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
黎冰倩登上機場附近一個隱蔽的望臺,立刻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心裡猛然一陣激動。
這個熟悉的背影,傲世獨立,卓然不羣。自始至終,僅僅只是靠近,也總會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冷先生……”她聲音有些微顫,“我還以爲你不會來見我。”
黑色身影始終沒有轉過頭來看她,一直盯着遠處,一片破敗荒涼的空地。
“見不見有什麼區別,走了最好。”冷流川終於啓口,“放心,這次我沒有打算追究什麼。宇文冽能懷疑你,還能說服你,我並不覺得奇怪。他贏了。”
黎冰倩從來沒有聽到他這麼頹唐的說話語氣,心裡突然變得激動,“冷世強的這層殼,就這麼萬能嗎?你爲什麼不試試,用你冷流川真實的身份,去征服你想征服的一切?”
“晚了。你以爲我不是冷世強,過去發生的一切,我就可以不用負責任?冷流川又怎麼樣,只是個代號而已。”
如果他沒有……是不是一切就會不同?他只是一念之差,就踏入了一個他無法控制的世界。
黎冰倩深呼吸一口氣,走向他,“你做了什麼?你不過是拼命地想追求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她自己膽怯懦弱,只會逃避,爲什麼你把錯都攬在你自己身上?”
冷流川胸口一陣鈍痛,愕然地看向她,很快震怒,“我知道你很聰明,但我最討厭別人裝作很理解我的樣子。找什麼藉口?錯了就是錯了。就算是錯了,我也不會後悔。”
他說完,轉身想要離開。
黎冰倩一急,立刻拉住他的手臂,“你說這話的時候,我已經分不清你到底是冷世強還是冷流川。你自己都說只是一個代號而已,可現在被我戳穿了,你卻已經在心裡放棄!”
“……”冷流川看着她,整個人木然。
“你討厭別人理解,但我偏要讓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最理解你的人是我!”黎冰倩放開他的手,轉身看向遠處。
“冷世強這個身份,讓你一夕之間擁有了一切物質財富和名譽地位,卻也讓你失去了自由,尤其是愛情。財富和名譽,帶給你自信,卻也給你套上一個枷鎖,你要爲這些財富和名譽付出代價,並且,不是一般的代價。你要受制於背後的人,他們讓你做的一切,是冷世強這個身份必須要做的,你其實也只是他們幕前的一個工具。”
黎冰倩忍不住笑了笑,轉頭看向他,“但在你骨子裡,冷流川並沒有死。冷世強破壞一切,冷流川修復一切。可問題是,破壞和修復之間,並不劃等號,中間有太多的事情不可控。即使你本身足夠強大,可你並不是神……”
冷流川被她剖析得體無完膚,再一次變得震怒,“說夠了沒有?說夠了馬上給我滾。別讓我再看到你,我不是每次都能原諒背叛我的人!”
“可偏偏你原諒了。”黎冰倩不知道爲何,突然這麼能放開。
或許是因爲她已經決定要放下一切,準備離開,壓在心裡這麼多年的話,此刻已經變成洪水一樣,爆發出來。
“如果你是冷世強,二十幾年前,我就已經死了!黎氏家族的那場血`案,你還記得嗎,冷流川刀下留情的那個四歲的小女孩,就是我。即使二十幾年前我沒死,我在你身邊的這幾年,同樣足夠死一千次,一萬次。可是我沒死,現在不是還好好站在你面前?”
她聲音突然暗啞下來,“但你知不知道,現在這樣,我比死了還難受?”
冷流川看着她,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跌入記憶的深淵。
刀`光血`影中,一個哭泣的小女孩,不停地叫媽媽……
正是那一次經歷,他偶然救了廖先生,廖梅的父親。而廖梅的丈夫,真正的冷世強在那次事件中不知所蹤。他和冷世強同齡,連身形外貌都接近。他們讓他代替冷世強,應付敵對勢力,之後會給他一筆錢。
原本他以爲只是暫時的,並且,他當時確實很需要那筆錢。
結果沒想到,這個替身,他一做就是30年!
“冷先生,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黎冰倩把他從記憶的泥沼中拉回。
冷流川看向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沒有一絲溫度,像刀鋒一樣凌厲。
黎冰倩僅僅只是對上他這種眼神,把已經到口的話,吞了回去,苦笑了一下,“算了,我還是不自取其辱了。所有人都說我聰明,如果我再問這樣一個愚蠢的問題,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嗎?”
你愛過我嗎?
對於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這個問題,除了自取其辱,沒有任何意義。
“保重。”冷流川也沒有追問她要問什麼,簡單吐出兩個字。
“你就沒什麼問題問我嗎?”黎冰倩看到他已經很不耐煩地想要離開,眼淚已經瀕臨城下。
“宇文冽用什麼方法把你說服?”冷流川俯視着她,如果說他一點都不介意她的背叛,那是不可能的。
黎冰倩聽到這個問題,心已經冰涼到底。
“你到現在,還以爲是他用了什麼手段說服我?你還是介意我背叛了你!你要這樣理解,也行。如果我這次不背叛你,不把你這層殼揭穿,你就不可能幸福!你爲什麼就不明白,我根本不用任何人說服?我這麼做,是因爲我不想看到你一直被這兩重身份壓迫,不想看到你繼續痛苦下去。更因爲……”
黎冰倩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最後的三個字,終於還是埋在了心裡。
沒有人知道,七年的時間,他們在一起的次數,連五個手指頭都可以數過來。這個連身體都吝嗇於她的男人,她怎麼能對他說……我愛你!
他爲什麼就不問問,孩子是怎麼回事?她是怎麼知道冷流川這個秘密?她以後要去哪裡……
“以後,你一定會幸福。”他遞給她一塊方巾。
“爲什麼?”
“你很聰明。你要讓你的聰明,讓你自己過得幸福。像我這樣危險的男人,離得越遠越好。”
黎冰倩想要反駁他,他卻早已轉身離開。
留給她的,只有一個孤寂黯然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