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見笑了,”羅生感嘆道,“我本以爲自己註定要揹負千古罵名,淒涼終生,幸得黃紫兄弟相救我方得以撥開雲霧重見天日之時,也幸得太子殿下與諸位能夠信任在下!”
“羅將軍自謙了!”於半知倒反過來安慰羅生。
氣氛持續壓抑,龍月傑恐於半知過分糾結於黃紫之事上,心內鬱結無法排解,連忙轉移話題道:“本以爲半知兄一介書生雖天文地理無所不通,但畢竟手無縛雞之力,沒想到半知兄戰場上同樣如此驍勇!本宮尚未請教半知兄昨日攻城之際如何得知會有大雨或是大風即將來臨的?”
話說於半知當日爲安慰龍月傑方出此言以助龍月傑穩定軍心,不成想話音剛落不消片刻,便預言成真,一陣大風呼嘯而來。
火牆倒是未曾吹滅,只是這風竟是南風,趁風氣迎風而立的敵軍反應不及以袖遮目之際,龍月傑等快速移至城牆根上,再借助聚義派子弟的幫助龍月傑等得以迅速攀上城牆。而正於龍月傑率人與城牆上守城的士卒打得不可開交之時,城底下火牆逐漸熄滅,聚義派衆人一涌而上,前往助龍月傑破城。自然,經過片刻廝殺,南門迅速失守。
“太子殿下見笑了!”於半知訕然笑道,“於某本望大雨前來相助,不成想雨未見半點,倒是一陣風裹着熊熊烈火自背後襲來差點燒斷我的衣袍——於某學藝不精,學藝不精啊!”
於半知暫時將黃紫之事擱置一邊,面上露出些尷尬的笑模樣:“若要說有功之人除了太子殿下您與羅生將軍便是遊刃將軍了,尤其是那次遊刃將軍獨自率兵遠征迎戰庫狄風,實在是可圈可點,智勇雙全啊!不瞞太子殿下說,太子殿下大可好好將其培養培養,將來定能成個帥才,到時候太子殿下亦好有個左膀右臂相幫襯!”
之前龍月傑曾明確對於半知說過自己對皇位毫無興趣,但於半知眼力亦是極好的,經過再次相處,此時早已看透龍月傑初心已然動搖,或許這種變化並非一日而成,想來是龍月傑登上儲君之位後便已有此動向,只是當時尚不明顯罷了。
提及此事龍月傑心情複雜,不置可否。
倒是遊刃,本也聽力極好,又在近旁,聽聞於半知誇讚自己便插話進來:“半知兄弟擡舉了,我年紀尚輕,資歷尚淺,若要說培養勢力,還是資歷足些的好,太子殿下覺着左中郎將軍怎樣?”
遊刃倒是不計以往,只看本領。
“左中郎將軍的確資歷深厚,各方面皆較出色,而且素喜結交衆豪俠,與朝中衆臣亦私交甚好,但左中郎將軍於重要決策面前一再糊塗,又易感情用事,恕卑職斗膽,還請太子殿下三思!”韓震聽聞遊刃之言略有些急躁。
韓震身爲龍月傑的親信自然首先爲龍月傑考慮。但韓震對左中郎的瞭解似乎僅停留於爲敵人
做奸細一事之上,自然認爲左中郎人品低劣,只是礙於顏面並未直說罷了。
其實左中郎內心並非如韓震所想那般奸詐不堪,但亦非如表面那樣風光得意!左中郎表面的風光的確大多是靠於人前卑躬屈膝換來的,其實左中郎自己亦對此甚爲不滿,卻又無可奈何。最讓左中郎苦惱的是他不敢於他人面前深刻剖析自己,獨處時又爲自己的膽怯世俗而悔恨不已。
“太子殿下果然好計謀!”此時左中郎已略有些醉意,舉了酒杯,往龍月傑這邊前來,腳步有些飄忽。
此次交戰過程中左中家人倒還好,總算有驚無險、親人團聚,倒亦算是美事一樁。但對於左中郎來說此次出戰自己所作所爲倒令自己甚爲不滿。因此左中郎急於將自己灌醉大半並非由於救出親人之喜,而在於對於自己無能之恨。
“左中郎將軍過獎了,咱們之所以能夠取勝,這都是衆位將士們之功勞,加上聚義派兄弟與烏城百姓的鼎力相助,當然將軍您的功勞亦不可磨滅,倘若不是您給庫狄雨假傳消息,咱們亦難取勝!”見左中郎踉踉蹌蹌前來,韓震不再多言,任龍月傑口出對左中郎恭維之言。
“其實這一切均得力於太子殿下您的得力指揮,與我並無半點關聯,”左中郎面有尷尬之色,“我已自羅生將軍口中得知,末將傳給庫狄雨的訊息,庫狄雨根本就沒有相信,反而接到訊息之後便提前做好了部署——因此末將只有過沒有功,還請太子殿下責罰!”
此時對於心內愧疚的左中郎來說,褒獎比責罰似乎更讓人心內難熬。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將軍知錯能改,從善如流,這便足矣!我說過只要你能改過我便不會計較你的過失,還望你忘記之前的一切,以後好好爲國立功,莫要再犯同樣的失誤纔是!”既然勒城已經奪下,一切便已過去,龍月傑不願秋後算賬,舊事重提,因而打算讓此事就此結束,不再追究。
“謹遵太子殿下教誨!”左中郎見龍月傑不予追究,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連忙謝恩。
“請恕末將無禮!”只可惜“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遊刃聽聞龍月傑的決斷,立即上前一步插嘴道,“對就是對,做就是錯,既然錯了便不能姑息放任,左將軍之事應以嚴懲,以儆效尤、用以整頓軍紀,讓三軍將士引以爲戒!”
龍月傑有些奇怪爲何遊刃一反常態突然翻臉,主張懲戒左中郎,方纔不是還舉薦並勸道龍月傑培養左中郎嗎!
不過遊刃也有自己的原則,即便要重用左中郎,仍是要讓其對自己所犯下的錯誤負責。犯過錯不要緊,只要能夠勇於承擔後果一樣活得光明磊落,倘若對自己的過往持逃避態度則是遊刃極爲看不慣的。對於自己亦是如此,倘若不小心失誤,必定要領了罰才肯善罷甘休!
“對,黃紫兄弟
可不能白白犧牲!”韓震聽聞遊刃提及此事忽有記起黃紫之死,心中憤懣,不禁附和着插了一句。
衆人皆知近幾個月韓震與黃紫私交甚好,韓震不爲黃紫出頭亦不合常理。
“罷了,黃紫兄弟之事亦不能全部怪罪到左中郎將軍身上!”提及黃紫之事於半知臉上再次明顯浮現出一絲濃郁的悲涼、傷感之色,但於半知卻並未責難於左中郎,反而爲左中郎求情,“畢竟黃紫兄弟之死,與左中郎將軍並無直接關係!左中郎的過失亦不過在於前幾次攻城失利,並未影響大局!”
之於黃紫之事,倒還是於半知更有發言權,畢竟黃紫母親臨終前將黃紫託付於左中郎,而左中郎與黃紫相依爲命已然多年。但遊刃與韓震倒未料到於半知竟持如此得過且過的態度。
“枉黃紫兄弟與你感情如此深,你竟這般待他!”高忍語氣不禁略有些埋怨與斥責。
事情方欲落下,卻又被無端掀起,且引起如此跌宕起伏的爭執,左中郎猶如案板上的魚肉,又似狼爪下的羔羊,更似烤在火上的野兔,內心煎熬無比,但左中郎毫無悲慼之感,反而坦然道:“對,我犯下的錯,我理應領罰,請太子殿下降罪!”
“請允許我說句公道話!“聽到這邊吵吵嚷嚷,白義義前來查探是何情況,聽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白義有些於心不忍,溫和地笑道,“雖然左中郎大人犯錯但其並非罪無可恕,而且黃紫兄弟乃爲救太子殿下而殞命,本亦與左中郎將軍毫無關聯,衆位便莫要將此混爲一談了。丁是丁卯是卯,左中郎已將功補過,剩下的便是對黃紫兄弟的行爲褒獎纔是!”
此時獨坐一角享用齋飯的一禪亦移步前來,滿面慈眉善目:“逝者已矣,生者尚存,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老衲亦曾年幼無知罪無可恕,但當年師父卻給了我改過自新的機會,使我重修善果,否則何以有我於此助太子殿下征戰鮮卑!善待生者,死者爲大,此言之中說得明明白白,想必黃紫施主定不願我等枉然懲罰左中郎將軍!”
一禪的立場極爲明確——並不主張再次責罰左中郎。
“且容我說一句,”切偌面色難堪,自人羣外探身而入,衆人不解,紛紛側首以待,只見切偌鄭重其事地道,“倘若非要懲罰左中郎將軍,那我亦脫不了干係!”
此言一出,衆人再次譁然。
“究其根源,是因爲我的原因,左中郎將軍纔會被鮮卑刺客盯上,從而被刺客脅迫做出出賣軍情之事!”
切偌公開了一個天大的秘密:“那一日是我醉酒後偶遇一人,無意中對其說左中郎的家人便在烏城之中,且左中郎將軍方與太子殿下橫生嫌隙之事,後來我才發覺那人是那多次行刺左中郎將軍的刺客!可我一直不敢稟告太子殿下與左中郎將軍,怕遭責罰!真是該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