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村中人

黑暗森林內,黑色怪藤如一條條黑色的長蛇靜靜的盤踞在樹上,暗黃色的燈籠花如一盞盞昏黃詭異的燈籠,反射着火把微弱的光芒,氣氛顯得十分滲人。

“天上有什麼?”安雲突然出聲,在寂靜的樹林裡,十分突兀。

孫凌雲嚇了一跳,片刻後纔回過神來,意識到時安雲才說話,這才拍了拍小胸脯說道:“天上?天上能上去嗎?”

安雲一愣,腦海裡萬千念頭閃過,疑惑道:“天上不能上去?”

孫凌雲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說道:“我們只有腳,怎麼能上天呢?”

安雲:“……”

“那你見過其他什麼東西飛上天過嗎?”安雲換了個說法繼續問道,她心裡也有些忐忑,難道是她想多了,實際上天上沒有什麼危險,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爲人不會飛?

但她很快就否決了自己這個想法,原因絕對沒有那麼簡單,她先前特別注意到,甚至神識有意識的刺激了黑暗森林,如果森林中有鳥類,肯定會驚嚇飛上天空。但是黑暗森林一片平靜,根本沒有任何動靜。而且,就算這座伏牛島上沒有鳥類,但至少還有修士存在。而根據先前孫凌雲的說法,孫不二等人離開這座島嶼的時候,也是靠着一枚黑瞳從黑暗森林離開,而不是直接御劍飛出黑暗森林。

最重要的是安雲的直覺告訴她,絕對絕對不能出現在空中。

這個問題似乎把孫凌雲難住了,用力的想了一會兒,才甩了甩頭:“沒見過,天上還有東西?”

安雲暗自點點頭。不再說什麼了,牽着他的手,繼續向黑暗森林裡走去。好在黑暗森林看上去密密麻麻,實際上樹木之間的間距很大,道路也甚是平坦,走在其中並不吃力。

約莫走了兩個時辰,兩人終於走出了黑暗森林。孫凌雲臉上露出歡喜的神色。向着前方指了指:“樓主,我們馬上就到了,前面就是我們的村子。”

安雲放眼望去。只見前方是一片開闊得地勢,上面有幾十座竹木搭建的簡易建築,有些類似於竹樓。一些人影在竹樓裡進進出出。在竹樓的不遠處,是幾片方正的土地。土地上種植着一些普通的農作物,似乎是凡間的粟米。竹樓裡有陣陣炊煙升起。看上去似乎村子裡的人正在做飯。

好一片桃源一般的山村,靜謐安逸的彷彿不像是一個牢籠,而是一羣隱居的世外閒人。

孫凌雲鬆開安雲的手,一路跑着衝進了村子裡。嘴裡不停的叫着穆爺爺、玲花嬸嬸之類的稱呼。

安雲四下打量環境,只見這片世外桃源外被黑暗森林重重包圍,或者說這座島嶼上全是黑暗森林。唯獨這個村莊內沒有。黑暗森林將村莊嚴嚴實實的包圍,身在其中。竟感覺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士兵,看守着中間這一羣囚徒。

這麼一看,果然有點牢籠的意思了。

安雲神識探出,以神識探查這片村莊。忽然她“啊”了一聲,再次以神識查探村莊,好半晌之後才收回神識,心裡有些明白了。

這時候,村莊裡走出一些人來,走在最前面的是孫凌雲,他一手拖着一名白髮老者的手,另一隻手拉住一位中年婦女的手,兩人被他拖着朝安雲的位置走來,身邊則跟着一羣男男女女。

這羣人的穿着打扮很是古樸,彷彿上古時期的古人一般,身上隨意的套了一條麻布,腰間束了一條麻繩,腳下則是一雙粗糙編制的草鞋。

“穆爺爺,就是她,她就是樓主,我找到她了。”孫凌雲將老者拖到安雲身邊,邀功一般叫道。

“好好好,小云兒做得好,小云兒真能幹。你別拖了,穆爺爺這把老骨頭都要被你託散了。”那老者一步三喘的被孫凌雲拖到安雲身前,喘着氣說道。

“好了,小云兒,放開我們吧。”中年婦女也說道。

安雲打量着面前的這一羣人,他們也打量着安雲,誰都沒有說話,彼此眼中都有好奇的神色。

這羣人個個面容枯瘦,膚色極爲蒼白,眼神如同古今無波,十分平靜,或者說是……麻木漠然。安雲以神識相探,竟發現他們身上沒有一絲靈力,都是一羣普通人。

那老者露出一口發黑的牙齒,朝安雲笑道:“老朽穆蒼生,貴客臨門,有失遠迎,還望貴客莫怪。”

安雲點點頭,朝老者說道:“誤入此間,多有打擾之處,叨擾了。”

穆蒼生哈哈笑道:“貴客說的是哪裡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伏牛村與世隔絕太久了,貴客還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前來的客人。老朽有幸接待貴客,是老朽的榮幸。”

被孫凌雲稱呼爲玲花嬸嬸的中年婦女笑道:“長老,還是先請貴客進村吧,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穆蒼生連連點頭:“說的是說的是,是老朽糊塗了。貴客累了吧,還請進村歇息。”說完,他讓開路來,示意安雲先走。

安雲哪裡會真的不客氣的走在前面,忙攜了穆蒼生的手臂,扶着他向村裡走去。

穆蒼生連呼不敢,卻又掙不開安雲的手,只好嘟囔着不敢當不敢當,和安雲並肩進了村莊。

村裡其他人圍在村口,黑壓壓的一片,一個個好奇的看着安雲,低聲彼此竊竊私語。

“都散開都散開,一個個的成何體統,圍在這裡做什麼?要是驚嚇了貴客,看我不扒了你們的皮。”穆蒼生喘息着呼喝道,伸手驅趕着向安雲指指點點的村民。

那些村民一鬨而散,也不像是害怕老者的模樣,嬉笑着遠遠散開,卻沒有回各自的屋,而是站在遠處看着他們一行人。

“貴客莫怪。村裡人沒什麼見識,驚擾貴客了。”老者朝安雲抱歉道。

“長老莫要客氣,叫我安雲就是了。”

“安雲?這個名字好,真好。”穆蒼生停下腳步,摸着雪白的鬍鬚沉吟道。

安雲不由好笑,笑問道:“好在哪裡?”

穆蒼生卻是一副嚴肅的表情,認真道:“古書有云:何處可安吾身。雲起雲滅之處。便是吾鄉。貴客名爲安雲,可見是真正豁達瀟灑之士,大有古人之風。”

安雲一笑。攙扶着穆蒼生的手臂,在玲花嬸嬸的指點下,進了最大的那座竹樓。

竹樓的堂屋內擺設極爲簡單,只有一副破舊的矮桌。矮桌下有幾幅蒲團,靠牆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櫥櫃。牆上掛着一些生活用具,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穆蒼生先請安雲在一個蒲團上坐了,隨後自己和中年婦女也坐了下去。其他人則站在一旁,並沒有坐下。

孫凌雲機靈的跑到櫥櫃處,打開櫥櫃拿出一個木盒子。又尋了三個陶碗,從木盒子裡取出一些茶葉放在陶碗裡。做完之後他又小心的將木盒子收進了櫥櫃。興沖沖的跑到外面去,不一會兒就提了一個陶壺回來,給三個陶碗添了水,端到安雲和穆蒼生、玲花嬸嬸面前。

“貴客,請飲茶。”穆蒼生說道。

安雲點點頭,端起陶碗一看,茶湯泛黑,一股怪味撲鼻而來。她微微皺了皺眉,擡眼見孫凌雲眼神期待的看着她,又見其他人一副垂涎的模樣,頓了頓,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

“很好喝,謝謝小云。”安雲放下陶碗,朝孫凌雲點頭道。

孫凌雲咧開嘴笑了,臉都紅了。

穆蒼生慚愧的說道:“讓貴客見笑了,我們從先人起就一直被困在這座島,算時間已經有三萬多年了。伏牛島上什麼都沒有,這點茶葉,也是從先人時一直保存到現在,每次只有新任長老上任之時,纔會衝一杯茶作爲祝賀。茶早已經失去了原味,但這已經是我們伏牛村最珍貴的東西了,還望貴客不要嫌棄。”

安雲豈會不知這腐爛的茶葉是村裡最珍貴的物品?正是因爲感念村民的熱情,纔會飲下這杯恍若毒藥一般的茶湯。她朝穆蒼生客氣了幾句,表明很感激對方的款待。

隨後,安雲在穆蒼生和玲花嬸嬸的陪伴下享用了一頓粗陋的飯菜。飯是粟米飯,菜卻是一葷兩素。安雲吃的出來,肉是妖獸的肉,菜則是粟米的葉子和枝幹。

飯後,玲花嬸嬸親自泡了一杯茶放到安雲身前,又給穆蒼生放了一杯水,自己則陪坐在一旁。

“貴客,老朽聽小云兒說,您是前來拯救我們的?”老者沉默了一會兒,開門見山的問道。問完之後,那雙渾濁的眼睛定定的看向她。

安雲擡起頭,見穆蒼生和玲花嬸嬸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頓了頓,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不瞞老者,我其實是誤入此間,連自己都不知道怎麼離開,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助你們。”

穆蒼生和玲花嬸嬸微不可聞的嘆了一聲,臉上卻也沒有什麼失望之色,向來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所以並沒有抱什麼希望。沒有希望,自然就不會失望,這幾萬年來,他們早就已經絕望了。

“抱歉,我幫不了你們。”安雲低聲嘆道。她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還不知道有沒有辦法離開這座伏牛島,回到三界去。

穆蒼生搖搖頭,說道:“貴客無需抱歉,此事本就是沒有希望之事,說實話,我們這些人,早就已經絕望了。終生老死於此地是我們揹負的命運,在千年萬年前就已經註定的事情。”

安雲沉默,面前的是一羣修道界的罪人後裔,他們的命運的確早就以及註定了。

“長老,叫我安雲就好。”

“好,安雲。”穆蒼生從善如流,又問道:“不知道安雲你來自哪裡?是青冥大陸還是蒼梧洲,或者臨海州?仰或是北冥大陸?”

“生於青冥大陸,從臨海州而來。”安雲回道。

“青冥大陸啊!”穆蒼生嘆道:“據祖輩們說,我們的祖地也是從青冥大陸,我們和安雲你,也算是同鄉了。能在萬年之後得見老鄉,老天也不算虧待老朽了。只是安雲你怎麼會來到這裡呢?你年紀輕輕,哎,可惜了啊!”

“這裡真的沒有辦法離開嗎?”安雲問道。

“安雲姑娘,你可知道這裡是哪裡?”一直沉默的玲花嬸嬸開口道。

安雲點點頭。

穆蒼生和玲花嬸嬸彼此對視一眼,好奇道:“你知道?莫非修道界還沒有遺忘我們這羣罪人嗎?”

安雲搖搖頭:“當年的事,現在知道的人極少,我也是偶爾得知。在臨海州,孫不二長老曾拜託我,日後如果可以,請幫助他的族人脫難。也正因爲如此,小云兒纔會在夢裡見過我,甚至感知到我的到來。”

“孫不二?”穆蒼生激動起來,滿是皺紋的蒼白臉孔上涌現出一抹不正常的血色:“孫不二還活着?他真的出去了?”

玲花嬸嬸也激動的站起身來,眼神灼灼的盯着安雲,等着她的回答。

安雲肯定的點點頭:“他出去了,渡過了幽冥海,回到了臨海州。我曾經瞭解過他的過去,他是三十年前突然出現,是臨海州修道界的一名散修,隨後加入了快意門,我和他算是同門。”

穆蒼生激動的大叫了一聲,重重的坐到在地上。玲花嬸嬸連忙將他扶了起來,淚水卻止不住的從她眼裡滾了出來。

“那他現在怎麼樣了?”玲花嬸嬸語音顫抖,熱切的看着安雲。

安雲沉默了一會兒,她感覺到玲花嬸嬸對孫不二的感情似乎並不一般,猶豫了一下,嘆道:“他死了。”

“什麼?你說什麼?”玲花嬸嬸彷彿被雷劈中一般,神情頓時茫然,吶吶的問道。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穆蒼生也顫抖着聲音說道:“那孩子千方百計不顧危險的要出去,承諾會回來帶大家離開,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他從小就是一言九鼎之人,斷然不會違背諾言,怎麼就死了呢?怎麼就死了呢?”

“啊,痛死我也。”玲花嬸嬸一聲淒厲大叫,頭一垂,重重的倒在地上。

安雲一驚,伸手往她身上一探,朝穆蒼生說道:“長老別急,她只是暈過去了,沒有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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