美的情郎,我只願留住你的這一面,帶入黃泉,來生來世……我再來找你,成爲你的妻子……”
“公主,布兵圖,已經在……在,上官循的手裡了,你大可放心,我將韋霆……交給你,你一定一定要……幫我照顧他,照顧好他。”
“啊……”楚雲霓也是痛心疾首,在聽到嶽清影的這話的時候,已然泣不成聲,這一役,還沒開打,楚雲霓就有種已經輸得遍體鱗傷的感覺了。
復國之路,太長,太遠,也太痛苦。
嶽清影將手緊緊的捧住在薛韋霆的臉頰上,手上的血跡沾染在他的腮邊。
與樑子驍的纏綿悱惻,那一次的風流,註定了她連死都沒資格成爲了薛韋霆的妻子,只有等來生來世了。
“我……”她開口着,可是,胸腔之中血氣翻涌,她也知道,自己迴天乏力了,“我好想,再次……吻吻你……”
薛韋霆頷首,在她的脣際印下,這久違的一吻,落在兩人的脣瓣上,帶着血的味道。
這初澀的一吻,就彷彿是兩人還在少年時,那初時見面的一刻,他少年俊朗,從她的繡樓下經過,她從閣樓上,一縷絲巾飄落,正好落在了他的馬背上。
那一縷馨香在他的手上,擡眸一看,那繡樓上面的女子,嬌嬌怯怯的,直到花前月下,他初次一吻,落在了這個女子的脣上……
亡國之痛,勞燕分飛……
這一吻,卻是流連至今。
只是,在這吻下,她的淚無聲的從眼角處滴落,“助她……也是助你……成就你……一世英明……”淡淡的話語,飄忽在脣齒之際。
可聲音卻越來越小聲,能在他的懷中長眠,她只剩下一縷笑,最終手是無力的,頹在一邊上。
“啊……”一聲絕嘯,薛韋霆的痛從心坎處向着四肢百骸而出。
長嘯的聲音在這周圍傳蕩着,這一片山清水秀,也是長眠的最佳場所,只是……心痛卻是在不斷的徘徊,這一眼,便是一世。
最終,當日的少年郎,留住這最後的一面,黃泉碧落。
楚雲霓的眼淚,也沒能止住,心中也從未像這一刻那麼的自責,心中不斷的翻涌,這個女子的犧牲,太大太大了……
一口血,但又從楚雲霓的口中噴薄了出來,從背上貫穿到心口,此刻她也無力。
叢冠雖然心中有憋屈,但是在見到楚雲霓這副模樣的時候,也是心下大驚,連忙將楚雲霓朝着茅屋之中抱了進去。
兀自準備着藥,可是,孱弱之中的楚雲霓,卻是開口,“不許下麻沸,不能下……”
叢冠還以爲自己聽錯了,詫異看着楚雲霓,“什麼?”他知道楚雲霓此刻的傷有多深,從背後到心口的貫穿,如若是不下麻沸的話,只恐怕這傷痛難以忍受。
痛……也會將人痛死的。
“麻沸會傷害腹中孩兒……”楚雲霓痛苦着道。
叢冠聞言,忽然不可置信了起來,心中對於此刻楚雲霓所說的話,半信半疑,他豁然撇下了自己手裡的事情,朝着楚雲霓過去。
忙斂起了楚雲霓的衣袖,替楚雲霓探脈。
這走珠一般的脈搏,卻是喜脈……
“這……”叢冠看着楚雲霓,也豁然明白了楚雲霓這麼吩咐的用心了,她想保住這個孩兒,如果下麻沸的話,麻醉會貫徹全身。
她的傷痛是解決了,可是,麻醉的作用卻是極大的,會因此殘留在身體裡面,腹中孩兒也會因此受損。
“我明白了。”叢冠說着。
就在叢冠還想轉身重新去倒弄藥材的時候,楚雲霓卻是一把抓住了叢冠的衣袖,“對不起……我剛纔……”
她剛纔,確實是心急如焚了,纔會對叢冠那樣。
楚雲霓也是個醫者,她明白的一件事情,那就是醫者醫活,難醫死。她剛纔,確實是爲難了叢冠了。
叢冠聞言,卻是冷哼了一聲,似乎有種對楚雲霓的話不買賬的感覺,可是,楚雲霓心裡也知道,叢冠不會跟自己計較這些的。
外面,薛韋霆的哭聲已經停止了。
但是,他卻是一直抱着嶽清影的屍體,就這麼靜立在當處,久久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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