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心知不得語,卻欲棲蓬瀛

“說是五百年前,有一猴仙,先鬧地府,又亂西天,將高高在上的神佛打落凡間,將地府名冊上定下的尊卑階等撕了個精光!因此犯了大忌!於是漫天神佛便一同出手,要滅殺猴仙, 奈何那猴仙早已練就了不壞之身,殺之不能,便被高山封鎮!小老兒祖輩曾經親身經歷,說是天崩地裂,宛如末日!”

山間小道,老獵人坐於石臺, 侃侃而談。

“您說的, 就是被壓在山下的那猴……那位猴仙?”陳禕問了一句,便忍不住回望。

“正是!”老獵人嚼了嚼麻葉, 滿臉唏噓,“小老兒還未出生時,那猴仙就被鎮在山下了,寒來暑往,風雨雷電,幾十年下來,模樣依舊,真真是神仙中人。”

陳禕點點頭,表情凝重。

方纔幾尊兇悍巨人來襲,那心猿破山而出,與之一番激戰,讓他大開眼界,有心探查,但些許人間武道,根本抵擋不住交戰餘波, 狂風一來,便將他吹飛,落入此間林中, 索性落於草叢,未傷筋骨。

待得交戰過後,四周一片狼藉,山川易貌。他循着記憶裡的方向找了回去,但任憑如何翻找、搜尋,都再也瞧不見那破山而出的猴頭,連馱着他來的白馬都不見了蹤影。孤身行於荒郊野嶺之中,陳禕不免焦急,幾經周折遇到了個老獵人,蒙其心善,與他同行,途中忍不住問起山中猴,纔有了方纔那番對話。

“此番也是幸運,如果不是正好遇到那猴仙,不知會有何等下場。唉,還未出大唐地界,就遇了這許多波折,損兵折將。不知那些護衛是否安全……”

陳禕正在想着,前面突然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老獵人停下腳步, 示意陳禕也停步, 而後定住身子,眯起眼睛,仔細傾聽、窺視,面露疑色。

陳禕見他表情不對,低聲問道:“老人家,怎麼了?可是有猛獸?”

“不是野獸,聲音不對,而且……”老獵人壓低了身子,聲音很輕,“方纔那神仙大戰,什麼飛禽走獸都被嚇跑了,所以來的不是野獸……”

是人!

陳禕一下子就警惕起來!

“小心!”

老獵人忽的提醒,跟着拔出短刀,面露戒備。

“公子!”

“可算是尋得你了!”

草叢被人撥開,走出來七個人。

他們一見陳禕,立刻精神大振,滿臉的欣喜之色,就走上前來。

“是你們!”陳禕一呆,進而大喜,主動迎了上去。

這七人,正是護送他的那一百零八人中的七個,而且是武功最爲高強的幾個,先前在路上始終護在陳禕身邊,已然相熟,這時重逢,自有一番悲喜。

一番唏噓過後,陳禕問起他們的情況,同時打量幾人,見七人渾身上下衣衫破爛,顯是受過重創,但衣衫下的皮膚卻是完好無損,甚至……比他記憶中,還要白上幾分。

莫名的,他心中一緊,隨即想起來,這幾人之前稱呼自己,都是“總管”。

“唉……”爲首的護衛嘆了口氣,就道:“公子,你逃離之後,我等勉強脫身,被那些追兵一路追趕,險死還生,好不容易纔擺脫了追兵。”說話時,他不由自主的歪頭,眼珠子微微外凸,旋即又擺正了腦袋,恢復如常。

這個細節落入陳禕眼中,卻讓他越發不安,正待再說,忽聽邊上聲響,看了過去。

“走走走!”

幾個護衛竟將老獵人驅趕到一旁。

“此乃貴人,爾等不可擅自靠近,速速離去!”

“不可如此無禮!”陳禕趕緊開口,“這位老丈……”

只是,他的話到底是說晚了,老獵人已是拱拱手,滿臉敬畏之色的快步離去,頭也不敢回。

“唉,這……”陳禕苦笑搖頭。

幾個護衛神色如常,緩緩靠了過來,將陳禕前後的道路盡數圍住,催促他趕路。

“公子,我等這一路逃難,發現了處安穩所在,能避毒蟲,能擋風雨,你一路辛苦,不如過去休息休息。”

陳禕心裡越發不適,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跟着七人同行。

但走着走着,幾人卻逐漸沉默不言,氣氛越發沉重,陳禕也越發不安,終於,他試着打破沉默。

“幾位怎麼看先前襲擊吾等的那夥悍匪?”

“什麼怎麼看?”護衛首領轉過頭來,滿是不解,“不過是羣山上賊匪,看咱們車馬衆多,以爲懷有重金,動了邪念而已。”

“不是這麼簡單,”陳禕哀嘆一聲,既慌亂,又傷心,但還有幾分僥倖之心,兀自說道:“大唐乃是馬上平定天下,得國甚正,今上又是英明神武的開創之主,甫一登基,便大刀闊斧的革鼎,總歸是有新朝新氣象的,按理說,地方上哪會有那麼多悍匪?”

“有盜匪不是正常之事嗎?”

幾個護衛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出不解,繼而生出了警惕。

“他的意思還不夠明顯?你等既爲皇室挑選出的護衛,連這些事都不看不透?”

突然,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什麼人!”

七個護衛拔劍抽刀,一個個眼珠子咕嚕嚕的轉動,打量着周圍。

那聲音怡然不懼,繼續傳來:“那些悍匪說是土匪,但行進間頗有章法,攻伐間還有軍中令旗搖動,來歷恐怕不簡單啊!”

陳禕心中一動,尋聲看去,入目的卻是個道士。

這道人拿着一根拂塵,健步如飛,初見時還在幾丈外,再看已近在眼前。

他邊走邊說:“你等此番西行牽扯多少勢力,難道心中不知?凡俗王朝之中,很多人不忿這請真經、拿釋經權的機會,落到你這無名小卒的手中,他們勢力、爪牙遍佈朝中、地方,安排個把兵卒扮成山匪、拿着利器伏擊爾等,又算什麼稀罕事?”

“你是什麼人?”

幾個護衛擋在陳禕前面,臉上的皮肉隱隱扭曲,似有細長之物在皮下游動。

“貧道張競北,恭候取經人多時了。”道人走到跟前,將拂塵一掃,便有淡淡的光華散溢出來,落在幾人身上。

“你做什麼?!”

衆護衛臉色一變,但不過瞬息之間,光輝就透過衣衫,滲入血肉。

旋即,他們一個個血肉扭曲,根根細長肢節刺破了後背的皮肉,腦袋膨脹起來,撐開了頭顱,化作花紋蟲腹!

嘎吱!嘎吱!嘎吱!

轉眼之間,七個活生生的人,就化作了七頭大蜘蛛!

“這……這……”

陳禕滿臉驚恐,愣在原地。

“好個道人!壞我等好事!”

幾頭蜘蛛嘶嘶吼叫,便朝着陳禕、道人撲了過去。

但道人一揮手,狂風颳起,將自己與陳禕籠罩,轉眼挪移到了另外一處地界。

陳禕精神恍惚,還沒從方纔的變故中恢復過來,但等那道人看過來的時候,忽然一個激靈。

“不好,那獵人老丈……”

“放心,那老頭可比你小子精明多了,你當他爲何匆匆離去?”道人哈哈一笑,指着陳禕,“那幾頭蜘蛛精固有些小聰明,知道拿着人皮遮掩,否則無法近你的身。但話說回來,伱若多幾分警惕,也不至於落入他們手中。”

“人皮?難道,我那些同伴,當真都已遇難……”陳禕哀嘆幾聲,這才拱手致謝,謝道人救他。

張競北卻道:“你方纔與那幾頭妖怪同行,心裡都覺得不對了,卻不敢說,反而一味試探,卻是爲何?”

陳禕滿臉慚色,道:“實是本領低微,膽小惜命,是以不敢聲張,怕萬一揭露,性命不保。”

“惜命不是壞事,性命爲本,若性命不存,一拍兩散,什麼修行、抱負都是白搭。但你說自己本領低微,也是對的。”張競北點點頭,“此番西去,路途遙遠,沿途不知有多少兇險,如今日之悍匪,還只是人間手段,凡人拼卻性命還能將你送出,但剛纔那七頭蜘蛛,個個成精,修爲高的,已有二境圓滿,再次遇到,你要如何應對?”

陳禕面露難色,滿心苦惱,可等他一擡頭,見了張競北臉上的笑意,卻突然明白過來,於是再次拱手,道:“看道長方纔的手段,也是神仙中人,不知能否……”

“使不得,使不得,貧道做不慣苦力,陪你西行太苦了,這是人做的事?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

陳禕一時不知該如何再言。

“你也不用擔心,”張競北緊接着就道:“貧道來此,實是受人之託……”張競北說着,掌上光影變化,卻是顯現出一件道袍來,泛着五彩霞光。

“這是……”陳禕本想說什麼,可一見道袍,便被陣陣青煙雲霄迷了雙眼,忘了言語。

“這是五色煙羅袍,水火不侵,諸邪辟易,有諸多妙用,甚至藏着一個小桃源,”張競北似笑非笑的看着陳禕,“貧道受人之託,將此物交託給你。”

“如此至寶,豈能無故而受?”陳禕如夢初醒,將目光從道袍上收回,咬牙搖了搖頭,他倒也不懷疑東西是假的,畢竟此物光彩奪目,雖未穿在身上,但只是用眼去看,便有目眩神暈之感!

“錯了,”張競北搖搖頭,“西行之事雖是你去,但牽扯的不止你一人,所以纔有兵卒扮做匪人中途劫殺,有七蛛披着人皮來詐你。你可與這些人有仇?”

陳禕搖了搖頭。

“這就是了,和你無仇之人要殺你,自然就有你未曾見過的人要保你,這東西你拿着,護好自家性命,完成西行之事,便是報答!”張競北將手中道袍往前面一拋,“說到底,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你這性命,已非一人之命!”

道袍當空展開,靈性如神,朝着陳禕撲了過去,在其人反應過來之前,便將他包裹起來。頓時,他精神煥發,身輕如燕,恍惚間見得一片石亭竹林的美景。

“哈哈哈!成了,走也!”

張競北見着道袍落在陳禕身上,哈哈一笑,一副即將下班的模樣,再不願意多說一句,一步邁出,人已到了密林邊緣。

突然,他神色微變,停下了腳步。

後方,霧氣飄蕩,淡淡的歌聲傳來,有女子在低聲吟唱佛經。

剛纔還稍顯陰暗的密林,忽然成了一處仙境,香氣瀰漫,一名白衣女子赤着雙腳,自煙霧中款款走出。

祂一身白紗,手執淨瓶,容貌端莊,氣質雍容。

張競北眯起眼睛,眼底閃過一點精芒,目光在女子臉上掃過。

女子淡淡說道:“道友,你似早就料到了貧僧會來。”

“菩薩折煞小道了,我這點微末道行,如何能做得了您的道友?”張競北嘿嘿一笑,“不過,若只以您這具肉身來算,倒是勉強可稱。”

“道友的這番算計便可稱絕妙,竟趕在貧僧之前捷足先登,予了那取經人一個因果。”女子語氣越發淡漠。

“這話有失公允了,”張競北還是笑着,“事本無前後,先落子者行,後落子者追,怎的您一開口,彷彿天地間的事,都要爾等先爲纔是正理?”

“吾佛門以佛光照耀人間,導人向善,安世守序,乃是人間正道,與吾等背道而馳者,自是逆行於世,是爲亂道!你要拂亂取經人之心念,亂西行之大局,貧僧不能容!”白衣女子眉頭微皺。

“這小道就不懂了,不過是送件衣物,怎的就是拂亂心念了?”張競北搖搖頭,察覺到四周漸漸瀰漫着一股威壓,於是拱拱手,“算了,小道先不與菩薩在這裡饒舌了,家中尚有一鍋菜未燒,先行告辭!”

“想跑?西行乃人間大局,爲天地主角所定!世外大教之主尚不能逆勢而爲,吾輩沙門守護正道,自當護持西行一路!西行人年歲不大,看似博學,其實見識不廣,宛如白紙,他往西天取經,便是求學塑心,如人之生長,漸增靈智,正該好生引導,若被爾等這些方外修士擾亂了,乃是吾輩失職!”

白衣女子淡淡說着,將淨瓶中的竹葉拿出,往前一掃,點點光輝朝張競北激射而去!

便在此時。

“去!”

不遠處的林中,一頭呲牙咧嘴的兇猿立於枝頭,從腦後拔出三根毫毛,順勢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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