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番外之那女孩教我的事

許多年之後的一次宴席上, 我們投行做成了一單大的IPO,慶功之時請客戶在桃花塢的包房裡吃飯,我看見牆上掛了一幅裱好的字:平生不會相思, 纔會相思, 才害相思。

我怔在原地, 心裡有些酸楚有些惶然, 客戶叫我, 我都沒聽見。有人過來打趣:“林少,看不出來你這樣大大咧咧的人還這麼多愁善感啊。”

我苦笑,是啊, 在別人眼裡,我一直都是大大咧咧, 好像什麼都不在乎。

可我自己知道, 不是。

我心裡有道傷疤, 我一想起來就疼,疼得我很無力, 需要不停回憶她的點點滴滴,然後,告訴我自己,林辰,你看, 你還有這些回憶, 不要貪心了。

我不能貪心, 雖然我也想要更多。

回想我們三人的最初, 第一個看到筱筱的那個人是我, 我覺得自己多麼幸運,在筱筱打量這個陌生地方的時候, 她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可是,看到不等於愛上。

我輸給了俞致遠。

俞致遠比我大一歲,我們從小就在一起玩,和大院裡其他孩子成日裡踢球、搗蛋、玩遊戲。俞致遠是那種天生的領導者,在我們孩子堆裡最有威信,大家都愛聽他的。有時候,我不服氣,但事後總能證明俞致遠考慮得的確比我們要深遠細緻。慢慢的,我也和其他孩子一起跟在他後面混。

直到筱筱出現在大院裡。

筱筱長得很美,有種罕見的出塵氣質,我在別的女人身上再沒有發現過。我和俞致遠都深深爲筱筱着迷,甚至犧牲掉玩的時間圍着筱筱轉,只盼着筱筱能笑一笑。

我開始看俞致遠不順眼,明明是我先看見筱筱的,憑什麼跟我爭?我想到筱筱甜美的笑容,開始變得慌張,雖然我也說不清楚這樣的慌張從何而來。

我那麼急於對筱筱好,只要我有的,玩具,書,遊戲卡,無論什麼都能給她,雖然幼稚,但卻是年少的我能給的全部。

可筱筱從來不跟我要什麼,連每次借了書也都在最短的時間歸還,有時候還把我弄髒弄折的書清理好。我問她:“筱筱,你有沒有什麼要的?林辰哥哥給你弄。”筱筱朝我看了看,她說:“林辰哥哥,我想要我爸爸媽媽。”這個我幫不了她,我爲難的看着她,她嫣然一笑:“騙你的,林辰哥哥,我沒有什麼需要的。”

我第一次感到一種無力,這樣的無力感一直伴隨着我。

少年的我是很粗線條的,對周圍事物非常不敏感,就連筱筱的心思也是很晚才發現,而那時對於我而言,已經失了先機。雖然我是第一個見到筱筱,但俞致遠卻是第一個佔據她心的人。

我看着筱筱在俞致遠的懷裡,被他一點點親吻,那種嫉妒和痛苦凌遲着我的心,那樣美好的畫面成了我的夢魘,我落荒而逃。

我不斷安慰自己,俞致遠能給筱筱的,林辰你給不了,給了,筱筱也不要。但我騙不了自己的心,我只能逃得更遠,我不顧家裡反對,執意報了北京的T大,我一定要遠遠的逃開。

哪怕,我從此只能一個人在寒冷的北方苦苦思念她。

我原本以爲事情就會這樣繼續了,我會一直遠遠的看着他們,儘管很難,但是我還是會祝福他們。寢室裡那幫哥們知道我對筱筱的感情,幾次喝酒的時候勸我,大丈夫何患無妻。我搖頭苦笑,這樣的說辭多麼慘痛,天下的女孩何其多,而我愛上的想娶的卻只有那一個。

大三放暑假的時候,我照樣留在學校,系裡的老師新得了一筆數額很大的撥款可以繼續他的課題,我因爲成績出色,是課題組裡的唯一一個本科生。我跟媽說暑假不回家,媽沒說什麼,只是囑咐我一個人在北京好好照顧自己,我嘴裡胡亂答應,媽突然在電話裡說起蘇書記,蘇書記被查了,事情相當嚴重。

我的心一下子就揪在一起,那筱筱呢,筱筱怎麼辦?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系辦去請假,老師很惋惜,我知道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但是我不放心筱筱,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看看。

當我見到筱筱時,她坐在窗前,緩緩的回頭,看了我一眼,像有什麼事情想不起來一樣,很苦惱的皺着眉,目光不知在什麼地方。那樣的表情,我簡直要嚇傻了,趕快上前說:“筱筱?”

筱筱一下子驚醒,朝我笑了笑:“林辰哥哥,你回來啦?”

我鬆了口氣,對她說:“筱筱,別爲爺爺的事情擔心了,我想辦法幫你。”

我們林家雖然不像俞家能隻手遮天,但這麼多年的累積,人脈也是相當深厚的,我打定主意要幫筱筱。

誰知筱筱又看向窗外說:“不用啦,林辰哥哥,你幫我,我也報答不了你了。我把能給致遠哥哥的都給他了。”

“什麼?!”我不能理解筱筱的話,或者說我不願去深想。

筱筱不說話,直愣愣的看着窗外,我搖她肩膀:“到底發生什麼了?”

筱筱尖叫起來,完全崩潰在我面前,她的話像釘子一樣生生扎進我腦子裡,我知道了所有發生的事情。

我真的沒有想到筱筱,安靜美麗的筱筱能下決心做這樣的事情,我抱着痛哭的筱筱,心裡又是凌遲一樣的疼,我真的爲我懷裡我愛的這個女孩心疼。

哭到筋疲力竭的筱筱被我哄着躺到牀上,我坐在牀邊的椅子上看着她,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狠得下心的人,傷了別人,最不能接受的是她自己。

我輕聲哄她:“筱筱,睡睡吧。剛纔哭了那麼久,累了吧?”

筱筱轉過臉,長長的睫毛上還有淚水的痕跡,她又出現了那種有什麼事情想不起來的神情,皺着眉問我:“林辰哥哥,你看見致遠哥哥沒有?”

我心裡一慟,握着她的手說:“筱筱先睡,等到醒了,就能見到你的致遠哥哥了。”

她眨眨眼,朝我笑了笑,乖乖的閉上了眼。

等她睡着了,我立刻起身去找俞致遠,比起親眼看着筱筱崩潰,我寧願忍受嫉妒的難堪和疼痛。

俞致遠也很痛苦,他似乎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我一把拽起他,男人,再痛也要對女人負責。俞致遠一拳打在我臉上,狠狠的說:“你嫉妒得到她的是我不是你!”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想也沒想就說出了隱藏在心底的最陰暗的想法:“是!我嫉妒的發瘋,要是筱筱願意利用我,我立刻就娶她。”

我多麼嫉妒他啊,我太知道那種望而不得的痛了,細密綿長的相思在漫漫長夜能把人折磨瘋,比起這些,被背叛的痛,真的不算什麼。

可是,俞致遠不知道,他竟然放手讓筱筱離去。

而我,早就沒有了挽留筱筱的立場,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遠離,就像從世間消失一樣,再也沒有回來。

這些年,每當我一個人默默爲我心裡那道傷疤疼痛時,我都會想到俞致遠,他應該也是後悔的吧,後悔當時怎麼能輕易放手。

這場愛情糾葛裡,居然都是輸家,而我卻是那個輸得最徹底的那個,因爲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就連我的痛都是最卑微的。

我卻沒有後悔過,只有這個女孩,她教我愛,教我恨,教我嫉妒,教我放手,教我思念成狂,教我狠心成全。

在我的愛情裡,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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