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八章 衆生平等

事已至此,呂光也斷無其他選擇了。兩大真人,馬上就要進行生死之爭。呂光不能袖手旁觀,於情於理,他都必須相助於步虛真人。

如今石磯道人已神魂湮滅,其念意化身,也絕不可能再降臨到太虛幻境。幸好,還有這位神秘非凡的步虛真人,知曉三生石的具體位置。

呂光對石磯道人臨走之際所說的那一番話,記憶猶新。眼下這種情況,唯有尋到傳說中的那塊三生石,方可救蒼生黎民於水火之中。

天嬋暗暗向呂光使了個眼色,示意呂光看好步虛真人,以免其趁人不備,悄悄溜走。

呂光當然明白步虛真人的重要性,他的眼睛,是片刻不敢離開其周身半步。

電光火石之間,只見步虛真人渾身金芒大漲,恍如一輪明日,璀璨升起。

鬥姆真人掌下疾風一震,射出一道白光寒芒,迎向對方發出的元氣波動,冷哼一聲,道:“想從我鬥靈殿手下搶人?簡直是白日做夢!”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本真人不念舊情了!”步虛真人自討沒趣,臉色一沉,手中金錘頓時發射出比先前更加刺目的光芒。

鬥姆真人心有所動,巧舌如簧,當下出聲喝道:“欺人!依本真人看,殿下還是勿要硬撐的好。寒氣侵入骨髓,你雖憑藉秘法,強行掙脫冰地牢籠,但經脈受震,內裡指不定多痛苦呢。”

二人你來我往,爭鬥正酣,分不出高下厲害。映照而下的此間冰雪世界,彷如春來冬逝,白雪急化,草木恢復如初。

鬥姆真人想到呂光吞服九葉紅蓮後,所產生的一系列奇效,百爪撓心,恨不得馬上得到‘寶貝’,當下把心一橫,也不在顧忌怕得罪步虛真人的師父了。

她掐起劍訣,雙手把斷劍橫於腰身胸前,倒飛暴退。煙塵中裙衫抖動,一道道寒氣由雙腳向步虛真人的金錘轟來。

砰砰砰!不斷髮出的轟鳴響聲,使得山間的寧靜被迅速打破。

撲棱棱,衆鳥飛天,林間一派亂象。姜顏與呂光瞅準機會,只要稍有縫隙,就‘快馬加鞭’的沿山路向峰下行去。

無奈步虛真人和鬥姆真人二人速度實在太快,哪怕是在打鬥間,也是片刻就能追上走了老遠的呂光二人。

鬥姆真人兩劍上所盪出的寒光冷氣,也不再像起初那樣令人難耐。

兩人打鬥良久,看外相,均已是強弩之末。這裡是入峰的必經之路,然則此刻靜謐異常,卻無一人把守。呂光記得分明,心中奇怪,當日入山這裡可是有幾位少女把守玄門的。

“呂光,你再忍耐片刻,我們就下山了!”

姜顏看呂光這樣剛毅堅強,攥起水袖,拭去他額頭的滴滴汗珠,萬分心疼。

一路上呂光都在強忍着胸間疼痛。步虛真人所施的那一劍轟擊在胸口處,不知怎地,雖未讓他身死丟命,但其間針扎蟲咬一般的痛楚,着實讓他好生難過。

呂光咬牙不語,餘光瞥見後方那身軀高大、金光漫溢的步虛真人,恨意陡升,暗忖道,“此刻我與你雖地位懸殊,無法相提並論,但所謂有仇不報乃小人,來日我定會報此惡仇!”

別說呂光心有仇怨,就是依照步虛真人性格行事作風,他也是斷斷不會放過呂光的。

姜顏手忙腳亂,急忙用手拍打着呂光寬闊的背脊,錦綢衣袖迅速往他嘴角擦去,輕聲道:“別再多言,寧心收氣。不要牽動傷處。”

望着姜顏關切的眼神,呂光心中明白,與那步虛真人的仇怨還不單單是這一劍之傷。

鬥姆真人眼光巡視,望見將要走出山谷去的呂光二人。速度猛然暴漲,她身似大鵬展翅,兩手輕揚,就落定在姜顏他們面前,似已是全然不顧步虛真人激射而來的劍氣。

鬥姆真人對自身情況,明察秋毫。她自明元氣所剩無幾,無法再施殺招,而對面的步虛真人仗着身法鬼魅,有些越戰越勇的態勢。情況緊急,鬥姆真人顧不得其他,拼着受傷代價,纖指飛點,由指尖射出一道道氣浪,擊在姜顏二人身上!

呂光形同廢人,有心無力,而姜顏卻是沒反應過來,被鬥姆真人正中下懷,偷襲成功。

隔着一湖秋水。

步虛真人踏波而來,手中金錘揮舞不休,似要把此間的三人,全部轟成渣滓。

“你爲何在此?這裡又是何處?在下又當如何解救於你?”

呂光心思細緻,處處爲己身安全考慮,發言相問。

黑暗中長久的無聲,使人倍覺壓抑。

終於,‘他’再度出聲。

“吾爲殘魂,無法全知。三生天石,其內虛空。若要救己,放我出來。欲想見吾,先破墓碑。”

四字一句,好似上古聖賢所撰寫的傳世文章,耐人尋味。然而言簡意賅,能使人明白。呂光暗思不語,這殘魂明顯不是完整的,故而無法得知他自己爲何身在此地。

至於二者身在何處,顯然就是這名爲‘三生天石’的內裡空間。最後就是說,我若要活下命來不被鬥姆真人那兩人折磨殺死,就必須要助他脫困。只是這處處透着古怪的墓碑,恐怕不是那麼好‘破’的。

呂光也更不可能手無寸鐵的就把這墓碑掀翻在地、斷成碎石。無聲無息間,時光不知流走幾何。

呂光巡視良久,仔細觀瞧墓碑各處。碑陽除了那些不知所謂的奇異文字,下處還有一處類似於符文的怪畫;而碑陰則是莫大空白,上方唯有綠光耀目,動人心魄。

道籍經文偶有所記,神仙聖賢有屬於自己獨特的文字、語言,從而進行溝通。呂光眼瞳中倒映着碑上密密麻麻的‘蝌蚪文字’,若有所悟。

呂光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他用俗世中所知文字來勘破此碑,又怎能有所進展呢?就如動物有動物的思想感情、溝通方式。例如蝙蝠目如盲童,但它們卻能在黑暗中飛行認路。

換一種角度看待問題,一切或許都將柳暗花明、迎來轉機。

呂光單手撐在碑身上,蹲下身軀,靜靜注視着碑陽‘文字’。愈看愈覺面熟如斯,越看越是奇怪,這些錯落有致的‘字符’,連接成線、交織成面,卻好像是一幅圖畫!

微微轉頭,一個美妙動人的女子現於碑上;瞬息之後,畫中所繪的婀娜女子竟變成了鳳舞九天的鸞鳳;再轉回眸,飛鳳在天轉瞬又成了那汪洋深海的靈龜縛石;眨眼再看,龜身巨殼又化爲東海碣石!稍許變動觀看角度,碑文上的刻字竟能‘畫成’不同樣貌的事物!

迥然各異,栩栩如生,呂光愈看愈是心中驚奇動然。恍如連環畫冊,頁頁翻動,串聯成一段耳熟能詳的故事。墓碑上變幻莫測的畫卷似也是在講述着一段上古傳奇!

呂光沉浸其中,回味良久,似有所悟。

女子、鳳鳴、靈龜、巨石。

這四樣詭異的事物,由碑文上的畫卷完美組合在一起,似在宣示着一段悲涼動人的故事。

呂光彷彿感同身受,在爲畫中那位美麗女子所遭受的不平,而感慨不忿。他竟是抑制不住心中哀痛,爲女子遭遇,心起憂傷。

他觸景傷懷。想起了兒時母親疼愛自己的種種甜蜜、回想着父愛母慈的童年生活、更想起了童年中一干玩伴的頑劣成性;年歲稍長,他回想着母親離奇失蹤後自己的心傷落魄、外公溺愛於己的別樣生活、寄人籬下時的諸般磨難、還有外公去世後他人的陷害不停!一切的一切,人生歷程中的酸、甜、苦、辣,在此時,融於心境,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滴答……驟然一滴水聲打破了這思緒的寧靜。

呂光突覺臉龐有一縷涼意滑過,他神情疑惑,擡手擦拭。

一點紅,手指紅如筆蘸硃砂。

一滴淚,臉龐涼似月裹白沙。

是血淚!它從呂光眼眶中溢出,血流不止、淚如雨下。

滴滴血淚,落在碑身上,順着碑陽紋路,遍蓋其上。

呂光驚詫萬分,身無所覺間,眼眶中的血淚是越流越急。稍許時刻,整塊墓碑上,血跡斑斑、淚痕加身。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呂光猶未察覺,這是他悲天憫人的濟慈之淚、這是他體會世態的感悟之淚、更是他同情那位女子所受磨難而流的真情之淚!碑陽上的刻紋,愈加明顯。

血淚流經每一處‘蝌蚪文字’,其間就閃動跳躍起點點紅暈,一片黑幕中,墓碑更顯得詭異可怖。陰森漆黑的背景下,呂光真情流露,更顯得他赤子之心尤爲難得。

呂光衣袖拂動,想要擦去從眼眸中兀自流下的滴滴淚珠。

不想眼神清澈後,乍一看見的墓碑卻令他心神大動,掩飾不住的驚訝流於面容。

只見碑陽其上,浮繪出一塊泛着瑩瑩綠光的玉石。手掌大小,輕盈流動,在墓碑上逡遊舞動,像是在躲避什麼東西的追尋。玉石上隱約浮現出一行隸書篆字。

“三生天石。”呂光正要探頭看個真切,突然只聽空中傳來一聲炸響。

咔嚓嚓!一道耀目閃電,從虛空中轟然向墓碑擊來!

看架勢,彷彿一擊之下,就要讓墓碑蕩然無存。呂光心動身動,身形奇快無比,直如游魚入海、飛鳥歸林,晃閃一步,便暴退數丈。

轟!

電雷到處,只聽一聲霹靂巨響,墓碑由中間一分爲二。

一簇幽幽綠光驟然從內狂虐涌出,起初顯象時,不過數尺長短。光芒閃動,其內包裹着一塊巴掌大的玉石,扶搖直上。爾後懸浮在虛空中,光芒大放,高聳萬丈,耀眼至極,照的呂光睜不開眼。

轟隆隆!旋即電光四射,漆黑夜幕下,有如白晝降臨。閃電猛然擊在一分爲二的墓碑上,碎石亂蹦,此間飛沙走石,直有火山爆發、天搖地動之陣勢!

呂光踉蹌倒地,趴在地上,眯眼目睹這又一奇觀。良久之後,方纔恢復平靜。

天幕依舊黑如瀾石,唯有那塊玉石散發着瑩瑩光芒,懸在半空,異常醒目。墓碑頓時粉身碎骨,消失的無影無蹤,前後只在一息間。呂光心思純滌,雖不明白自己在此處怎會有那般身法速度,但他已然知道,正是剛纔自己那情不自禁滴落的血淚,染至到墓碑上,才釀出了這等聲勢浩大的奇事來。玉石迅如雷霆,瞬間就從石冢上方,飛到呂光頭頂虛空。它立地不動,浮在黑空,好像是一個教書先生在考量自己學生的功課情形,處處透出審視的意味。

“你既救吾脫困,我自當信諾守誠,助你活命,再借寶玉與你。”聲音從上而下,傳至呂光耳中。雖還是冰冷依舊,然卻已不似前先那樣生硬簡短。聲線不像男子那般剛陽硬朗,倒是有幾分女子陰柔的味道。

呂光疑竇重重,脫口問道:“閣下可是剛纔那殘魂?小生乃一介書生,不懂這奇詭莫怪之事,還望閣下能爲我解惑釋疑。”

“吾即殘魂,乃三生天石的靈魂。”所問所答,一板一眼。對方似是不想再做他言,靜靜等待着呂光發問。

“閣下怎會在此?那石冢中所葬何人?”說到此處,呂光擡手指向來至此間時,第一眼所看到的石冢。奈何那裡杳無他物,石冢竟是在呂光眼皮底下,憑空消失,他驚呼出聲,“咦?石冢哪裡去了?”

呂光頗爲驚奇,此地究竟是何所在?怎麼感覺自己身在此地,渾身卻有使不完的力氣;目力遠及,也是能透過濃濃黑暗,望見那麼遠的地方。

“此間乃你心海。吾由何處而來,汝不必知曉。吾爲一絲殘魂,無法記憶諸多事情。至於你爲何與吾同處此地,你可否還記得那山林中的木屋?”語速愈來愈快,已然沒有先前那種刻板之味,不過還是冷漠如斯。原來如此!呂光恍然大悟,思緒一陣遐想。原來那日自己所經歷的一切,確然不是南柯一夢,此刻全都真真實實的顯現出來。

這縷殘魂可能就是那刺入自己掌中的玉石吧,還有在熔漿洞穴中,周身裹覆的綠光,必定也是由它發出;而後青蓮的奇怪入體、還有身軀承受雲霄雷電轟擊後的安然無恙。短短數日間所經歷的種種一切,這縷殘魂可謂是屢次拯救自己於危難之中。

不管對方有何目的,此番奇緣偶遇,到底是救了自己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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