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的屍身被移到了祖廟之側的寧泰殿,滿殿縞素,棺中覆滿冰。殿中高僧敲木魚誦經文,又有子孫哀哭聲,悶悶如一片雷。
錦月只覺呼吸都帶着壓抑。因爲她是嫡皇子正妻,所以纔有資格在寧泰殿中哭喪,妾室是沒有資格跪在此處的。 щщщ▪Tтkǎ n▪co
禮制規定,人死,需要浴屍、停屍,待親友弔唁,而後才能出殯。
停屍時間太短,不能浴天恩,視爲薄葬,太皇太后乃高祖明媒正娶的皇后,當朝諸皇室子孫的老祖宗,自然要厚葬。
是以,雖然太皇太后薨逝已經七日,但離出殯下葬還有一段日子,等待各地分封的諸侯王,趕回京師弔唁。
姜瑤蘭在首位,領着皇族女眷痛哭流涕,錦月在隊伍中也麻木流了半日的眼淚,便有些乏累支持不住,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哎呀,五皇子妃暈倒了!”
身側七皇子妃一聲驚呼,而後錦月便覺自己被人七手八腳地從地上扶起來,落在一旁的椅子上。
“月兒追思太皇太后傷心過度,快扶到偏殿中休息。”姜瑤蘭關切的聲音令錦月一個警醒,模模糊糊睜開眼睛。
“皇后娘娘,我不礙事……”
姜瑤蘭眉目焦急,握住錦月的手:“你懷着身孕如何不礙事?想必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在天之靈也不希望小玄孫傷心,你趕緊下去休息纔是要緊。”
她說着不忘體貼地讓崔尚宮取來白羽大氅,披在錦月身上,保暖,而後又親自將錦月送到殿門口。
殿中衆皇子妃悄悄側目,又歆羨又嫉妒。
錦月虛弱聲道謝。
姜瑤蘭笑點了頭悄聲回:
“本宮就你一個兒媳婦,不對你好對誰好?好好做好自己‘本分’,本宮會加倍地對你好……”
姜瑤蘭臨轉身之際那關心而更陰柔的眼神,令錦月不覺一凜,對姜瑤蘭言下之“威脅”和“引誘”自是體會得明白。
姜瑤蘭言語間總似有似無的警告、提醒,讓錦月回尚陽宮的路上一直思量。輦側周綠影和青桐青娥二侍女共三人跟着。
錦月一路沉思,周綠影只怕她爲隱瞞真相而令太子叛變之事憂心,不禁小聲問:“小姐在想什麼,這般出神?”
錦月不着痕跡望着灰濛濛的天空輕嘆了口氣,道:“在想剛纔落在我身上的令人羨慕榮寵,何時會要我命。”
見將周綠影嚇着,錦月又微微莞爾、笑不達眼底。
“我是隨口說說罷了,影姑別在意。你是孃親留給我的故人,我知道你是關心我,怕我爲弘凌之事傷感,放心,我已經不是六年前的蕭錦月,不會再爲一段已經不在的感情,衝昏頭腦。”
周綠影這才放下心來,她跟隨錦月入宮也有兩月,因不再如在尉遲府時那般受虐待,現在她精神面貌好不少,慈眉善目而,穩重少言,在宮中行事也十分周到老辣,全然不像是第一次入宮生活的模樣。不過錦月也沒有多想,只當周綠影是性子機敏,學得快罷了。
“現在皇后對我百般忌憚,只怕終有一日她會對我下手。”錦月道。
“皇后對五皇子極好,愛屋及烏對小姐看着還不錯,或許……或許她不會呢,小姐莫心憂,奴婢看或許不至於這麼糟糕。”
錦月低聲:“影姑忘了,我入尚陽宮究竟是何目的了麼?報了仇,我是要走的。而皇后恐怕不會輕易讓我帶着這麼大的秘密離宮。”
錦月想得有些頭髮重,索性不想了,“罷了,到時再說吧。影姑,一會兒勞你去一趟大乾宮找一找兄長飛羽,我有要事要與他商量。”
“諾。”
在輦車行駛入太極宮外的落葉小林的時候,周綠影從小徑遁走去了大乾宮的方向。
“停下歇息一會兒,我有些乏。”錦月對隨行宮人們道。
“諾。”奴才們齊聲,彷彿木偶任錦月差遣。
輦車停在落葉林中,枯葉、枯枝冷冰冰而乾燥,秋深,將入冬了。錦月沒等多久,林子小徑就傳來了腳踩枯枝的清脆聲,錦月猜想是影姑和尉遲飛羽來了,便讓宮人們走遠了些。
果然,周綠影跟着個高大清俊的男人走來,來人穿着一襲湖藍色緞子袍,在深秋的枯黃中格外醒目俊朗。
錦月見尉遲飛羽衣飾大方得體,整個人整齊精神,和一月前在尉遲府所見時全似換了個人。不由欣慰:接下來的事,可以放心的交給他去做了。
尉遲飛羽目光觸及錦月便是一喜,快步走來:“妹妹!一個月不見,我在大乾宮無一日不擔心你!”
“我在尚陽宮也時時牽掛着你呢,飛羽兄長。”錦月頓了頓,“這些日子府上一切如何,上官氏母子幾人可有慫恿太尉加害於你?”
提起上官婉蓉和尉遲心兒等人,尉遲飛羽涌起憤恨:“我現在識破了他們真面目與他們決裂,他們怎麼可能善罷甘休,自是在父親跟前說了我不少壞話,污衊我虧空府中錢財,在外私養妓子。”
錦月冷冷一笑,並不想承認尉遲雲山這個爹。“太尉必然信了吧。”
“妹妹聰明,爹何止信了,他根本深信不疑!這不,小半月前已經將我趕出家門。”他煩悶重嘆了口氣,“也怪我,從前不務正業受人把柄,才這麼容易被人栽贓誣陷,現在二十有六,還一事無成……”
尉遲飛羽攤手無奈苦笑:“尉遲正陽爲‘西衛尉’,可調令禁軍,而尉遲正德上月也在大司農手下任‘太倉令’,管京師糧倉。可我,卻還是個區區散官侍中,自詡聰明不凡,卻還抵不過這兩個草包。娘在天上看着,必然也對我失望之極了……”
錦月:“他們是上官氏央求太尉給謀的官職,爛泥難扶上牆。哥哥浪子回頭金不換,只要不再蹉跎年華好好努力,必成一番大器,不在他們之下。”
尉遲飛羽機敏,體會到錦月語氣中似有所指而動了動眸,錦月環視了左右確定無人,才繼續說:“眼下時機已到,錦月有一樁事交給哥哥去做,若事成,不但能爲小黎除去仇人,也可令哥哥在朝堂名聲大震,一鳴驚人!”
尉遲飛羽十分沉得住氣,耐心道:“好,妹妹請細說,我必定竭盡全力爲你辦好……”
……
說來也是湊巧,錦月作別了尉遲飛羽剛出了林子不遠,就遇到了上官氏的大小兒子,尉遲正德和尉遲正陽,他們正在說着閒話——
“這回太皇太后薨逝,東宮肅空,五皇子恐怕要入東宮大展宏圖了。難怪尉遲錦月不嫁弘凌,要嫁五皇子,她可真是個精明的女人吶……”尉遲正德說。
“呵,再精明那也不過是雙破鞋。五皇子穿久了,看見別的繡花兒鞋也會饞得直流口水,嘿嘿!”
尉遲正陽摸了摸小鬍子,面色猥瑣,回味着昨夜□□的宮女胴-體。
尉遲正德哪兒能不知道自己兄弟的淫-邪德性,但他不喜女色,心底也暗暗瞧不起好色之人,凝眉道:“宮中規定,宮官不得與侍女私通,況且現在是太皇太后喪期,宮中不許性-事,你收斂些,別捅出事來讓爹孃難做。”
尉遲正陽不耐笑說:“行了行了,知道了二哥,我行得隱蔽沒人知道。”
見尉遲正德還是不悅,正陽淫-淫而笑,捅捅他胳膊。
“要不今晚三弟給二哥也物色一個兩個美人伺候,算是弟弟恭祝二哥升遷太倉令,如何?”
尉遲正陽油嘴滑舌,連連誇讚尉遲正德:“二哥管着咱們大周的總糧倉,今後天下人無論王侯士紳可都得管二哥討飯吃呢,真是大出息、前途不可限量啊。往後那尉遲飛羽,呵呵,在爹爹面前就更擡不起頭了,他看見你還得給你行禮呢二哥。”
尉遲正德雖不好色,卻十分愛聽人奉承,大抵是半罐水響叮噹,能力不大的人都愛聽人誇自己,以滿足自己心底的那份飢-渴的虛榮心。
他緩和了笑容:“你這小子就嘴厲害。總之你小心些,娘求了爹爹給你謀了六公主這門好親事,可別搞砸。這些日子尚陽宮那女人千萬惹不得,知道嗎?”
尉遲正陽並不放心上,揚揚手:“知道了知道了二哥,那破鞋喪了子、又沒了舊情人,這兒必定跟個發瘋的母狗一樣見人就咬,我可沒那麼傻伸腿給她咬……”
兄弟二人說得投入,又因有三棵一人高的冬青樹遮擋,沒注意到錦月輦車隊伍早已在附近。
冬青樹後,宮人也聽見了這段大膽的談話,都嚇得吸涼氣悄悄側看輦車華帳,卻只見自家女主人竟不動聲色、優雅自若,沒有半點兒暴怒失態,不由暗暗佩服錦月的氣度和城府,難怪五皇子這樣眼高於頂的嫡皇子都對她癡迷專寵。
周綠影聽得直咬牙,小聲對錦月問聲“小姐……”
錦月卻擡手示意行輦,繼續走。
兄弟二人聽見響動忙回頭來,驚挑了眉梢!
“二位兄弟儀表堂堂,卻不想最擅長的是行長舌婦行徑,真叫本宮,刮目相看。” 錦月冷睨着二人,諷笑。
正德、正陽二人措手不及,一時不知如何回話,忙單膝下跪行禮。
“快起來吧,你們這樣對本宮下跪,豈不是顯得自己連狗都不如麼?”錦月輕聲。
宮人都暗暗掩口忍笑。
錦月不急不慢訓斥宮人: “走吧,都別笑了。雖然你們是奴才,但也要知廉恥,要笑就光明正大地笑,人後說是非,可落不了好!”
宮人忙收笑答“諾”。
禮制有言,皇子妃是天家媳婦、是主子,宮官、臣子皆爲奴才。
任誰都聽得出,錦月訓斥的“奴才”,是那二人。
尚陽宮車駕走後,兄弟二人立刻站起來,尉遲正陽陰着臉啐了一口——
“一雙破鞋還顯擺,待咱們心兒入了天家,怎麼收拾你!”
“行了,你還是收斂些,幸好咱們剛開始的話說得聲音小,差點被她聽見……”
**
太皇太后薨逝半個月後,弘凌快馬到達了幷州的建興郡的消息就傳入了長安。
因爲這半月來官兵大肆抓捕舊太子餘孽,各處郡邸獄已經人滿爲患,關不下,京兆伊便下令能夠確認是□□羽的就地處決,不必抓進監獄徒增負擔。
果如那農戶老頭兒所說的,長安城中陷入動盪,蒙着一層血腥。
而隔着高高宮牆的皇宮內,重重宮闕如遠山疊影,廣袤得不能一眼看見盡頭。因在太皇太后的喪期,各宮各殿都換下了喜慶的眼色,一片素色。
清晨,錦月晨起後在花園裡走了兩圈,活動身子。這幾日她已經養成習慣每天早氣散步,呼吸新鮮空氣,這樣孕吐就會減輕些。
大概腹中的孩子開始長身體,她每日食量都翻了倍。
香璇、周綠影和靜樹秋棠二辦事姑姑跟着錦月,園子中的花朵兒都被霜凍殺了,除了枯黃的枝葉,便是幾叢尚還青綠黃白菊花。
錦月撫摸着菊花,不由想起曾經東宮靈犀殿外也是一片各色菊花。“靜樹姑姑,我曾讓你隨時注意着清居寺的動靜,現在那邊如何?蕭昭訓,可安分着。”
靜樹頷首道:“太子被罷黜,叛變,清居寺的姬妾已被朝廷扣下當做人質,關在禪院中。蕭昭訓和姜女醫都在其中。不過……”
“不過什麼。”錦月平靜問。
“不過蕭昭訓並不安分,數次託人送東西入太后宮中,還對清居寺的僧人私下行賄,很是吃得開,另外七個姬妾吃過她苦頭,彷彿現在十分聽她話。”
香璇微微吃驚:“沒想到離了宮,她現在倒是越來越厲害了!”
“映玉向來不笨,吃得了苦肯下功夫,現在又有姜雉的謀略和人脈,她做到這些在我意料之中。”
錦月淡聲說,映玉,她當時真是如何也沒想到,竟是映玉想得到弘凌寵愛,而送信給弘實和上官氏,人讓害死小黎,從而使得自己與東宮決裂,而她便有機會上位得寵。
想想過往那些什麼姐妹情深,在榮寵面前都成了一場笑話。
香璇輕輕拉拉錦月的袖子讓她回神,憤恨問:“姐姐預備怎麼處置她?若不是這個狠毒的女人,小糰子就不會……”
錦月眸子陰了陰,想起小黎那張團團的小臉眼中又蓄積上淚水,咬牙道:“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錦月正散步着,弘允突然來了。
“錦兒,我來陪你了。”
弘允穿着素色緞袍,彷彿一抹霜色從遠而近。
乾淨、飄逸,彷彿仙山公子。
因是嫡皇子身份高貴、服飾典雅複雜,他極少穿素白的顏色。
所以錦月不覺恍惚,想起了遙遠記憶裡那一身白布長袍、面若霜雪的男人,弘凌。自歸長安他性情大變後,弘凌就再沒穿過素緞袍子。
“發什麼呆呢?”
弘允至眼前,與錦月長身相對,他高出小女子一頭,這樣寵溺俯視來,顯得格外甜蜜。
周綠影等人都極知趣,被弘允一掃之後趕緊下去。
錦月朝她們急聲“哎!”,可那幾雙耳朵都置若罔聞,腳底抹油似的走得更快了,三兩步就沒了影兒。
弘允身上帶着疾走而來的微微涼意,磁性的聲音輕笑:“我不知道你喜歡在人前秀恩愛,下回我不讓她們走就是了。”
錦月:“……”
因爲東宮叛變,弘允挑起皇子中的大梁,幾日忙得腳不沾地,人都清瘦了一圈,眼下有淺淺青黑,衣裳還是錦月昨日看見的那身。
“你這麼忙,就不必每日清晨來陪我吃早膳了,耽誤你時間。”錦月從弘允眼下淺青收回目光,他必定昨夜都沒來得及睡覺。弘凌二字對朝廷的壓力有多大,她是知曉的,而現在這壓力全部落在了弘允的肩上。
“你這樣關心我,我十分感動。”
“……”錦月清了清嗓子,想將弘允話中那絲兒不正常的曖昧所指,扳回正途,“你對我有恩,我關心幾句實屬應該。”
他煞有介事的點頭贊同:“一日夫妻百日恩,確實有恩。”
錦月想哭了。她說的明明不是這個“恩”,好吧?這話題是徹底狂奔了,拽不回來了。
錦月不覺瞟了眼他,嗔道:“我從前倒不知道,你喜歡這樣正兒八經地調戲女子。我一直以爲你是儒雅端正的‘正人君子’。”
弘允清俊的臉浮現笑意:“天下間只有不舉的男人才能永遠是正人君子,錦兒希望我是正人君子嗎?”
錦月一驚,紅了臉,別開。
弘允捂了捂口,也慌張別開視線。“我失言了,抱歉。”
他尷尬笑笑,寬肩細腰長腿被晨陽印在地上,“我昨夜一宿沒睡,腦子有些混亂了,請你見諒。”
怎麼一不小心就將內心的話不加掩飾的說出來了。
錦月默默點點頭。
他們二人雖然關係親近,青梅竹馬,但更似摯友和兄妹的相處模式,從未這樣直接地談論性這個話題。
弘允頓了頓,又不禁失笑。自己堂堂天家嫡皇子,竟如此倉皇,成了婚還每日過單身漢的日子,恐怕真是大周朝以來最窩囊的皇子了。
從錦月身後看着她秀髮垂落在腰間,香肩,纖臂,素手,小繡鞋,弘允只覺心中的愛意,如這鋪天蓋地的陽光,擋不住、遮不住,滿滿當當地把他心房,都填滿了、照亮了。
忍住強烈的想要抱住錦月的衝動,弘允緊緊將雙手禁錮在背後。
“我的皇妃,該吃早膳了,走吧。”
“好,我也正好有些餓了。”
“是小傢伙餓了吧?”
說起腹中的小生命,錦月不覺含了些笑。“大抵是吧,有了他我日日都覺吃不飽了……”
弘允輕笑,俯下身對孩子道:“不怕,你儘管吃,爹爹有的是糧食你吃不垮。”
晨光落在弘允身上,一片星輝暖暖,錦月聞言見狀一愣,眼中陰鬱一閃而逝。
而後與弘允一到進殿中用膳,這樣的光景,彷彿平淡幸福的小夫妻之間的日常瑣事。
錦月不覺心中感觸,在門口時頓了頓回身看東邊天空,雲霞纏繞的金烏。
他此時,是否也在幷州的土地上,看着同一輪太陽……
因爲在喪期,食不能沾葷,早膳也從簡,雖從簡卻也堪比民間豪紳的用度。
錦月從弘允口中得知,幷州此時已有大漠三十萬雄兵盤踞。
軍隊的數量是昨日傳入朝廷的,皇帝聽了消息後渾身打顫,連夜下調集令,讓南軍三十萬北上來長安城外駐紮,一切弘允來負責指揮。
難怪,弘允這麼繁忙。
古傳大禹治水,劃分九州,幷州乃其中之一,北臨匈奴,南下隔兩城便是京師長安,弘凌若是要攻打長安,長安就危在旦夕了。
尉遲家因爲東宮之前疏遠,暫時保持中立,只是不敢再如從前高調,都小心做人,對朝廷時時表現赤誠忠心,以求保全。
思及尉遲兄弟,錦月微微含了個冷笑。呵,有你們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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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膳,錦月便去寧泰殿完成哭喪日常。
昨日,諸侯國“齊”地的王已經趕來了長安弔唁。
齊王秦高是個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王,行事大膽荒唐。
一片哀慼,唯有他穿着褐色的便服,在一片霜白中格外打眼,他乾哭了幾聲便沒了動靜,引得殿上人側目不已。
哭喪可是大事兒,哭不好、哭不到位都是大不敬,殺頭大罪。從前先帝駕崩,便有人因爲無意失笑而被處斬。
這秦高倒是膽大,或許是仗着和皇帝一母同胞,而肆意妄爲。
錦月微微側目看他,心中有數……
是夜,夜色深沉,諸侯暫住在寧泰殿側的永和殿。齊王回屋,妻妾已經等了許久,到處是白綢子她們極是害怕,七嘴八舌——
“齊王,您可回來了,嚇死妾身了。”
“是啊,妾身幾個都要嚇死了……”
齊王好-色,喪期不能同房,他卻不怕死,左擁右抱就開寬衣解帶。“美人兒怕什麼,有本王在此,有鬼也嚇跑了。**苦短,讓本王也在皇宮大牀上睡睡美人……”
牀帳搖晃,人影兩雙,片刻呻-吟-聲不絕於耳。
牀頂屋瓦輕悄悄被揭開一片,淺荇單眼看了底下的情況,心說:皇子妃當真所料不假,這齊王真是好色膽大之徒。
牀上姬妾伺候完畢,齊王已睡熟,三女起身下牀來打算叫侍女打水洗身子,卻忽然狂風吹開窗戶,一條白髮、白衣彷彿老婦的鬼魂飄過去……
“啊……”
“鬼啊……”
姬妾失聲尖叫不僅叫醒了齊王,也驚來了皇宮禁軍羽林衛。喪期不能行房,齊王被抓了個現行。
齊王立刻被送到皇帝跟前,皇帝秦建璋聽了勃然大怒。“王弟你怎如此糊塗!按禮制朕本該將你杖責五十、削減封地,但念在你我一母同胞,便令你掌管喪期的禮制,將功折罪!”
“謝皇兄從寬處置,謝王兄……”齊王悲慟。
齊王哪兒敢不盡心、不盡責,當夜三更就領着羽林衛四處巡邏了。
一羽林衛道:“齊王殿下,陛下讓您將功折罪,小的認爲得儘快纔是,等明日人人都知道了齊王殿下……呃,那些人起了警戒,再要抓幾人,就難了。”
齊王一想,是這個道理!“是,你說得極是,這得儘快才行。”
那侍衛又道:“若多抓幾個墊背的來,便可證明這並非齊王一人會犯的錯,這也是情理之中啊。”
齊王一拍腦門想:是啊!自己被抓到喪期行房亂禮制,多丟臉,可若多來些人一起丟臉,那就不那麼丟臉了。
“快,趕緊給本王搜!但凡聽到女人叫喚,甭管是不是,就立刻衝進去。”他不經大腦就開下命令。
齊王當即開始地毯式搜索,挨宮挨殿的找蛛絲馬跡。他雖文武不通,但一輩子就是個好色鬼,知道好色鬼們愛在那些角落、哪個時間行那事。
而剛纔跟他說話的侍衛,託了尿急的藉口,遁入黑暗,他揭了帽子、脫下衣裳,露出張清秀的臉——不是淺荇是誰?
淺荇眯眼看了眼遠去的齊王隊伍,閃身入黑暗,回尚陽宮向錦月覆命。
“娘娘料事如神,那齊王果然是個好色之徒,今晚被抓了現行,皇上確實如娘娘所說不捨懲罰他,令他將功折罪,奴才施計讓他連夜去抓人了。現在齊王正在宮中遍地搜索。”
錦月一個又冷又輕的笑,拿剪子咔地輕剪了燭心,立刻光線一暗。“多賴秋棠宮中消息靈通,不然我也不能未卜先知他如此荒-淫。”
姑姑秋棠說,齊王帶了幾個女人同路,她便猜測這人與尉遲正陽一樣,都是色令智昏之徒。
“行魏,你嗓音甜美,勞你去走一趟吧。”錦月吩咐道。
行魏卻有些暗暗不樂意,他明明是大老爺們,粗狂着好嗎?
“諾~”
雖然有小意見,但他可不敢耽誤,當即換了女子的衣裳,三兩下閃入夜色。
那邊養尊處優的齊王正找得眼皮直打架,還一無所獲——畢竟敢在槍口上好色的人還是少的。
眼看五更天了,不舊就要天亮,齊王滿心着急。
就在此時,他竟聽見了遠處傳來了女人“嗯嗯啊啊”地呻-吟聲,當即大喜,趕緊摸索過去。
行魏捏着嗓子,嗯嗯啊啊叫,引着齊王一行往羽林衛監去。此時屋子裡,尉遲正陽正摟着兩個侍女赤-身-裸-體睡得正酣。
齊王揮手讓侍衛將屋子包圍——“好啊,太皇太后喪期你還敢開葷,衝進去給我揪出來!”
尉遲正陽迷迷糊糊聽見女人甜美呻-吟,以爲在做夢,直到門被人啪啦撞開,幾柄大刀將他赤-條-條地牀上架起來,他才醒了明白、差點嚇尿——
“好、好漢饒命,好漢饒命啊!”他醒明白,見是侍衛不是殺手,又怒起,“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戲弄老子!”
齊王一聽“老子”二字,炸了。“是本王要抓你,如何?給本王就地押走!”
齊王做事向來不計後果,他氣炸的結果就是,衣服都沒給尉遲正陽一套,任他再後頭嚷嚷着說誰的兒子、誰的未婚夫,他也沒理會。
尉遲正陽赤-身被押往宣室殿向皇帝覆命,一路被人撞見暗笑,簡直羞憤欲死、恥辱不可細言。
“齊王殿下,求您給我一身衣裳吧!”
“你喪期浸-淫,命都要沒了你要什麼衣裳!”
作者有話要說: (⊙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