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落，婁燁轉身，不經意又帶有不屑地看了尚俊一眼。
尚俊的臉上寫滿驚恐。
他期待婁燁的故事會很長，可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截了當，一針見血！
婁燁大笑一聲，聲音裡面充滿了無奈和悲傷。
婁燁：“怎麼了？怕了？你不是很期待嗎？”
這就是她的秘密，她極力想銷燬的一切。
可是這個秘密，尚俊早已知道了！
他願守口如瓶！
現在卻被婁燁知道了。
這個天底下最有心計的一個男人。
他對她能容忍到什麼程度！
他對她的愛又有多少承載力！
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洛羽現在人已不知所蹤，可她一直都在守護的秘密，現正被赤裸着暴露。
或許與其面對此刻的現場，倒不如消失來得痛快！
當衆被凌辱比死亡更加可怕。
他越發疼惜起洛羽！
如果揭開這個秘密會讓她如此不堪，他情願不知曉。
他甚至有些後悔，爲了追查這個秘密，他不擇手段。
他想起了得知此事的那一刻。
確切地說，趙玉寶是最早得知洛羽的XX病症的。他在洛羽產檢那天不經意得知這個天大的秘密，爲此還威脅了洛羽一番。
在摯諾和林欣的婚禮上，他再次出現。話語一再挑戰着洛羽的極限。手裡拿着盾牌想再次興風作浪，先是被尚俊教訓了一番，後又被婁燁踹了幾腳。
趙玉寶當時心裡就窩着一股火，想把這個天大的秘密給抖落出來，可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既然是她的醜聞，也是婁燁的醜聞，能整垮婁燁的醜聞，他又豈能一人獨享！
趙玉寶想要選個合適的時機，把它昭告天下，殺他個猝不及防！到時他倒要看看，婁燁這個堂堂的一院之長，身邊生活着這麼一個XX病症的毒瘤，如何讓他的病人，他的員工們信服！
就在他倉皇而逃到別處，壞水在心裡打轉之時，突然背後被一雙大手卡住脖子，拖住前行，到了另一個愈發僻靜地角落。他來不及反應，又掙脫不開，不一會就覺得又被人生硬地猛按在地，死死地按跪在地面上。
尚俊：“看你那打轉的眼神，就知道沒安好心。我可沒剛纔那位那麼斯文！”
趙玉寶用力斜着眼睛，掃到了身邊人，不是別人，又是他！剛剛還在飯桌前被他潑了茶水，教訓了一番。
他心裡不住咒罵，走了個玉皇大帝，又來了閻羅王！他今天出門就該算個卦的！
尚俊：“你手裡到底拿了洛羽的什麼把柄！快說！”
說完自己的頭和地板就開始猛烈碰撞，他感到一陣暈眩，還沒回轉回來，又被猛按着叩頭。
剛開始，他還覺得能支撐住，一直閉嘴不言，可是就這麼被硬生生地在地板上猛叩了兩多分鐘的響頭，頭髮絲裡已經有鮮血開始冒出。
眼前的人，比起閻羅王來更加慘絕人寰，因爲即使今天死在這裡，也沒人知道他經歷了什麼！
趙玉寶：“好歹你也是一個讀書人，就學了這些孔孟之道嗎！”
不說不打緊，越說頭被磕得越發頻繁。
尚俊：“就你，還配談孔孟之道！”
突然，磕頭終於停止了，他終於感到不那麼暈眩了，卻迎面撞上了尚俊，尚俊對着趙玉寶的頭，直接撞了上去。
這一撞，尚俊倒是毫無感覺，倒是趙玉寶直接栽倒在地上，疼得打滾。
只聽耳邊尚俊的聲音不急不慢。
尚俊：“不瞞你說，大學
學孔孟之道那兩年，我去監獄培訓了兩年！”
說完揉搓起自己的手腕和五指，“啪啪”作響。
聽到這裡，趙玉寶即刻慫了。反正洛羽的秘密他遲早要說，既然尚俊那麼想知道，他眼下說了也無妨，免得再受這皮肉之苦。
可是說完之後的後果，是他最害怕的，否則也不會忍到現在。
趙玉寶連連擺手，做出招供狀。
尚俊：“老實坦白交代！要是敢說謊，日後我非扒了你的皮！”
尚俊聲色俱厲，哪裡還有一點書生氣，儼然一個黑社會。
趙玉寶：“她患有XX病症，連胎兒都被傳染到了。我是在她產檢單上看到的。”
此語一出，尚俊眉頭即刻皺起，如同被百多發子彈擊中一般，他鬆開了雙手，臉上寫滿了悲傷和無奈。
XX病症，他早聽人說起過，這種病症遭到社會上多少人的歧視，他曾經也是歧視者之一，如今心裡卻滿是辛酸。
他該怎麼面對！這麼多年，洛羽又是怎麼挺過來的！可憐的洛羽！
正在惱怒加上不知所措之時，只聽遠處傳來趙玉寶的聲音，趁着他思維震驚到空白之際，趙玉寶早已逃到遠處。惡狠狠扔下一句話。
趙玉寶：“你們都給我等着！”
他就這樣得知了那個最殘忍的現實。
往事一幕幕斂上心頭。
尚俊的臉色鐵青。
他後悔了，後悔知道了她極力想隱藏的秘密。
他後悔了，後悔了那幾日在震驚中度過，而錯過了處理此事的最佳時機。
他後悔了，後悔了自己所有不該的情緒， 不是無能爲力，而是無所作爲。
房間內，兩個男人。
沉默不語。
一個頹廢，一個茫然。
婁燁咬緊牙齒，雙眼半睜。
尚俊攥緊拳頭，淚眼朦朧。
婁燁慢慢走了過來，拍了拍尚俊的肩膀，似是安慰，又似死心。
婁燁：“你果然是怕了。這點你倒不如我！”
尚俊沒有反駁，更沒有爭辯，婁燁說得很對，聽到XX病症時，他恐懼了，恐懼到錯過了一切。
看着尚俊的表情，婁燁衝着他不屑一笑。
婁燁：“在我的心裡，有兩個世界。一個給了她，一個給了外界。和她的世界裡，我傾注了我所有的純潔與信任，纖塵不染，把它們植根於此，希望它們會開花結果；而把所有的骯髒不堪留給了外界，即使有一天暴風雪來臨，被全社會唾棄，我都會自己承受，只願她在那個世界安然無恙。”
說到此處，他的聲音開始哽咽。
婁燁：“可我沒料到，在我一心照料的那個纖塵不染的世界裡，她竟是那顆讓人絕望的種子，慢慢擴張，把我傷得措手不及而又體無完膚。”
尚俊：“那是你的世界觀有問題，是你活得太自私，你只專注於你爲她建造的世界，可只她心裡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婁燁冷笑了一聲。
婁燁：“那是她最隱秘的世界，她不願與人分享，這點你應該在清楚不過。”
尚俊思尋着婁燁的話語，雖是事實卻不是實情。
尚俊：“那就遠離它，任其發展。”
婁燁沒有表情，說話的聲音都仿若行屍走肉。
婁燁：“她是要與我度過餘生，生兒育女之人。我沒法視而不見，我要爲我的家庭負責。”
尚俊：“她也是你的家人。你只是爲自己找一個藉口罷了。”
婁燁突然大聲冷笑起來，眼裡噙滿了淚水。
他一直
把她視爲知己和家人，可她又是怎麼對自己的呢！
他回想起那一晚。
從摯諾和林欣的婚禮上回家後，他就一直等着她的話語，她心底的秘密。他不願從別人口中，尤其是趙玉寶之類的人身上得知自己愛人的所有，他要的不過是她的坦白和信任。那天的晚飯吃得着實無味，沒有言語聲，等着對方的詢問或者回答。
晚上9點多了，兩人躺在牀上，卻沒有摟抱在一起，兩人背對着雙方。
洛羽：“你沒有睡吧。”
婁燁：“嗯。睡不着。”
洛羽抱緊了手邊的針頭，鼓足了勇氣。
洛羽：“想聽聽我那幾年的故事嗎？”
婁燁心裡有了一絲暖意，心裡面長長舒了口氣。她終於坦然面對自己，相信自己了。
他壓抑剋制了多年，怕傷害到對方，也怕難堪到自己，此刻那些憋在心裡已久的疑問此刻終於要有個答案了。他微微轉過身來，輕輕應聲。
婁燁：“你說吧。”
洛羽：“還記得我們小時的村莊嗎？山山水水，紅花綠草，生意盎然。多美呢！”
婁燁：“很美。有機會我們再回去轉轉。”
洛羽的眼裡默默流出淚水。
洛羽：“那時我們還在小學，醫療條件差，有幾個鄉村醫生來學校爲我們打預防針，你還記得嗎？”
婁燁慢慢向她靠近，從背後摟住洛羽，她卻遲遲不敢面對他的眼睛，依舊背對着他。
婁燁：“記憶猶新。那天咱們爲了證明勇敢，都想在班裡做個表率，多得一多小紅花，爲此我們四個班委爭搶着打預防針。最終決定用剪刀石頭布的方法決定順序。我本該排在第三位，你是四人中最後一位。可是誰知那天你竟然氣哭了。說實話，很少見你哭，所以記得很清楚。”
洛羽：“那是我第一次拿倒數第一，心裡特別委屈。”
婁燁：“你一向這麼好勝，容不得自己有一絲錯誤。”洛羽：“你也一樣，拿第一成爲了一種習慣。”
婁燁：“你說對了一半，我並非天生好勝，都是被你逼得，什麼事情都要和我爭個一二。”
洛羽：“那天媽媽告訴我，爸爸這幾天就會回家了。你也知道，那些年，我一年總見不到爸爸幾次面。我心裡總想着多掙幾朵小紅花，等到攢多了，把它粘滿牆上的角角落落，這樣或許爸爸每次回家的時候都能高高興興，也或許他會爲此而驕傲，不會再離開我們。那天我就差兩朵紅花就可粘滿那個空檔了。”
婁燁：“怪不得那次你哭得那麼傷心。不過我可受不了你的眼淚，主動給你換了位置，你多得了兩朵小紅花，特別高興，還第一次主動擁抱了我，我們的關係以後也緩和了許多。想想小學那幾年咱們倆可是夠鬧騰的，誰也不服誰。大家處處爭強好勝，每天過得水深火熱的，恨不得把對方踩在腳底。”
聽着洛羽的話語，婁燁的思緒回到童年。是童年給了他們一個共同的經歷，讓他們現在有如此多的話題，也是童年贈與了他們遠比友誼更深的感情。
此刻他在回憶，而她在彷徨。
洛羽：“是啊。我終於如願拿到了那兩朵紅花，回家後，把它們整齊貼了上去，牆上開滿了紅紅火火的花朵。它們是那樣豔麗，像一枚枚的軍功章，告訴爸爸我有多麼優秀，默默乞求着他的停留。”
她的話語突然暫時停住了，過了一會，她側過身子，開始直視着婁燁的眼睛。
洛羽：“可是老天沒有聽到我的祈禱，只聽到了咒罵，那兩朵紅花成爲了我痛苦的根源和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