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來看看桑桑。”王若茹只這樣說道。
單秋華淡淡道:“請坐吧。”轉頭吩咐保姆,“去給沈太太倒茶。”
王若茹端莊地在沙發上坐下,眉眼卻不由自主地在桑桑的身上打量。眸光停留在她的小腹處,她穿着棉質的白色裙子,裙子很寬鬆,看不出她腹部的隆起。
她坐在那裡,眉目間含着一層深深的憂鬱。
“多久了?”王若茹溫和地問銚。
桑桑知道她問的是什麼,輕聲說道:“三個月。”
王若茹的眉眼緩緩地掃過她的小腹,“嗯,看不出來呢。”她眉眼含着一抹笑,神情慈愛,“估計,要到年後了吧?響”
“嗯。”桑桑又點了點頭。
王若茹得到答案,笑了笑,知道她心事重重的,好像不想因着這個再多說什麼,便道:“等涼子回來,我會讓他好好給你賠個罪。”
“不用了。”單秋華站了起來,神情肅凜,“我們家桑桑攀不上你們家這高枝兒,沈太太請自便吧!”
王若茹撞上了釘子,神情有些尷尬,但還是笑笑道:“那我就不打擾了。桑桑,多吃點兒飯,大人不餓,孩子餓。”
她笑笑說,單秋華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女兒。
“我走了,再見。”王若茹身形優雅地離開了。
單秋華沉聲問女兒,“你懷孕了?”
“是……”桑桑的手輕輕地落在小腹處,輕輕覆住。
單秋華看得見女兒眼裡的憂愁,她泄氣地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真是做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這以後想跟沈家脫清關係都不可能了。”
“媽。”桑桑回過頭來,眸中涌出點點淚光,“涼子爲了救我,殺了人,可能,是要坐牢的。”
桑桑忍不住掩面而泣。
單秋華倒吸一口涼氣,她只是奇怪女兒爲什麼會突然回來,卻不想是這麼個原因。
“我的孩子……”她站起來,把女兒擁入懷裡。
王若茹從秦家出來,臉上的笑容消失,腳步匆忙地下了樓,走向外面停泊的秦家車子。
“原哥,怎麼樣,到了沒有?”坐進車子裡,她便打電話給自己的丈夫。
沈原仍然在通往小鎮的路上,“還沒到,你先彆着急,涼子應該不會有事。”
王若茹雙眉若蹙地掛了電話,心頭泛起憂愁,如果她的兒子沒有出事,現在該是皆大歡喜了吧!
葉皓南的車子駛進了桑桑家所在的小區,在那幢熟悉的住宅樓下,他把車子停住,可是在即將下車的那一刻,他又忽然間沒有了下去的涌去。於是,他掏出了手機,準備用電話的方式來跟桑桑聯絡。
桑桑聽到手機響,便拾起手機接電話,當那邊傳來葉皓南溫和擔憂的聲音時。她說了一句:“皓南。”
葉皓南心神焦灼地道:“桑桑,你現在怎麼樣?我聽說你出了事?有沒有傷到哪裡?”
“沒有。”桑桑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她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子處,從那裡,不經意地一望,她看到了葉皓南的黑色幻影。
車窗半開,他焦急擔憂的側顏隱隱露出來。
“沒有就好。”葉皓南心頭像被什麼塞住了似的,有點兒難以呼吸,“桑桑,我很擔心你。”
“我知道。”桑桑仍然淡淡地說。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沈涼晨應該不會有事,不要太擔心了。”葉皓南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說。
桑桑輕輕地嗯了一聲。
兩廂都沉默了。
又過了一會兒,葉皓南才說:“我不打擾你了,你多休息。”
“嗯。”桑桑平靜地看着樓下車子裡的人掛了電話。葉皓南擡起了頭,她的視線正好與他的相對。葉皓南凝視着她,隔着幾層樓的高度,然後說了一聲“再見。”
桑桑看着他啓動了車子,緩緩地向後倒去,轉過一個彎後,慢慢地開走了。
一連過了好幾天,桑桑沒有沈涼晨的消息,她憂慮的心情反倒是漸漸平靜下來。如果沈涼晨坐了牢,她會帶着孩子等着他出獄,如果……如果他沒有事,平安的回來了,那麼,她和他的糾纏也就到頭了。
桑桑坐在牀頭,拾起一本孕嬰書慢慢地讀着,廚房裡,媽媽燉的湯正在砂鍋裡咕碌咕碌地響着,她的手輕輕地在腹部撫挲,她的寶寶,她的小彼德潘,小仙蒂瑞拉,在她的肚子裡安然的成長着。桑桑寧靜的眸光凝向窗外,這個夏天馬上就要過去了,新年過後,她就可以迎來她的小寶寶了。
涼悅買了許多胎教CD和書在外面敲門。
桑桑過去把門打開,涼悅便興沖沖地走了進來,“嫂子,不,姐,你看,我給我小侄子買的。”
她舉着手裡的東西樂呵呵的高興。
桑桑接過那些CD和書籍,放在沙發上,拾起一本書翻了起來。
涼悅湊過來,把手伸到了她的腹部,“姐,他怎麼長得這麼慢!”
“才三個多月,不會長得太快吧!”桑桑也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涼悅又笑嘻嘻地說:“姐,你說他將來長得像誰呀?”
“呵呵。”桑桑笑笑,“我也奇怪着呢。”
涼悅抿嘴笑,“姐,小寶寶生下來,讓我第一個抱抱他。”
“嗯。”
桑桑溫笑着,輕輕地翻動着書頁,午後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身上,散發着一種柔柔的母性光輝。
涼悅新奇地望着她,望了好半天,直到桑桑擡起頭來,疑惑地看向她,她才笑呵呵地說:“姐,你太美了。呵呵。”
她站了起來,“我走了啊,你要是悶了,就打電話給我,我陪你出去走走。”
“嗯。”
桑桑起身送她離開。
涼悅蹦蹦跳跳地下樓,在樓梯轉角處差點撞上走過來的人,於是低呼了一聲,又接着說道:
“喂,你走路怎麼沒聲音啊!”
秦川正拎着剛剛從超市買來的,給他姐姐補身體的雞和魚,此刻看看涼悅,惱道:“自己走路不長眼睛,還怪別人走路沒聲音,這樣的話也就是你這個奇葩能說的出來!”
涼悅一聽秦川罵她奇葩,也慪火了,“喂,秦川你說什麼呢,誰是奇葩!你纔是奇葩,你全家都是奇葩!”
涼悅一生氣,便小嘴噼噼啪啪往外冒豆子,完全沒有感覺到以她和桑桑的關係,這樣罵秦川有哪裡不對。
“你……你個臭丫頭!”秦川把手裡的東西一扔,上前一步就揪住了涼悅的衣領,“你說誰全家都是奇葩,你再說一句,你試試!”
秦川神情兇狠的說。
涼悅吃驚地看看他,然後嘴一扁,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姐,桑桑姐,秦川他欺負我……”
桑桑送走涼悅,剛剛在沙發上坐下,就聽見外面傳來哇哇的大哭聲,耳根立時一跳,她起身又把門打開,往外走了幾步,但見通往下一層的樓梯轉角處,秦川凶神惡煞地正拎着沈涼悅的衣領子,像是要打她的模樣,而涼悅正咧着嘴哇哇大哭。
桑桑一看就急了。
“秦川,你做什麼呢!你放了她!”她邊喊邊下着樓梯。
秦川滿臉青筋亂跳,整張有棱有角的臉都跟着抽搐起來,對着涼悅說:
“你TM的,你也太會裝了吧!”
他一把鬆了她,然後身形退後幾步,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涼悅抹了一把眼睛,仍然扁着嘴,一副隨時會委屈得大哭模樣。
桑桑心急火燎地走了過來,對着弟弟訓斥道:“秦川,你一個大男人,你怎麼欺負人家小姑娘,你!”
面對姐姐惱火的質問,秦川有點兒啞巴吃黃連,恨恨地道:“誰欺負她,是她倒打一耙!”
“好了,好了。”桑桑瞪了弟弟一眼,拉過涼悅的手,“不要理他了,他就那麼倔。”
涼悅扁扁嘴,然後對着秦川擠眉毛吐舌頭的做了個鬼臉,也不看秦秦川黑得可以殺人的臉色,對桑桑說:“姐,再見。”
“再見。”
桑桑跟那丫頭擺擺手。
她離開以後,秦川窩火地說:“那丫頭,多時非得好好捧她一頓不可!”
桑桑眉一黑,“秦川,人一小姑娘,你怎麼這麼沒肚量!”
秦川罵罵咧咧地說:“論肚量也得說跟誰,沈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他邊說邊上樓去了。
桑桑搖搖頭,無語地跟在他後面。
入夜,暴雨忽然間傾盆而下,桑桑做了個夢,夢見沈涼晨被判了死刑,在她的眼前,被押赴刑場。
桑桑大喊着奔過去,“涼子,你不能死,涼子……”
她哭着,淚飛如雨,可是耳邊傳來子彈發出的聲響,她看到一枚子彈射入了沈涼晨的胸膛,他魁梧的身形晃晃着倒地。
“涼子……”她大哭着醒來。
“桑桑”
“姐!”
單秋華夫婦和秦川飛奔入桑桑的房間。他們看到桑桑滿臉煞白,豆大的汗珠和着淚珠順着臉頰往下淌。
“這孩子,怎麼這樣啊,真是!”單秋華過來摟住女兒,輕撫着她的頭,“別害怕,夢都是反的,沈涼晨不會有事。放心吧,啊!”
她柔聲安慰着女兒,桑桑像是被人抽乾了全身的力量似的,癱軟在母親的懷裡,“媽媽,如果涼子真的判了死刑……我也不活了……”
她的睫毛顫了顫,像是吐出了最後一口呼吸似的,沉沉的閉上了眼睛。單秋華守在女兒的牀邊,一顆心整整被揪扯了一個晚上。到天亮時,桑桑的精神好了一些。她跟母親要電話。
單秋華知道她要打給誰,便忙取了來,桑桑接過手機,撥了那個熟悉的號碼過去。
可是手機一直是關機的。
聽着裡面毫無溫度的女聲,桑桑的雙眼空洞,像是失去了靈魂的布偶一般。
如果他真的是死刑,她會在生下孩子後隨他而去。
看着女兒這樣呆呆怔怔的樣子,單秋華看在眼裡疼在心上,“桑桑啊,媽媽去給沈家人打電話,問問他們案子倒底怎麼樣了,你不要這樣,媽媽會擔心死的。”
“媽媽,不要去。”桑桑伸出她消瘦了一圈的手臂輕輕攥住母親的,“媽媽,我好怕會得到不好的消息,不要去。”
曾經,她不是這樣脆弱的,她打定了主意,如果他坐牢,她會帶着孩子守他一輩子,可是昨晚的那個夢讓她丟了神智。那槍聲好像就是剛剛在耳邊響過,沈涼晨回頭看她一眼時,那種深深的不捨和留戀,還有他中彈倒地的情形在她的腦子裡久久不散。讓她一度認爲,那不是夢,是真真切切發生的事。
沈涼晨真的死了。
桑桑難以從那個夢裡出來,僅管她知道,他應該不會有事,可是她總是忍不住往那方面想。
又是半夜了,桑桑不敢睡着,她很怕再做那樣的夢。也不知道是幾點鐘的時候,她聽到手機的短信聲。
她拾起來看了看,卻見上面寫着幾個字:“我回來了,桑桑。”
桑桑忽然間從牀上坐了起來,不知道爲什麼,她有一個預感,沈涼晨就在外面。
她穿着睡衣,開了臥室的門往外面走去,腳步匆匆地一直穿過客廳,她呼地一下開了客廳的門,樓道的燈光下,她看到了一張深情的、卻含着幾分滄桑的臉。
“涼子。”桑桑撲進了他的懷裡。
沈涼晨也抱住了她。
他沒有告訴她,他就在門外,可是她竟然預料到了,他想,那一定是心有靈犀吧!
“涼子,真的是你嗎?你沒事了嗎?我夢見你被他們槍斃了。”桑桑撲在他的肩頭,哭着說。
沈涼晨道:“怎麼會!我是怕你擔心,所以纔沒給你打電話,事情一結束,我就連夜趕回來了。”
他捧起她的臉,熱烈的吻她。
桑桑也摟緊了他的脖子,熱情的迴應。
兩人親吻了好半天,沈涼晨纔不舍地放開了她。他黑眸灼灼,眸光緩緩地由她的臉上滑到了她的小腹部。一隻手掌擡起來,輕輕的覆過去。手掌下,那隔着絲質睡衣的軟軟隆起,讓他心頭安慰。
他再次親吻她的臉頰,她的嘴脣。
“我要做爸爸了真好。”
他在她的耳邊,與她額頭抵着額頭,喃喃私語一般。桑桑閉着眼睛,感受着那久違的親切和溫暖,輕輕點頭。
身後的大廳裡,單秋華和秦牧歌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沈涼晨攥着桑桑的手,一隻手臂將她攬在懷裡,兩個人就站在深夜的樓道里,彼此頂着額頭,輕輕的嘆息和憐愛在周圍的空氣裡擴散。
“回去睡吧,我明天再過來看你。”沈涼晨溫熱的手掌輕輕捧着她的臉,一番繾綣溫存之後,他戀戀不捨地鬆開了她。
“嗯。”桑桑輕輕點頭。
沈涼晨腳步往後退了幾步,眸光赤熱地裹在她的身上,在不得不轉身的時候,他邁下樓梯蹬蹬下樓去了。
一直到那腳步聲消失不見,桑桑才輕輕關上了房門。
客廳裡,單秋華和秦牧歌早已無聲無息地回了房,桑桑也放輕了腳步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但是仍然下意識地往窗子外面望了一眼。她看到了路燈下一道模糊的影子,他站在白色的越野車旁,正仰頭望着她的方向。她看過去的時候,他便對着她的方向揮了揮手,然後鑽進了車子裡。桑桑一直等着那車子深入夜色裡,她才收回視線,走到牀邊,躺下。
沈涼晨沒有一大早過來看她,他有很多事情要做。那個罪犯經過搶救活了下來,也承認了自己的罪行,沈涼晨正當防衛,沒有判刑,但是賠償了那個男人家裡一筆錢。這段時間,他在那邊,被限制着人身自由,好在,沒事。
他好好地洗了個澡,把鬍子颳了個乾乾淨淨,又換上一身暫新的西裝,然後去了公司。
他傷了人的事情,雖然刻力地隱瞞,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又是在這種信息發達的年代,那件事在這所城市早已經傳開了。沈氏要召開一次新聞發佈會,由他出面,澄清外面的所有不實傳聞,還有一件事,他要通過媒體,正式向他的未婚妻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