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見到樑炳乾的時候,蘇一一正要爲他定親的事,調侃兩句。目光微瞥,卻見他頸後部有一條隱約的紅痕,忍不住吃了一驚,立刻吊到了他的身上,怒道:“你爹又抽你了?”
樑父似乎有點暴力因子,上次爲了樑炳乾偷拿了一根山參,也是下手極重。
“嗯。”樑炳乾臉紅耳赤,卻一動不動地任由她翻開了自己的衣領。
背後的小衣很貼身,蘇一一極盡目力,也只能看到那條鞭痕極長,又是心疼又是憤怒:“這回又是爲了什麼,你到底還是不是他兒子!要是我的話……哼,逃出家門也不給他挨着鞭子邊兒的!你就不懂得奪門而逃啊……”
其實,永樂鎮的鎮民們,素來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信條。連蘇明鵬這樣的嫡子,也吃過父親的藤條。
“沒什麼。”樑炳乾尷尬地笑,“又不是很痛,咱們先去學堂。”
“上藥了沒有?”蘇一一看他似乎有難言之隱,只得不再細問。
“早就上了,咱們一一製藥的那個傷藥,效果很不錯。”樑炳乾這一次回答得很流利。
“先去學堂吧,別誤了先生的課。”蘇一一沒有再繼續追問,只是皺着眉往前疾走。老子教訓兒子,似乎輪不上她管。
“九妹!”剛踏進學堂,蘇明鵬便一把拽住了她的手,直接把她拖到了外面的垂柳下。
“怎麼?”蘇一一差點本能地就運氣推開,好在及時醒悟,蘇明鵬如今對她,比自己的兩個嫡親妹子還要好,無論如何不會再故意欺負她的了。
“你可別動了糊塗心思!”蘇明鵬頗有些氣急敗壞的模樣。
“我……動了什麼糊塗心思啊……”蘇一一有點氣虛,雖然她和蘇明琨的動作十分小心,但這霸王又不是笨人,遲早會找出蛛絲馬跡。
“四叔雖是庶出,好歹也是蘇家的人。書香門第,綿延百年的大族,可不能真嫁去了商人之家!”
蘇明鵬說得氣急敗壞,蘇一一卻好半天沒能回過神來。他這是什麼意思?她當然是商人,可也沒考慮過嫁人問題吧……
她的生理年齡,才十歲不到!滿臉黑線地瞪視着蘇明鵬,她有點惱了:“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啊!你自個兒還沒定親呢,我比你小着好幾歲,要輪也要從長及幼!”
“哼,還不是你和樑炳乾走得太近,以至於人家起了心思麼?”
“他和我本是鄰居,自然一同上下學堂,這有什麼可奇的!”蘇一一鄙夷地瞟了他一眼,這些古人,都是什麼心思啊!小小年紀,腦袋裡就已經裝了不少男盜女娼——不,是男婚女嫁的大事小事!
要換到現代,老師們口口聲聲強烈要杜絕的早戀,相較起來已經算是晚的了!
“要不是對存着那份兒心思,樑炳乾至於抗着他父親的意思,不肯定親麼?”蘇明鵬依然臉色不善,彷彿蘇一一欠了他八百兩銀子不曾還似的。
蘇一一想了想,覺得她與樑炳乾應該還在青梅竹馬的童年時期,再怎麼早熟,也還到不了非卿不嫁,非卿不娶的地步。於是搖了搖頭:“那個女孩子聽說家裡嬌慣得很,又比炳乾哥哥大了兩歲,他不中意也是有的,怎麼非管到我頭上來不可!”
“你們同進同出,未必他心裡就沒這等想法。打量着你們不住在蘇家,就當是一般的小門小永,也不想想,他一個商戶之子……”蘇明鵬的語氣裡,分明有着掩藏不住的輕蔑。
“四哥,我今年只有九歲,而不是十九歲,不覺得跟我說這個有點早了麼?”蘇一一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有這閒功夫,不如去把功課作好……咦,你今天怎麼來了學堂?”
蘇明鵬在一年半以前,已經去了書院。
“還不是怕你起了什麼糊塗心思,才偷偷溜出來的麼!”蘇明鵬咕噥了兩句,“九妹,你和炳乾說個明白,別讓他對你存了指望。”
“是你自己想多了,人家不存這麼個心思!”蘇一一惱道,“我知道啦,你快去書院吧,免得回了家,又被你爹好一頓藤條,皮癢了不是?”
蘇明鵬應了一聲,眼角瞟見魏爾瞻的身影,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一溜煙地便去了。
“先生!”蘇一一跑過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怎麼不在裡面習字?”魏爾瞻覺得奇怪,如今蘇一一已經開始習行草,仍是習的君如玉的帖子,因爲肯下苦功夫,自然一日千里。
“是四哥找我說了幾句話。”蘇一一無奈地苦笑。
“那就進去吧,要講學了。”魏爾瞻只當他們蘇家大宅有事,自然不方便細問。
“是。”蘇一一依言跟在他的身後,進了學堂,在第一張位置上坐下。雖是近兩年又進了不少稚齡的學生,但蘇一一的年齡仍算小的。
魏爾瞻的功課雖不甚緊,但對蘇一一的要求,素來更高出一等。是以在學堂的時間,過得十分緊張,也就沒空去想蘇明鵬那番不着邊際的話。
直到吃飯的時候,才忽然記起,朝樑炳乾的方向看去,卻正好撞進了一對烏黑的瞳仁。
她粲然一笑,樑炳乾也回以一笑,可是耳根,卻微微有點淡粉,漸漸地洇了出來。
難不成樑炳乾十三歲就知道戀愛?那也太早了點吧?只能說是因爲朝夕相處,而有了一些朦朧的好感罷了。隨着年歲的增長,這種好感,自然而然地便能淡化。
再者,自己的這具身體,年齡也委實太小。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要能讓人愛得死去活來,那才叫咄咄怪事呢!大概是那個容家的女兒,樑炳乾本不中意。何況,這個年歲的小孩子,正處在叛逆期。
覷了一個空子,蘇一一偷偷地問:“炳乾哥哥,你不喜歡那個容家的……姐姐嗎?”
“自然不喜歡。”樑炳乾回答得毫無懸念。
“哦,那倒也罷了,不過你以後不同意的時候,能不能講點策略?自己湊上去給你爹打一頓,簡直就是自找苦吃!”蘇一一很想點醒這個榆木腦袋瓜子,怎麼像個楞頭青似的,明知道捱打也不懂得陽奉陰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