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夢與寐中人(3)

跟着他們的人湊過來,說是好奇,想看看他們買的明信片。

這是種“禮貌”的說法,他們這四個人都很尊重程牧雲這個曾經的英雄,在任何例行公事的檢查前,都會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溫寒卻很介意,遞給那個人後,冷漠地盯着對方,直到那個男人訕訕地把明信片還給自己:“抱歉,這些明信片上的小故事很吸引人,看得久了些。”對方隨便找了個藉口。

“是嗎?”溫寒翻看手裡的明信片:“你也信佛?”

對方成功被這個莫斯科姑娘噎住。

溫寒把一疊被弄得混亂的明信片理好,第一張恰好就是鹿野苑的全景。她擡高手臂,背對着陽光,想要看清上邊的圖案。

是日光下的佛塔,孤零零立在開闊的草地上,不遠處就有參天的菩提樹。

翻過來,竟還真像那個男人說的,背面有一小段英文的故事,關於鹿野苑和佛教的聯繫。

“這裡是印度佛教四大聖地之一,佛陀悟道後,第一次在這裡講述苦海無邊,善惡因果,人生輪迴,收到最初五位弟子僧人,”程牧雲輕輕翻譯,“從此,佛、法、僧都具備,印度佛教由此開始。”

“其實……”溫寒擡眼看他,“我也想知道,這明信片有沒有什麼特別?除了上邊的景物?你拿它們有什麼用?”

“完全是因爲你喜歡,我纔買下來,”程牧雲慢悠悠地笑着,搖頭:“沒有任何特別。哦對,要說有什麼特別,我記得,中國那個叫玄奘的和尚就是在鹿野苑取走了經書。”

“你明知道我問得不是佛教典故。”她認真看他。

程牧雲聳肩,笑了:“看來,我在你心裡的信用度已經降到最低了。”

溫寒看他一臉坦然,又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難道,那個老闆娘真是來和你告別的?”

“算是,也不算是。”

他們兩個的對話都很小心謹慎。他和溫寒說話時,也始終保持着十分親密的姿勢,嘴脣和她的耳骨時不時發生觸碰,倒像是在說着什麼誘人的情話。

“你一定在騙我,”有什麼在心底呼之欲出,她抓不到頭緒,但是還是嘟囔,“回來瓦納納西……也不是單純爲了和我在一起?”

她藍黑色的瞳孔裡都是各種猜想。

兩頭“聖牛”從她身邊經過,倏然梗着脖子叫喚了兩聲。

溫寒反射性回頭,被他拽着手腕拉過去,躲過了這些聖牛們的碰撞,卻摔入他寬厚的胸膛。

就在這骯髒混亂,到處都是水坑和牲畜糞便的印度街頭,他用嘴脣堵住她的諸多疑慮。身邊有個對着牆角在方便的印度男人,咧着嘴,草草提起自己的長褲,大笑着用英語起鬨。

彎曲逼仄的小巷裡,到處都是這種隨地解決的人。這裡很多人都沒有廁所的概念,更別說是各種哺乳動物,腳底下到處都是流淌着、堆積着的各種牲畜的糞便……他竟然在吻她的時候,還能將她攔腰抱起來,讓她躲過腳下的污穢水坑。

可那四個跟隨程牧雲的監視者就沒這麼利索了,他們原本在鄰國執行任務,被臨時抽調到這裡負責“程牧雲”這個神秘組長的案子。所以對印度這種地方,只有初步瞭解。

開玩笑,瓦納納西,不該是聖地嗎?

怎麼排泄物遍地,還會順着水流匯聚到恆河……四個監視者中的女人明顯感到不適。她的高跟鞋已經沾染了骯髒的東西,蹙眉,鬱郁地看着這兩個在這種環境裡還要擁吻的男女。

“親愛的,享受現在,纔是你最該做的事。”程牧雲輕聲說,把她放到恆河旁最高一層的臺階上,讓她的鞋始終保持了乾淨。

“可你應該告訴我,至少那麼一點點。你看,你突然被陳淵揭發,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我也有方法擺脫陳淵的指控,” 程牧雲的氣息就撲在她鼻尖上,“相信我,你知道的越多,越難回到正常的世界。”

“那你至少要告訴我,這是什麼?”

溫寒把脖子上的繩子徹底拽出,是和護身符一樣的東西。剛纔在房間裡,他脫掉了她身上的一切礙事的東西。唯獨這個沒有摘下來。

程牧雲笑着,搖了搖頭,用沉默結束了對話。

他打量四周,幫她找那個老人。

無數船隻在岸邊密密麻麻地橫豎排列着,在等着它們的客人。

溫寒憑着記憶,找到老人一直露宿的牆角。

沒有人了,她張望四周,也沒有讓人覺得眼熟的面孔,看來那個爲她祝福的印度老人已經完成心願,骨灰流入了恆河。

她蹲下身子,和上次一樣的角度,但是面前只有破亂的牆角,空氣中充滿着塵土和附近人身體散發的體味,粗糙而真實。

“從我進入尼泊爾……”溫寒怔怔看着那個空着的角落,苦笑,“身邊不是壞人,就是被壞人害死的好人。就連這個陌生人……也死了,我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災星了。”

“相信我,至少她是自然死亡,和你無關。”程牧雲半蹲下來。

普通女孩踏入這個巨大的陰謀裡,善惡顛倒難辨,死亡接踵而至,如果是在莫斯科,她一定需要長期心理疏導才能繼續平靜的生活。

腦後,有溫熱的觸感覆蓋。

程牧雲溫柔地撫摸她的長髮:“你知道我過去大學讀得什麼?”

這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讓她不再去傷感這個陌生印度老人的死。

“數學。”他用俄語耳語。

她暮地睜大眼睛:“你竟然現在才告訴我。”從營地夜晚閒聊到神廟給他剃度,他可都裝作對這個專業毫無所知。

“這纔有趣,你總能喚起我對過去的一點回憶。”他懶洋洋地將她的長髮在指間纏繞了幾個圈。

身後遊|行的隊伍,打斷了他們。

無數苦行僧組成的遊|行隊伍,吸引了太多遊客,還有印度當地人的圍觀。隨着這喧鬧,烏鴉成羣地飛過去,衝入焚燒屍體的煙塵裡。

好奇心讓溫寒跑過去,費勁撥開人羣。

可入目的景象卻讓她又匆匆退回來,那些苦行僧沒穿任何能遮住身體的衣服,實在讓人不想再看下去了……

“怎麼?發現還是我的身材更好嗎?”程牧雲在她身後,笑着調侃她,他說話時,眼睛看向隊伍,緩慢地活動了下自己的右肩。

很好,所有一切都在照常進行。

這個深夜。

程牧雲在兩人住得小樓下,找了個已經關門的小飯店,款待幾位監控自己的人。溫寒坐在桌子挨着牆壁的最角落,面前就晃盪着黃色的小燈泡,沒有燈罩,就靠着一根電線懸掛在桌子上。

起初他們的談話內容都很小心。

但後來,發現程牧雲並不避諱談及過去,大家漸漸都放開了。

最主要,這家店裡能吃到肉。真是太美妙了。

當然,爲了提防小心,仍舊有兩個從很遠的店鋪裡買了盒飯來吃,沒有享用程牧雲的招待。

程牧雲走到店鋪中央的小火盆前,伸出手,用幾乎都能碰到火苗的距離,烤着火。他背對衆人,火光在他周身包裹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四個當中的一位成爲了小組的叛徒,這個房間裡會發生什麼?”程牧雲輕聲用英語發問。

這一問,讓整個小店都歸於寂靜。

他黑色的影子落在半面牆壁上,彷彿在俯視着這個房間。

“程老闆,”四人之一的女人先咳嗽了聲,輕聲說,“我想提醒你,你說得每一個字,都會被我們準確無誤地報告給上級,你最好小心一些。”

程牧雲側過身,在火光中微微一笑:“哦?是嗎?”

“當然,有時候信息傳遞也會有遺漏,”另外一個男人扒拉最後兩口盒飯,吃得一粒沒剩:“比如現在,我已經醉了。”

又有人接話:“程老闆,你看,我們都不想得罪莫斯科行動組和付一銘那個瘋子,所以也請你少說一些話,讓我們也能輕鬆些。”

最後一個人也表明了立場:“就個人來講,我覺得凡是內鬼,就要送他們去見上帝。”

四個人簡直是同一時間表明立場。

只要程牧雲不留下明顯把柄,他們四個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程牧雲的眼睛映着火焰,笑:“別緊張各位,雖然我這顆人頭標價很貴,但我相信,你們幾個也不敢隨便就賣了它。”

他離開火盆,走到始終默不作聲吃飯的溫寒身後,俯身,輕聲用俄語說:“多吃點,寶貝兒,你看,你又瘦了。”

他說話的時候,視線是落在……

溫寒面上浮起潮紅,也用俄語嘟囔:“你有時候真得和那些酒吧後巷喝得爛醉的中年男人一樣無賴。”

這兩句對話,身邊四個監視人完全聽不懂。

他們互相交換了一眼,低頭吃飯。

顯然,那個官員明知道程牧雲和身邊人都是莫斯科人,卻沒有派出任何一個能聽懂俄語的人監視程牧雲,就已經說明,連上頭也在放水。拋卻流程和規矩,大家都希望,真能抓出那個所謂的“內鬼”。

回到那個小房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多。

溫寒內心開始牴觸看鐘表。彷彿天黑是一個時間節點,等到太陽升起,就是明天。明天會發生什麼?

她翻了個身,望向連着牀頭的窗臺:“你想好怎麼面對付一銘和你妹妹了嗎?”

在沒有燈光的房間,程牧雲對她招招手,溫寒爬上窗臺。

他從身後拿出了一個東西,月光下,是個非常逼真的佛像,黏連在一塊……骨頭上。確切說,更像是舍|利,她雖然從沒觸摸過,但隔着玻璃罩曾見過舍|利的樣子。

“這就是我在那個山寨裡拿出來的東西,”程牧雲把這個帶着佛像的舍|利放在她掌心,“帶佛像的舍|利,價值連城。”

你看,出家人從來不打妄語。

他從沒騙過孟良川,這的確是一個價值連城的東西,被他私藏了。

掌心的分量,重若千斤。

這對任何虔誠的佛教徒來說,都是該去虔誠供奉的東西。是怎樣的一個高僧,在烈火下才能留下這樣帶着佛像的舍|利……

“十年前,我破獲那條走私線裡有很多價值千金的東西,”程牧雲垂眼,看她掌心的舍|利,“這個是重中之重,但在我離開後,被我私藏在莫斯科的家裡。”

“私藏?”

“就是上交檔案裡,並沒有這個東西。後來,幾年前年,它被人拿走,輾轉落入尼泊爾那個走私基地。”

“所以,你發現有內鬼?”

“不,”程牧雲笑得若有似無,“它是我留下的誘餌。”

有種東西叫處境感,他之所以能在臥底三年順利完成任務,靠得就是這種幾乎是本能的處境感,感知無處不在的危險。所以他當初是僅憑着這種感覺,推測有內鬼。

後來,這個無價之寶證實了他的推測。

真是佛祖保佑。

貪婪的敵人,還是對這個最值錢的東西下了手。

“他們以爲我放棄一切,而我,只是在等他們拿走這個東西。”程牧雲盤膝,在月光裡凝視舍|利上的佛像。

等得時間有些久,十年。

不過,等多久都值得。

所有一切都在計劃中,周克的死卻是個意外。但也是周克得死,指出了四個最有嫌疑的人。

女朋友程伽亦,多年好友陳淵,還有族長付一銘,和永遠跟隨在付一銘身邊的莊衍。只有這四個人,知道周克的身份和信息。

溫寒想把這個東西還給程牧雲:“你不該告訴我這麼多。”

她記得程牧雲說的,自己知道得越多,就越有可能威脅到很多無辜的人。

“不,親愛的,我需要你知道,”程牧雲捏住她的下巴頦,湊近,輕聲說,“我剛纔吃飯時爲他們準備了上好的薰香,現在他們都沉浸在與恆河有關的美夢中,不會在乎你做了什麼。所以寶貝兒,拿着這個無價寶,走出這個房間,藏在任何一個你喜歡的地方,只有你自己知道的地方。”

程牧雲的臉揹着月光,看不到任何細節。

溫寒心口怦怦震動着,她兩隻手捧着這個的東西,都不敢用手指去觸碰。雖然不知道程牧雲又在安排着什麼,但是她本能地爬下牀,光着腳儘量輕地走出這個房間。

走廊裡有風,是從身後,程牧雲手臂側開着得那扇窗吹過來的。

溫寒裙角被吹得掀起來,回頭看,看到窗臺上坐着的男人對她點點頭。

她沒有再猶豫,照着他的話慢慢下樓。這種環境會讓人產生本能的恐懼,她輕輕呼吸着,讓自己冷靜,然後沿着樓梯小心翼翼地,一級級走了下去。

第38章 夢與寐中人(1)第38章 夢與寐中人(1)第15章 命運的序章(1)第44章 佛祖歸佛祖(4)第27章 菩薩低眉意(1)第26章 相思賦予誰(3)第33章 此無間地獄(1)第5章 菩提座下人(2)第50章 尾聲塵世歸塵世第44章 佛祖歸佛祖(4)第32章 閻浮提中人(2)第29章 菩薩低眉意(3)第13章 神佛的憤怒(2)第7章 命運的陰影(1)第36章 此無間地獄(4)第37章 此無間地獄(5)第36章 此無間地獄(4)第42章 佛祖歸佛祖(2)第43章 佛祖歸佛祖(3)第26章 相思賦予誰(3)第13章 神佛的憤怒(2)第5章 菩提座下人(2)第36章 此無間地獄(4)第20章 密不透的光(3)第23章 金剛怒目時(3)第42章 佛祖歸佛祖(2)第32章 閻浮提中人(2)第37章 此無間地獄(5)第50章 尾聲塵世歸塵世第44章 佛祖歸佛祖(4)第6章 菩提座下人(3)第32章 閻浮提中人(2)第50章 尾聲塵世歸塵世第11章 藍毗尼之夜(2)第2章 尼泊爾重逢(2)第9章 命運的陰影(3)第7章 命運的陰影(1)第30章 菩薩低眉意(4)第3章 尼泊爾重逢(3)第7章 命運的陰影(1)第1章 楔子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第5章 菩提座下人(2)第1章 楔子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第21章 金剛怒目時(1)第29章 菩薩低眉意(3)第26章 相思賦予誰(3)第28章 菩薩低眉意(2)第22章 金剛怒目時(2)第17章 命運的序章(3)第23章 金剛怒目時(3)第35章 此無間地獄(3)第24章 相思賦予誰(1)第35章 此無間地獄(3)第11章 藍毗尼之夜(2)第16章 命運的序章(2)第24章 相思賦予誰(1)第9章 命運的陰影(3)第43章 佛祖歸佛祖(3)第31章 閻浮提中人(1)第18章 密不透的光(1)第5章 菩提座下人(2)第19章 密不透的光(2)第25章 相思賦予誰(2)第9章 命運的陰影(3)第33章 此無間地獄(1)第13章 神佛的憤怒(2)第18章 密不透的光(1)第46章 地獄歸地獄(2)第22章 金剛怒目時(2)第24章 相思賦予誰(1)第4章 菩提座下人(1)第9章 命運的陰影(3)第25章 相思賦予誰(2)第21章 金剛怒目時(1)第34章 此無間地獄(2)第2章 尼泊爾重逢(2)第3章 尼泊爾重逢(3)第17章 命運的序章(3)第30章 菩薩低眉意(4)第2章 尼泊爾重逢(2)第41章 佛祖歸佛祖(1)第31章 閻浮提中人(1)第28章 菩薩低眉意(2)第45章 地獄歸地獄(1)第37章 此無間地獄(5)第38章 夢與寐中人(1)第35章 此無間地獄(3)第36章 此無間地獄(4)第42章 佛祖歸佛祖(2)第6章 菩提座下人(3)第21章 金剛怒目時(1)第7章 命運的陰影(1)第1章 楔子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第33章 此無間地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