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夜遇佳人

夜色深沉,明月又圓又大,灑下一層清輝,清風陣陣吹過,樹葉沙沙的響,如此良辰美景,朱祐樘心中卻覺得十分煩悶,書中有“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的說法,雖然他是皇帝,但他從來只想找尋那個一心人,自從在河北遇到活潑機靈、仗義俠勇的張音後,他驚歎世上竟有這樣的女子,以至於後來張音出現在選妃中,他便認爲兩人有上天註定的緣分,在他的努力下,張音終於成了他的太子妃,但是如今朱祐樘卻有些疑惑了,張音是否真的是他認定的一心人,她明明知道他的身世,他的母親淑妃娘娘,爲何卻又不顧及他,竟然相處狸貓換太子的戲碼。

文華殿其實並沒有什麼政務要處理,司禮監掌印太監蕭敬默默地跟着朱祐樘,朱祐樘突然開口道:“蕭敬,你帶着侍衛先回去吧,朕想一個人清靜地走走。”蕭敬依言離開後,卻又帶着侍衛遠遠的跟着,朱祐樘也不在意。

他隨意的走着,竟然走到了坤寧宮的小花園了,花園的小徑兩旁掛着宮燈,鳥聲蟲鳴,熱鬧喧明,這小蟲似乎更加單純快樂,雖然它們生命短暫,甚至朝生夕死。

朱祐樘的思緒飄蕩,許許多多小時候的事情此刻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心中的童年指的是與紀妃在安樂堂相依爲命的那六年,自六歲搬出安樂堂,紀妃一夕暴病而亡後,他的童年就結束了。

安樂堂的日子缺衣少食,他餓的面黃肌瘦,紀妃、廢后吳氏、宮女太監們小心翼翼地藏着他,使他能躲過萬貴妃的迫害,他們省下糧食,一口口的喂大他,那時候日子艱苦,可有母親的陪伴,冷宮裡一羣好心人的照料,如今想起來竟然不覺得有多苦。冷宮外的生活富貴,但人連命都沒有了,拿什麼享受,他有時候甚至想,如果當初不出安樂堂,母親應該還在這世上吧。

隱隱約約有一陣歌聲傳來,朱祐樘凝神細聽,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朱祐樘心中原本想着,宮中的女子大多孤寂,“有不得見者三十年”,他本以爲聽到的會是些“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似得閨怨詞,卻不想居然是歡快活潑的贊詠江南美景的詞。

朱祐樘起了興趣,他循着歌聲走去,歌聲越來越清晰,這聲音柔和嬌憨,透出一股鄉野氣來,不似教坊司的歌姬技巧純熟,聲音柔媚可人。宮燈暗淡,這唱歌女子的相貌時隱時現,朱祐樘也不打擾,靜靜地聽着她唱完了整支曲子。朱祐樘從未去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此刻聽着曲子,閉着眼睛,卻彷彿置身於錢塘之鄉,美麗的西湖,搖曳的白荷,還有那金黃色的丹桂花。

女子唱完曲子後,也欲離開,突然間發現了站在樹蔭裡的朱祐樘,她驚呼一聲,朱祐樘來不及制止,兩侍衛飛快的奔過來將女子制服住。唱歌女子跪地哭泣,朱祐樘連忙喝令侍衛住手 ,柔聲問女子:“你別怕,他們不會傷害你的。”

唱歌女子擡起頭,淚眼朦朧的看着他,驚叫道:“你、你是陛下?”

朱祐樘饒有興趣的問道:“你叫什麼,在哪裡見過朕?”

女子黯然,答道:“奴婢在太皇太后的壽寧宮見過陛下,奴婢名叫鄭金蓮。”

朱祐樘記起來了,去年的時候,太皇太后賜給他兩名女子,後來被張音帶回坤寧宮後,他就再也沒有見她們了。

鄭金蓮小臉上還淌着淚珠兒,在月光下,更顯得楚楚可憐,她迎頭看着朱祐樘,咽哽地說:“陛下大概早就忘了奴婢了吧。”

此情此景,朱祐樘有些不忍,“你先起來吧,別哭了。”

鄭金蓮聽話的站了起來,用衣袖擦拭淚水。

朱祐樘隨意找話問她:“你是錢塘人嗎,這首柳永的望海潮唱的不錯。”

“奴婢是京畿附近的人,這首詞是一個姑姑教奴婢唱的。陛下覺得奴婢唱的好,奴婢以後能經常給陛下唱嗎?”鄭金蓮大膽的看着朱祐樘。

少女含情脈脈的看着朱祐樘,他心神搖曳,彷彿是回到了那一年河間府初見張音的時候。

知道一聲“陛下”的呼喚聲,叫醒了他,朱祐樘頭腦瞬間清醒過來,他自嘲的笑笑,然後對鄭金蓮說:“天色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

鄭金蓮卻站着不動,半響纔可憐兮兮的說:“陛下,奴婢時間耽擱的久了,恐怕現在回去,會被值夜的侍衛查問。”

朱祐樘覺得這也是小事,便指了一個太監送鄭金蓮回去。

經過這個事情,朱祐樘心中的鬱悶氣消了大半,想到張音可能已經睡着了,他便回來乾清宮歇息。

李廣雖然不是坤寧宮的大總管,但不管是坤寧宮哪個小角落裡發生的事情他都一清二楚,以便隨時向張音彙報。

次日,張音坐在坤寧宮的偏廳,聽着李廣繪聲繪色的報告着昨日夜間發生的事情。

最後李廣總結道:“鄭金蓮這賤婢想方設法的勾引陛下,娘娘,要不要奴婢治治她?”

張音似笑非笑看着李廣:“你準備如何治她?”

李廣道:“斬草要除根,隨便給她找個錯,打死了埋在亂石崗也就完了。”

“那以後的李金蓮、王金蓮、孫金蓮是不是也都打死了埋在亂石崗,你覺得亂石崗還有地方埋嗎?”

李廣已然明白張音的意思,他連忙跪地道:“是奴婢錯了。”

張音道:“你如此行事,只會讓陛下覺得我行事粗暴狠毒,李廣,你下去反省幾天,鄭金蓮的事情不要插手了,我自會解決。”

朱祐樘晚間又來了,兩人有默契的不提昨晚的事情,到了要休息的事情,朱祐樘拉着張音的手,道:“你我還年輕,一定會有太子的,不要胡思亂想。”

張音突然間就像沒了力氣,她靠在朱祐樘的肩上,眼淚流了下來,說:“陛下,我母親也逼我,讓周媽媽跟我說,要把表妹也弄進宮裡來,因爲我纔會方寸大亂的,我愛陛下啊,一心只想着跟陛下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朱祐樘沉吟道,“阿音,你放心,我必然不負你,就算日後我先離開,也會給你安排好,必不會讓你落入錢皇后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