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昏迷的時間極短暫,也許是因爲他昏迷之前腦海裡就在不斷的提醒自己這裡不安全的緣故。一個人自律到了這種地步用可怕兩個字形容一點也不爲過,靠着潛意識裡不斷的提醒自己能從昏迷中甦醒過來的人,這個世界有幾個?
陳羲一翻身坐起來,因爲起來的猛了頭有些昏沉。他擡起手抹了抹鼻子下的血,還帶着溫度。
他試着感受玄元,發現那股暖流已經消失不見。將青木劍召喚出來,陳羲將劍握在手裡,玄元的那種獨特的感覺立刻就能察覺到。如果這是一柄金屬劍,那麼絕無可能存儲玄元。青木劍內還有神木的脈絡,所以玄元可以在劍身內緩緩流動。若是金屬所制,只怕玄元早就已經散盡了。
感覺到玄元還在,陳羲鬆了口氣。
毫無疑問,他不久之前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如果他對玄元和始氣的控制出現一絲一毫的差錯,現在他要麼已經死了,要麼變成了一個廢人。陳羲其實完全可以自豪,他的修爲在這個龐大的世界算不得什麼,在那些絕世的大修行者眼裡他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他做到了大修行者也不敢求嘗試的事。自有人開始修行,也不知道多少人死於破境的時候。不管是開基境的入門修行者,還是靈◇◇◇◇,£.¤.n∞et山境的修行者,甚至是洞藏境的修行者都有在破境的時候被人所殺的。
對於修行者來說,破境的那一刻危機重重。
但是自古以來,沒有一人能自己控制破境的到來。這個世界上曾經有過多少震古爍今的大修行者?一駕梨木馬車南行破江湖九門的寧破斧,一劍西去戰崑崙斬神木的厲蘭封,還有那個單掌化形數千裡擎大星的大楚聖皇。這樣的絕頂修行者哪一個不會被人傳頌千古?但他們卻不敢也不能做到這一點。
倒行玄元。
如果宣揚出去的話,只怕陳羲以破虛境界的低微修爲,就能和寧破斧,厲蘭封,大楚聖皇這些大修行者一樣被人傳頌,他將成爲一個傳奇……但是,陳羲卻堅信,自己能做到控制玄元倒行的事一旦傳出去,那麼距離他的死期就不遠了。
會有數不清的修行者想要抓住他,逼問陳羲如何做到破境到來而不破。
現在危機已經過去,陳羲終於可以的舒一口氣。可就在他準備檢查一下自己的修爲境界有沒有跌落的時候,他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玄元進入青木劍之後,和他的那種關聯感越發的強烈起來。
他很清楚的感覺到玄元的存在,甚至不需要去握住青木劍這種感覺就格外的清晰。陳羲還感覺到了玄元有一種想要回歸身體的迫切,而且陳羲還敏銳的察覺到,在青木劍中存儲了這一會兒後,玄元似乎有了變化。
以前破境的時候,玄元會流轉全身經脈。陳羲那個時候就能做到引導玄元,而絕大部分修行者是任由玄元自己流淌全身。陳羲也不曾過多的去想過這個問題,畢竟他不知道別人能不能主動引導玄元。這本身就不是普通事,已經在提醒着陳羲他體質上的與衆不同。
只是陳羲自己從不曾想過,自己的體質是不是異於常人。
現在,陳羲敏銳的察覺到,青木劍裡的玄元有了質的變化。玄元在青木劍中流轉之後,比原來至少小了一倍。簡單的打個比方,如果說之前的玄元有一大杯水那麼多,現在只有半杯水還要少一點。
可是雖然在量上減少了,但那種可以破境的感覺卻一絲也沒有減少。也就是說,青木劍將玄元淬鍊了!
陳羲驚訝的不敢相信,似乎有一件變態之極的事將要在他身上發生。他沒有去理會玄元那種迫切迴歸身體的感覺,而是任由玄元在青木劍流轉着。他閉目凝神,感覺着玄元在青木劍裡的變化。
足足的一個時辰,陳羲的精力全部集中在青木劍中。
他驚訝的發現,玄元在青木劍中經過了七個輪迴之後,竟然已經精煉到只剩下一滴!一開始如一大杯水那麼多,現在只剩下一滴。而這一滴所蘊含的能量,比之前沒有絲毫的減弱甚至在某種意義上更加強大。
這完全出乎了陳羲的預料,青木劍只是可以儲存玄元就足以讓他喜出望外了。現在青木劍居然提煉了玄元將其濃縮的只剩下一滴,這種驚喜,就連陳羲這樣冷靜的人都幾乎忍不住歡呼出來。
這可不僅僅是提煉濃縮那麼簡單的事……陳羲現在確定一件事,只要他把這一滴濃縮的玄元收回體內,他能在瞬間破境!
這代表着什麼?
代表着陳羲以後就能不必承受破境帶來的危險!別人破境的時候需要請至親好友護法,或者找一個隱秘安全的所在。但是以後陳羲將不必再有這樣的麻煩,只要他願意,隨時隨地都可以破境。
當玄元出現,他將玄元送進青木劍之中,青木劍就能把玄元濃縮成一滴。這一滴濃縮的玄元,可以在一瞬間把陳羲的修爲提升上去!比起最初不變的玄元,濃縮後的玄元的能力簡直逆天!
陳羲的心幾乎都從嗓子裡跳出來。
這種驚喜,無與倫比。
……
……
陳羲下意識的就想把玄元從青木劍中提取出來,就在他已經去做的那一瞬,他忽然間又停了下來。一個念頭在他腦海裡出現,讓他終止了動作。
如果玄元現在可以隨時隨地讓他瞬間破境,那麼他何必急於一時?現在陳羲的修爲在破虛五品,執暗法司裡的桑千歡是知道的,關澤也是知道的。而陳羲根本不會什麼符,修爲其實並不是很強,身邊沒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修行者,這些事異客堂的高堂胡驢子等人也是知道的。
既然都知道,何不維持這種現狀?
想到此處,陳羲又凝神觀察了一會兒。確定玄元在青木劍中被凝集成了一滴之後不會再減少也不會消失,他放棄了立刻破境的念頭。那一滴玄元也不再流轉,靜靜的在青木劍中保持不動。
這樣很好。
這樣就好。
陳羲微笑,嘴角上的弧度那麼迷人。
他起身,用力的舒展了一下身體。那種幾乎超出他承受範圍的劇痛過後,他的身體反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覺。好像身體裡所有的傷勢所有的雜質都被排除了,現在的他煥然一新。
陳羲再次感受那玄元的力量,然後和上次破境的時候做了對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次破境他將再次連破兩境直達破虛七品。在破虛五品的時候靠着精密的算計他可以打贏關澤,到達破虛七品的修爲無疑讓陳羲更有把握。
他從牀上下來,推開窗子看了看外面的月色。
這月亮,和前世的月亮一摸一樣。
陳羲經常去想現在所在的這個世界和前世有沒有什麼聯繫,如果沒有的話那麼爲什麼會有一摸一樣的太陽一摸一樣的月亮?可是這個世界和前世截然不同,這裡是屬於修行者的世界。
月色清冷。
陳羲想到了前世的家人,想到了現在的家人。想到了陳叮噹高青樹,想到了丁眉。
關烈還沒有帶來什麼消息,其實從陳羲求關烈幫忙到現在沒過去多久。陳羲可以控制自己的喜怒哀樂,可以控制自己的任何情緒,但是唯獨控制不住內心最深處對丁眉的擔憂。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情,或許正是因爲無法確定丁眉的生死纔有的擔憂。
陳羲對於父母也很擔憂,但是他早已經做好了打算。而對於丁眉的現狀他是一無所知的,這纔是無法安心的根由。
想到丁眉,另一個女人的名字不由自主的出現在陳羲的腦海裡。
柳洗塵
也不知道關烈有沒有提醒柳家人注意,現在距離聖皇被封印在萬年寒冰之中已經過去了一些日子,上層的那些大人物之間的矛盾陳羲感覺不到但毫無疑問必然極其兇猛殘酷。柳洗塵那個性子的人,絕不會甘心接受自己所謂的命運。
她太孤傲,孤傲的如同冰天雪地中唯一盛開的那朵梅花。
就這樣靜靜的站在窗口很久,陳羲出一口氣後轉身回到牀上,盤膝坐下來調理修爲之力。天就快亮了,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新一天的各種兇險。
……
……
大街上還冷冷清清的時候,陳羲的腳步聲撕碎了夜晚遺留在人間的最後一絲寧靜。東方的地平線上纔剛剛有些發白,黎明前最濃烈的黑暗還沒有褪去,陳羲的身影略顯孤單的穩步前行。
隨着他的腳步向前,東方的天空也逐漸明亮起來。他就好像一個驅散着黑暗的使者,指引着光明從天而落到達每一個有人的地方。走在大街上的時候陳羲忽然有一種錯覺,錯覺自己剛剛從一個世界出來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他身上的黑色已經越來越重了,執暗法司的黑色,西南黑道勢力的黑色,還有他要復仇的黑色。這是一種無法用肉眼看到的黑色,但已經深入陳羲的內心。
現在陳羲忽然懂了,爲什麼執暗法司的人都會說,自己是黑暗的使者。掌管着黑暗的力量,行走於黑暗之中。但是陳羲很清楚自己沒有沉淪於黑暗,他只是開始適應黑暗並且開始將黑暗的力量逐漸掌控。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就在異客堂的人幾乎徹夜無眠心緒難平,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的時候。陳羲卻饒有興趣的從十二條大街的這頭吃到了另一頭,他靜靜的等待第一個買早點出攤的攤販把熱乎乎的包子送進他手裡,然後一邊走一邊吃。走出去幾十步後兩個包子吃完,他又買了一份醬香餅。
然後他吃了粳米粥,吃了五穀煎餅。走到十二條大街盡頭那個大院的時候,他的肚子已經微微鼓起來。
這感覺很好。
陳羲緩步走進大院的時候,院子裡那些異客堂的漢子們全都站直了身子,然後不約而同的對他抱拳施禮。那絕不是敷衍了事,而是發自內心的尊敬。只用了短短几天的時間,陳羲就讓這些粗糲的漢子們心悅誠服。
陳羲把和善的微笑給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會垂首叫一聲先生。
就算陳羲在圍牆上繪製的符陣是假的,可絲毫也不影響這些漢子們對陳羲的敬重。
一間屋子裡,高堂站在窗口看着從外面走進來的陳羲,眉頭微微皺着。他看到每一個人都那麼真誠的對陳羲施禮,看到陳羲也真誠的對每一個人微笑。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讓他不安的事。
當他看到陳羲看向自己的時候,他展現出了一個和院子裡那些漢子們一摸一樣的真誠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