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在季長老府的柴草房內,醜男垂首站在季長老面前,季長老緩慢的踱着步,低聲說道:“素馨兒要嫁給袁久!袁久攀上了巫醫祖素衣老人?這……越來越有趣了!……”

袁久不懂魔域中的婚俗,於是他叫來老來財,將婚禮準備的一切事宜交由他來處理。

李森一直按自己的時間生活着,好似與整個忙碌的家裡人完全隔絕了。袁久則如同又回到了二十歲,每天都精神抖擻,忙這兒忙那兒,有使不完的力氣。但是他還是很不喜歡整個家裡的裝扮,到處都是黑色,黑色的帷帳,黑色的窗簾,黑色的桌布……但這就是魔域裡最喜慶的顏色!

五天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很快就過了去。當婚約到來之日,袁久早早起牀按魔域的禮儀穿戴完畢,他突然有一絲想起了現實世界中的妻子和兒子,但這種想法似乎只是匆匆一閃。魔域中的婚俗繁瑣而冗長,忙忙碌碌的延續了一整天,子師長老夫婦作爲嘉賓全程參加了,奇怪的是在議事廳中處處和自己唱反調的季長老也帶着幾名弟子全程參加,其餘的長老只是派人送來了各式禮品,赤燧、瞑弈和悄然殿下也派人送來的賀禮。

當太陽落山後,大家終於可以坐下用餐。看着醜男做好的滿桌的美味佳餚,袁久不住嚥下口水。賓主按順序坐好後,素衣老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然後向大家拱拱手說道:“我突然想起,還有點東西要拿來給馨兒,諸位先慢用,我去去就回!”然後,他看向李森,說道:“東西有點大,請李相公隨我同去取來!”

袁久略有尷尬的看着素衣老人,結結巴巴的說道:“素……爺爺,快去快回,我……我……我先陪幾位長老慢用……”

素衣老人平時做事就很隨意,並不在乎這些禮節,只是很爽快的笑着說道:“季長老,子師長老,子師夫人,諸位,慢用!”然後,一隻手攜着李森快步走出袁府。

素衣老人和李森離開袁府的大門後,素衣老人突然轉過身來,面對這袁府的大門,對李森說道:“還有什麼留戀的嗎?”

李森不明白素衣老人所問何事,但他此時的心情幾乎是萬念俱灰,所以他沒有猶豫,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

袁久餓了一整天,越發覺的飯菜好吃,他不住的招呼兩位長老吃菜。季長老和子師長老只是禮節性的吃了些東西,對於修身養性的巫者來說,飯菜本就是用以充飢之物。

季長老雖然很少動筷,但卻不住的讚美着食物。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麼,對袁久和子師長老神秘的說道:“今天是袁長老大喜的日子,老夫很榮幸能和二位長老共進晚餐,我特意帶了點好東西,袁長老一定喜歡!”

子師長老好像比袁久更感興趣,也很神秘的問道:“什麼好東西,方便瞧一瞧嗎?”

袁久也興致勃勃的把頭湊過來,他第一次感到這麼有面子,第一次感覺到和季長老的“友情”。

季長老對坐在下席的季司合說道:“司合,把東西拿來吧!”

季司合聽到季長老的吩咐,馬上從桌邊拿來一個瓷罐,送到季長老手中。季長老臉上帶着神秘的笑容,慢慢打開瓷罐上面的塞子,瞬間一股酒香便瀰漫到了整個大廳之中。季長老輕拍着瓷罐說道:“此乃佳釀!南海夷族擅釀此物,並視之爲珍寶!哈哈……今日,藉此喜慶之日,與二位長老共品,何如?”

袁久非常高興,一雙眼睛閃着亮光說道:“美酒陪佳餚,無酒不成席!真是太好了,咱們共飲三百杯……”

子師長老略皺了一下眉頭,飲酒乃巫者禁忌,這種亂人心性之物會阻礙修行,看來季長老此來果真是別有用心,暫且看他還會演什麼戲。但看着袁久這麼高興的表情,又不好煞了風景,於是也附和着說道:“好,咱們飲個痛快!”

素馨兒獨坐在婚房內,本來有些慌亂的心情,隨着時間一點一滴的流走,反而愈加鎮定。她明白這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爲了達到她埋藏在心中的那個目標,她必須這麼做!

素衣老人一直牽着李森的手,好似怕李森突然反悔而跑掉。李森恭敬的緊跟着素衣老人在熱鬧繁華的夜市中穿梭,但他知道素衣老人有很多事要告訴他,他們現在前往的方向也不是素衣老人家的方向。

素衣老人經過一個亮着三盞八角燈的人家時,停下了腳步。輕輕的有節奏的扣了幾下門,門立刻自裡面打開,素衣老人拉着李森快步走進去。剛進了屋內,李森還沒看清室內的擺設,一位婦人便遞過來兩套衣服,素衣老人和李森立刻將自己的外套換下,穿上了同樣的青色衣服,然後隨婦人進入到了內堂。

同樣,剛到內堂門口,婦人又遞給二人兩條黑色圍巾,李森學着素衣老人的樣子,用圍巾將自己的頭全部圍了起來,透過圍巾看着同樣蒙了臉面的素衣老人,李森有些摸不清頭腦。

素衣老人緊拉着李森進入到內堂,內堂內坐滿了與他們同樣用黑巾圍住臉面的人,同樣的青色長衫。這些人呈圓形圍坐在一起,低聲吟誦着古怪的字符。衆人的中心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篝火,大家只是低聲吟唱,彼此並不干涉,場面顯得略有些古怪,好似某種什麼古老的儀式。

素衣老人和李森坐在了衆人之中,也學着他們的樣子低聲吟唱着聽不懂的字符。吟唱聲時而低沉,時而高亢,縈繞在整個房間內。突然素衣老人用極低的聲音對李森說:“這是一個很古老的種族在祭奠他們的祖先,他們先祖用篝火驅趕了黑暗與野獸,所以火是他們的圖騰,族人並以能出火系巫者爲榮!”

李森小幅度點點頭,他不明白素衣老人帶自己到這個祭祖的儀式來幹什麼。

素衣老人繼續說道:“火系巫者,初學者往往因爲用火不慎而傷到體膚,很多人的面部也被燒傷,所以爲了對先祖的敬重,每次祭祖之時都會以黑巾遮住頭臉……長此以往,他們的後人便在每次祭祖時都以黑巾遮面!”

雖然明白了這些人是在幹什麼,但是李森還是不明白自己爲什麼要在這裡。

素衣老人說道:“幾天前,你見到跟蹤你而來的靈侍吧!他們是子師輔仁的手下,是死去的怨靈!他們無影無蹤、無處不再,我帶你來到這裡便是爲了甩開他們!”

這下李森算是完全明白了素衣老人的用意。

火系祭祖儀式在衆人依次取柴拋向篝火而結束,大家沒有打招呼,依舊臉蒙着黑巾,穿着青色長衫,三三兩兩的離開了這間很寬敞掛着三盞八角燈籠的院落。

素衣老人攜着李森的胳膊,又在城中亂轉了一會兒後,徑直帶着李森前往城南重兵駐地。

在跟守衛的士兵低聲耳語了一陣之後,士兵將素衣老人和李森帶到了一個大軍帳內,軍帳內坐着一位點燈夜讀的百夫長。百夫長看到摘掉黑巾的素衣老人後,熱情的站起身來到近前,激動的說道:“好久不見先生了!先生,深夜到此,不知是爲何事?”

素衣老人拉着百夫長的手說道:“臧兄弟,你也知道我來是有要事相求吧?”

臧姓的百夫長爽快的說道:“我和兄長的命本是老先生給救回來的,能爲老先生做事,我在所不辭!”

原來臧姓的百夫長名叫臧槐,和兄長臧魁居於雪都以東八百里外小侯山區,二十多年前一場疫病襲擊了原本安靜祥和的臧氏部族,族中男女老少皆因突如其來的疫病而亡,奄奄一息的兄弟倆被途徑此地的素衣老人救起。救活了兄弟倆後,素衣老人便將兄弟倆帶到雪都養傷,並把兄弟二人託付給了同樣是靈屬性的巫者衛烏澤。兄弟二人跟隨烏澤老師後,靈性大增,順利晉升爲巫者,並先後投靠到城主瞑弈的衛城軍中。弟弟臧槐性格內斂,做事沉穩,很快被提升爲百夫長,執行營房守衛工作。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季長老的酒雖然綿軟香甜,但酒勁很大,不是很勝酒力的袁久已經喝的頭重腳輕、東倒西歪。看到袁久酒醉,季長老和子師長老也適時的帶着家人告辭回府了,袁久被老來財扶着回到了臥房內。

一身新娘黑衣的素馨兒看着酒醉的袁久,心中略有厭惡,但還是爲袁久寬衣解帶,扶上了牀。袁久看着美麗的新娘子爲自己更衣斟茶,酒醒了幾分。喝過茶後,將素馨兒摟在懷中,親暱的說道:“我讓夫人久等了!”

素馨兒輕輕將袁久的臉推離了自己一點後,從身邊拿出一個小布袋,一邊慢慢打開一邊說道:“我有個東西給你看,看過之後,你就會知道我是誰了!”

袁久疑惑的說道:“你是我的娘子,素馨兒呀,我不用看也知道……”

素馨兒從小布包裡取出一張摺疊的紙來,小心的遞給袁久,並說道:“你看看就知道我是誰了,也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了,還會知道我從哪裡來的!”

袁久疑惑的接過來,打開一看,發現是小半張舊報紙,報紙上被塗上了一層薄薄蠟般物質,所以報紙雖然早已泛黃,但依舊保持完好。報紙幾乎是二十年前的,而且整版都是廣告。

袁久只看了一眼便還給素馨兒,然後不以爲然的說道:“一張破報紙,廣告早就過期了!”

素馨兒眉心輕皺,低聲問道:“報紙?廣告?什麼意思?”

袁久來了一股酒勁,含含糊糊的說道:“報紙就是報紙,一天發……發一張,講一些亂七八糟的事,都……都是沒……用……的……”話還沒有說完,便沉沉睡去。

素馨兒的手緊緊撰着那小半張報紙,一滴淚水溢出眼簾,滑過臉頰,最後滴落在塗滿蠟的報紙上,碎成了數個小滴。

在城南軍帳中,李森也除下了臉上的黑巾,臧槐看到李森後馬上表現出厭煩的表情。臧槐作爲守衛軍營的百夫長,不時就會見到前來看雪怪玩的袁長老。他對這個不會一點巫術的長老自心底裡瞧不起,更對袁長老身邊沒有一點教養的家侍李森,感到厭煩。當今天他看到素衣老人竟然帶着這麼個沒有規矩,不分主僕的袁府家侍時,不快的表情毫不掩飾的展現出來。

素衣老人看到了臧槐表情的變化,他低聲說道:“不瞞臧兄弟,老夫本是歸途者!今日我與這位李相公有性命之危,希望能借臧兄弟之力帶我們離開雪都!”

臧槐略微一愣,隨即說道:“先生對臧某如此坦誠,臧某即使粉身碎骨也一定幫老先生的忙。不知先生想前往何處?”

素衣老人很慈祥的看着臧槐,微微點點頭說道:“越遠越好!我還有一事相求。老夫蒙子師夫人之恩甚多,此去只怕不能償還,希望如若子師夫人需要幫助時,臧兄弟能看老夫的薄面,予以相助!”

臧槐雙手挽起素衣老人的手,深情的說道:“老先生的事,就是我臧某人的事,先生放心即是。我與家兄最近在雪都外建立起了幾個比較隱秘的傳送點,這就送先生與李相公過去!”

李森不是很明白素衣老人的話,但他能明確的感覺到自己處在危險之中,待危險過去後,素衣老人自會告訴他真像。所以,整個過程中他很鎮定自若的站在一旁,並不插話,也不發問。

私自傳送是違反雪都禁令的,特別是夜間傳送時發出的弧光難免會惹來麻煩,但事情緊急,臧槐也管不了這些了。

臧槐對素衣老人和李森說道:“先生、李相公,請彼此牢牢抓住對方,最初可能身體會感覺到不適,過一陣子就好了……”臧槐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麼,但他想了想後,沒有繼續說下去。

李森和素衣老人很默契的牢牢抱緊對方,臧槐雙手在空中劃過,沿着臧槐手指劃過的軌跡,懸空出現一個直徑近兩米閃着點點白光的圓環。臧槐繼續沿着圓環舞動雙手,而且越舞越快,點點白光逐漸充盈,一會功夫整個圓環充滿了耀眼的光亮……

這時,軍帳外響起了腳步聲,一位哨兵很急切的在帳外大聲說道:“臧大人,子師長老已到軍中,他要見您!”

臧槐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哨兵的話,但他並沒有停下,反而用盡全力雙手揮舞的更加迅速,很快閃着耀眼白光的圓圈開始緩慢轉動起來,而此時的臧槐也是全身騰起淡淡的霧氣,臉上的汗水成滴流下。

素衣老人和李森也都聽到了哨兵的話,他們一直在心中祈禱快點傳送,祈禱哨兵千萬不要進入帳中。其實,他們不知,擅闖軍帳是死罪。哨兵聽不到臧槐的迴應,在帳外十分着急,於是又大聲說了一遍。

臧槐知道子師長老突然來訪一定和素衣老人有關,自己一定要先一步將素衣老人傳送出去。但是這次的傳送對於臧槐來說也是非常具有難度,首先,他不能使用常規的傳送點,再次,傳送靈力極其高的巫祖級別的素衣老人,對他來說需要突破極限。

哨兵在帳外急的亂走,不遠處又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帳外,伴隨腳步聲的是一個粗啞的男人聲音:“臧槐,快出來!子師長老來了!有緊急軍令!”

聲音剛落下,軍帳便被一個魁梧的軍人掀開,看到帳內的一幕,這位軍人一下愣住了!

進來的軍人是臧槐的兄長臧魁,臧魁五大三粗,但爲人卻非常圓潤,加上頭腦靈活多變,所以在軍中謀得了一個比較討巧的差事,負責接待各位長老及前來觀看大雪怪的商賈貴族。當臧魁看到弟弟在違反禁令進行傳送時,便要上前阻值。但隨即看到被傳送的是素衣老人和李森時,他完全愣住了,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當臧魁意識到危險時,馬上回身將帳門掩好。眼看着懸空的圓圈越轉越快,一道前光自旋轉的光盤中射出,照射在素衣老人和李森的身上。

突然,門外的哨兵焦急的喊道:“二位大人!子師長老帶人過來了,快出來迎接呀!”

臧魁看着滿頭大汗的弟弟,此時已經到達傳送的最關鍵時刻,他心一橫掀開軍帳走了出去。臧魁剛出軍帳,子師帶着幾個親衛便來到帳前。臧魁看到子師長老後,立刻行軍禮:“參見長老!不知長老……”

子師推開臧魁,帶着親衛闖入軍帳中,就在子師走進軍帳的同一刻,一道閃亮的弧光自帳**向遠方……

子師盯着呆立在軍帳中滿身汗水的臧槐,很低沉的問道:“臧夫長,你傳送了何人?”

臧槐早已虛脫,只是靠着一股毅力支撐着沒有倒下。他很虛弱的連說了幾個“我”字,便不知如何說下去。

臧魁慌慌張張的跟着進了軍帳,發現素衣老人已經被傳送,便連扇自己嘴巴說道:“長老恕罪,家弟把我相好的女子傳回孃家了,是我讓家弟幫的忙,都是我的錯,我認罪!我認罪!”

子師看着臧槐,依舊低沉的聲音問道:“你告訴我,你傳送的是誰?傳到哪裡了?”

臧槐小聲的說道:“小人有罪!小人傳送之人名叫衛娥,是鵬城鹽商衛萬財的千金,剛剛小人將她傳回了衛府!”

子師搖搖頭說道:“我怎麼覺得,剛剛離開的是個巫者呢?”

臧槐依舊小聲的回答道:“以小人的能力,傳送個平常人已超出小人的能力,怎能有這麼大的本領,長老高看小人了!”

子師沉默不語,他並不注視臧槐,而是注視着臧槐的兩側。良久,子師輔仁才悠悠的說道:“城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雪都,這幾日加強軍營的守衛。”

臧槐行了軍禮,然後小聲說道:“小人剛剛所犯之罪……”

子師擺擺手說道:“下不爲例!”然後帶着親衛,離開了。

子師走後臧槐感激的望着哥哥,臧魁深深的舒口氣,拍拍疲憊不堪的弟弟,兄弟倆會心的笑了。

其實,臧魁確實私下與衛娥交好,爲了不被發現總讓臧槐幫助傳來傳去。今日晚上早些時候,臧槐確實將衛娥傳回了鵬城,兄弟倆爲了不被人察覺,在鵬城建立了好多隱秘的傳送點。作爲靈巫的兄弟倆,剛剛真切的感覺到了,身邊數個靈侍在細緻查看兄弟倆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一次心跳,一點心虛都會被靈侍捕捉到。臧槐甚至隱約的看到一位靈侍,緊貼着自己的臉,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的眼睛……

子師非常惱怒靈侍將素衣老人和袁久跟丟了,更惱怒的是何人泄的密!離開城南後,他帶着親衛瞬間又出現在城北的驛站中,經過詢問,驛站沒有任何可疑的事情發生,接着便是城東和城西,這兩處藏着極其重大的機密,平時子師也不常來此。但今天,他還是來到了這兩處,囑咐了守衛不許任何人進出後,帶着親衛回到了子師府。

夜已深,子師獨自一人來到書房,他說了幾句話後,書房的門窗便迅速的開合,幾陣疾風四處吹散。一杯茶的功夫,陣陣妖風自雪都的各個地方匯聚到子師府的書房中,風颳了好一陣才漸漸平息,門窗也自然的關上了。

在外人看來,子師長老又在挑燈夜讀,而在子師夫人看來,子師又在醞釀着什麼驚天大陰謀!

子師一夜未眠。清晨,巒帥揉這睡眼惺忪的眼睛打開自己房門,準備打掃庭院時,發現子師長老正站在自己門口。巒帥略有驚奇的問聲:“長老,早安好!”

子師輔仁看到巒帥後,略側了一下身子,低聲說道:“巒帥,在袁府用餐時,你曾跟袁府旺財說過,你等着吃美食,餓花了眼,看到了三個夫人?”

巒帥本想問完了早安就去幹活,沒想到主人問了這個問題,他驚奇的說道:“長老,您怎麼什麼都知道呀!那天,我確實是等美食等的餓花了眼,我早上就特意沒吃飯,而袁長老卻遲遲不開飯,聞着飯菜的香氣,我就更加難受了……”

子師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你真的見到了三個夫人?”

巒帥本就是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但看着陰沉着臉的主人,他怯生生的說道:“小的真是餓花了眼,我剛到拐角就看到夫人正進府,我便喊夫人,結果夫人卻在我身後,然後我就跟着夫人回府取東西,夫人進了臥房,我站在前廳等着,卻發現夫人又從書房的迴廊走來了!長老,您看我這是不是真的眼睛出了問題……”

子師依舊陰沉着臉說道:“去幹活吧!”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向了書房。

巒帥看到氣沖沖離開的子師輔仁,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說錯了,也有些悶悶不樂的拿着掃帚去了前堂。

子師揹着手站在書房前的一塊平坦空地上,他身後書房的外迴廊,由遠及近響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不久便看到子師夫人端着早點走了過來。夫人看到背對着自己的子師,柔聲說道:“夫君,又一夜未眠,小心身體!”說完,端着早點徑直走向子師輔仁。

子師待夫人走近,突然轉過身來,一把將夫人手中的早點打落,另一隻手緊緊抓住夫人的脖領,紅着眼睛,一字一句惡狠狠的說道:“你!到!底!是!誰!”

子師夫人被勒的滿臉通紅,無力的揮舞着雙手,很艱難的說道:“夫君,是我呀!”

子師一把將夫人的面具撕開,面具下呈現出一張帶着一道傷疤中年婦人的臉。傷疤從左側頸部一直貫穿到鼻樑,婦人脹紅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到衣姬的神態。子師鬆手將婦人重重摔到地上,然後閉上眼睛,似乎在平息自己的憤怒,又似在思考什麼。

婦人無力的癱軟在地上,充滿哀求的眼神幽幽的看着子師,她臉上那道刀疤,深深的印在子師輔仁的心中。中年婦人叫做衣凝,是衣姬的親妹妹。二十年前,妹妹同姐姐一樣愛上了年輕帥氣的子師輔仁,在子師輔仁一氣之下離開魔都前往雪都後,同懦弱的姐姐相比妹妹的愛更刻骨銘心,她偷偷離開了家,歷盡千辛萬苦獨自一人來到了雪都。當子師看到衣衫襤褸、瘦骨嶙峋,臉上留着一道深深傷疤的衣凝時,他的心也同樣刻下了那道深深的疤痕。

衣凝爲了到達雪都,不惜自毀容貌,感動了年輕子師的心,他迎娶了衣凝作爲自己的妻子,並在婚後對衣凝千依百順,從不曾紅過臉。當衣凝帶上姐姐的面具時,子師心中有些慍怒,但更多的憐愛使他默許的衣凝的做法。他認爲衣凝可能是爲了遮住那道傷疤,但衣凝的心中卻一直認爲她只是姐姐的替代品而已,永遠不會取代姐姐在子師心中的位置。

子師突然睜開了發紅的眼睛,怒聲問道:“是誰指示你這麼做的?窺探我的秘密?”

衣凝望着眼前陌生的子師,她心中已無怨無悔,當初少女情懷,認爲只要找到子師,也就找到了一切。沒想到無論她怎麼做,都無法替代姐姐的位置,無論她怎麼說笑撒嬌,子師總是客客氣氣的以禮相待。而子師眉宇間那淡淡的憂鬱,不經意間輕輕的嘆息,都說明了他還在思念着姐姐。但子師又怎會知道,她所以能活着來到雪都,都是因爲“歸途者”們的幫助,不然早已客死他鄉,而她也早已經決定成爲“歸途者”中的一員。

子師看着癱倒在地的妻子,依舊惡狠狠的說道:“是誰派你來的?”

衣凝這一刻好似突然看清了子師的真面目,心中突然一陣淡然。她無力坐起,半躺在地上,很堅定的說道:“夫君,我是‘歸途者’,沒有人指示我這麼做!”

子師突然暴怒了,他跺着腳怒吼道:“把那兩個該死的丫鬟也帶來!”

幾陣疾風迅速吹往前廳,隨着驚恐的尖叫聲,衣凝兩個貼身丫鬟被兩股勁風捲到子師面前。兩個丫鬟同樣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驚恐的看着同樣躺在地上臉上帶疤的陌生女人還有怒目圓睜的子師長老。

子師對兩個丫鬟說道:“是誰讓你們冒充夫人的?”

一個膽子稍大的丫鬟,怯生生的說道:“回長老,我們是……是在戲弄巒帥……”

“一派胡言!”子師講手一揮,一道紫光飛出,穿透丫鬟的身體。

說話的丫鬟話還沒有說完,便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衣凝和另一個丫鬟嚇的張着嘴,卻什麼也喊不出來。

子師又看向另一個丫鬟,聲音低沉的問道:“是誰讓你們這麼做的?”

另一丫鬟立刻崩潰了,大聲的哭喊,嘶啞的聲音聽不出在說什麼。子師同樣一揮手,紫光過後,丫鬟也沒了生息。子師瞪着紅腫的眼睛看着衣凝,依舊低沉的聲音自牙縫中擠出:“夫人,告訴我,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衣凝望着自己的夫君,淚水連成了串,不停的在滴落。她輕搖着頭說:“夫君,是我自己要這麼做的……”

“那你也去死吧!”暴怒的子師大手一揮,一道紫光奔向了面前的結髮妻子。

就在子師放出紫光的同時,衣凝的身體突然懸空倒退出幾米,紫光射到了衣凝剛剛倒臥的位置上,無聲息的消失在沙土地中。子師怒目圓睜,看着依舊懸在半空中的衣凝,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也要背叛我?”

沒有人回答,但子師好似在傾聽,隨即子師怒喝道:“膽大的奴才,敢管我的事!一併受死吧!把他拿下!”

隨着子師話音落下,衣凝重重跌落在地上,立即圍繞着她颳起旋風,旋風繞着衣凝越轉越急,起初還能分辨出是不同的幾股,頃刻間便揉成一道巨大的風幕揚起了地上的泥沙。

“統統都是廢物!”子師再次出手,他一掌劈向風幕之中,伴隨着一陣爆裂聲橙紅色的光暈中閃着紫色的光點,瞬間照亮了整個院落,然後橙紅色的光星星點點的消散在空中。

衣凝看着消散的橙紅色光點,她用手輕輕的接住了一滴,光點只在她手中閃耀了片刻,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衣凝突然有了種非常熟悉的感覺,包括剛剛被人抱在懷中時那種似曾相識的景象在腦中一閃,衣凝皺着眉頭在想:這是什麼感覺?爲何如此熟悉?衣凝不知道,這個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靈侍,便是子師派來專門盯住她的。靈侍每日每夜形影不離的跟在衣凝身旁,衣凝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早已深深的印在靈侍的腦海中,靈侍對衣凝的感情早已超出了任務的要求,而衣凝也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身邊這個看不見摸不着的靈侍的存在。一切的一切都在潛移默化中相互交織着、感染着……

衣凝突然感覺不再那麼害怕,如同自己當初決定一個人來雪都找子師一樣無所畏懼。死,不過如此,如果能同剛剛那道紅光一樣死的那麼美麗、那麼絢爛,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衣凝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並沒有聽到子師在咆哮什麼,她靜靜的環顧着自己所在的庭院、環廊、垂柳和院牆……突然,一道紫光閃來,衣凝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子師的家侍們似乎聽到了巨大的聲響自書房方向傳來,但是誰都不敢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而且等了很久也不見長老和夫人過來,大家只能聚在前堂中小聲的議論着。

子師看着靈侍們將書房前空地再次鋪整平坦後,他心中也突然間變得平和了許多,他用小到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夫人,你在這裡並不孤單!”然後子師快步來到前堂,看着聚齊了的家侍,大聲說道:“夫人帶着丫鬟們,被我傳送回了孃家。夫人離開的日子裡,大家有什麼事就找……找巒帥吧,一切都聽他的!”說完,子師快步走回了書房方向。

天已經大亮,剛剛還佈滿烏雲的天空,讓太陽和清風一點點的轉變爲藍色,烏雲被擠出了視線。李森躺在柔軟的草地上,看着藍天回憶着昨夜被傳送時的感覺。當時,他緊緊的抱着素衣老人,他感覺到一道白光直射到身上、臉上,刺的他睜不開眼睛,但能感覺到所用的東西都在快速的旋轉着,最後當自己也開始跟着旋轉時,一切又恢復了平靜。當他的眼睛能夠再一次看清楚景物時,他發覺自己和素衣老人依舊緊緊的抱着對方,站在了一個青翠蔥鬱的山谷中。

天空中點點繁星,山谷中蟲鳴蛙叫,林木茂盛。素衣老人鬆開抱着李森的手,環顧四周說道:“臧兄弟果真把我們傳送到了很遠的地方!哈哈……”

李森這纔回過神來,眼前是一片繁榮的夏夜景象,剛剛還處在冰天雪地的雪都,現在卻身置的是草木豐茂的南國!

臧槐在傳送他們的時候,竭盡全部靈力搜尋到一條不曾聯絡過的極其遙遠的線路,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能將素衣老人傳送的越遠越好,而他們將被傳送到哪裡,臧槐也不知道。

素衣老人似乎很開心,左右瞧了瞧後,對李森說道:“李相公,咱們找個舒服的地方,睡上一覺吧!哈哈……”

李森恭敬的說道:“師傅,我已是您的弟子,請不要在叫我李相公了。”

素衣老人眼睛一睜,然後開懷大笑道:“哈哈……好,好!”

素衣老人在前,李森緊隨其後,二人藉着星光向一處緩坡前行。在路上,素衣老人對李森說道:“徒兒呀!你可知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