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中軍大帳中,昏黃的燈光映照下,大唐兵部尚書李勣正眉頭緊鎖地死盯着面前的大幅沙盤,良久之後,很有些無奈地長出了口悶氣,無他,天已三月,就要到龍擡頭的陰雨時節了,可定州城卻依舊控制在高句麗大將劍牟岑手中,饒是唐軍藉助着火炮的犀利,屢屢重挫守城部隊,卻總是無法攻下關城,大戰近十日下來,唐軍已先後在城下折損了近四千的精銳將士,卻依舊難奈守軍之頑抗,此情此景,叫李勣又如何能安得下心來。
“稟大人,薛禮、薛將軍前來求見。”
李勣一口大氣尚未出完,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中軍官已是疾步從外頭行了進來,衝着李勣便是一禮,緊着稟報了一句道。
“請罷。”
儘管心中煩躁不已,可一聽是薛仁貴來訪,李勣倒也不曾拒見,隨口吩咐了一句之後,依舊低頭看着擱在地上的沙盤。
“末將參見李大人。”
甲冑鏗鏘中,薛仁貴已是大步行進了帳中,這一見李勣正自死盯着沙盤,腳下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緩,可也無太多的遲疑,幾個大步便搶到了李勣的身後,恭謹地行了個軍禮。
“免了,薛將軍且自坐罷。”
薛仁貴幾次在李勣的帳下聽用,彼此間的關係素來處得不錯,加之這會兒心思正重,李勣也自懶得扯甚寒暄的廢話,伸手指點着邊上的一面蒲團,隨口便吩咐道。
“謝大人賜座。”
儘管彼此關係甚好,可薛仁貴卻還是一絲不苟地謝了一聲,而後方纔盤腿坐在了李勣的側旁,又飛快地看了眼地上的沙盤,方纔面色凝重地開口道:“大人可是還在爲定州遲遲未克一事煩心麼?”
“嗯……,仁貴可是有甚良策麼?”
不煩心纔是怪事了的,要知道李勣手下可是名將如雲,但凡舊軍中能打的大將幾乎都在他的麾下了,薛仁貴、程明振父子,龐同善等,哪一個不是大唐響噹噹的名將之屬,又有着炮兵團的強大支援,卻愣是攻克不了定州城,這叫李勣情何以堪來着。
“大人明鑑,末將以爲淵淨土既是將援軍帶走,想必陳大人所部已然順利進抵平壤城下,若如此,我軍前進路上之博川、安州、平原三城以及諸多軍寨恐皆是空虛無比,倘若能將定州敵軍剿滅大半,則我軍自可一路直驅平壤,想必不會錯過與陳大人合擊平壤之戰。”
薛仁貴並未一上來便高談闊論應當如何破敵,而是先謹慎地分析了下敵我之態勢。
“仁貴這話在理,若能殲敵於定州城中,一切自可順遂,然,難也就難在此處啊。”
李勣用兵雖向來以穩爲主,可戰略眼光卻並不差,自是清楚薛仁貴所言乃是正理,問題是他眼下偏偏就是拿烏龜不出頭的劍牟岑無可奈何。
“大人說的是,末將這幾日雖不曾上陣,然,於旁觀之際,卻也發現了些賊軍守城之竅門,若能善加利用,破城而入應是不難。”
見得李勣確實尚不曾找到破敵之策,薛仁貴也就沒再遲疑,謹慎地道出了來意。
“哦?仁貴有何妙策,且說來聽聽可好?”
李勣正自苦於破敵無方呢,這一聽薛仁貴如此說法,眼神立馬便是一亮,緊着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好叫大人得知,某觀賊軍每每於我軍炮擊之際,除留些瞭望哨外,大多撤下了城頭,藏於甕城各處藏兵洞中,一旦我軍停止炮擊,賊軍則趁機上城防守,以致我軍空有火炮之犀利,卻始終難克敵制勝,今,若是略施小計,在我大軍衝城時,於城前稍稍停頓,誘使賊軍上城防禦,再以炮火轟之,當可重創守城賊軍,令其難以及時增援,而後以精銳猛攻之,不愁城池不破,另以兩路伏兵藏於城東山林間,待敵主力潰敗出城時,全力掩殺,應能滅敵大部,後續諸城必不攻自破矣。”
薛仁貴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將所謀之策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好,此策大善,且就這麼定了!”
儘管薛仁貴提出的破敵策略只是根據一個戰場細節而來的,然則可行性卻是頗高,李勣只略一尋思,便已認定可行,也自無甚遲疑,一擊掌,便已就此下了決斷。
“大人英明,末將請命率部衝城,不破定州誓不罷休!”
聽得李勣採納了自己的策略,薛仁貴也自興奮得很,然則這並不是他前來獻計的根本目的之所在,主動求戰纔是。
“善!”
李勣早知薛仁貴武勇過人,對其請戰之要求,自是不會有甚異議,慨然便準了其之所請……
“轟、轟、轟……”
永隆六年三月初二,陰,一大早地,唐軍又開出了大營,列陣一畢,照例又是一通子狂轟亂炸,打得倒是熱鬧無比,可惜城頭上除了些瞭望哨之外,並無守軍主力在,效果麼,自然是寥寥得很。
“出擊!”
或許是幾日來的習慣所致,見炮擊效果不大,唐軍的火炮團很快便停了下來,不等城頭的硝煙散盡,就聽薛仁貴一聲令下,三千衝城步兵扛着雲梯便衝出了本陣,高速向兩百步不到的定州城衝了過去。
“唐寇衝城了,快吹號,吹號!”
薛仁貴所部方纔一衝將起來,城頭上的高句麗瞭望哨立馬便警覺地嚷嚷了起來,旋即,淒厲的號角聲大起中,一隊隊全副武裝的高句麗軍將士急速地衝出了藏兵洞,順着梯道衝上了城頭,弓箭手、盾刀手齊齊就位,準備着給衝城的唐軍來上個迎頭痛擊。
“全軍止步,臥倒!”
率部衝到了離城不足六十步之距,眼瞅着城頭上的弓弩手已然做好了放箭之準備,薛仁貴緊着便勒住了手下將士,一聲令下之後,就見三千唐軍將士齊齊趴在了地上。
“轟、轟、轟……”
一見到唐軍衝城部隊這等詭異的戰術動作,城頭上的守軍自不免全都傻楞在了當場,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就見唐軍火炮陣地上轟鳴聲驟然大起中,八十一門火炮齊齊開火,八十一枚榴彈呼嘯着砸向了城頭,儘管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的炮彈真正落在了城頭上,可這等密度的炮擊也不是高句麗將士們的血肉之軀所能承受得起的,但見火光團團炸起中,無數的彈片四下橫飛,當場便將嚴密備戰的三千高句麗將士炸得個死傷狼藉不已。
“全軍聽令:衝城!”
五輪急速炮擊過後,城頭上的守軍不是死了便是逃下了城頭,也就只剩下幾名被逼留下來瞭望的倒黴蛋還躲在城碟後頭探頭探腦着,此情此景自是瞞不過薛仁貴之觀察,一待炮擊停止,他立馬便嘶吼着下達了突擊之令。
“嗚,嗚嗚,嗚嗚……”
城頭上那幾名高句麗瞭望哨儘管被接連不斷的炮擊炸得七暈八素地,可到底還是不曾忘了職責所在,這一見臥倒在地的唐軍再次衝了起來,趕忙可着勁地吹響了號角,很快,便又有一大批高句麗將士順着梯道往城上衝。
“上城!”
高句麗守軍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較之唐軍的衝城行動,明顯還是慢了一拍,還沒等高句麗守軍衝上城頭,薛仁貴已率部衝到了城下,隨着薛仁貴一聲大吼,一架架雲梯順利地搭上了城頭,一隊隊唐軍官兵口銜着橫刀,拼盡全力地順着雲梯向城頭攀去,箇中又數背插六支小戟的薛仁貴動作最快,幾乎是躥着便第一個翻上了城頭。
“嗖、嗖、嗖……”
薛仁貴方纔剛翻上城頭,高句麗守軍也已順着梯道衝上了城,雙方當即便碰了個正着,所不同的是薛仁貴早有準備,但見其空着的左手飛快地一擡,接連抽出數支小戟,連投之下,瞬間便將衝在最前面的幾名高句麗將士全都射殺當場。
“上,殺了他!”
儘管薛仁貴的接連投擲幹掉了衝在最前面的六名高句麗將士,奈何他所帶的小戟攏共也就只有六支而已,縱使全部命中目標,也就只能是稍緩一下高句麗軍的上城行動而已,隨着一名高句麗大將的怒吼聲暴起中,二十餘名高句麗士兵咆哮着便朝薛仁貴衝殺了過去。
“擋我者死!”
此時此刻,翻上城頭的唐軍將士並不多,攏共也就只有二十餘人而已,還基本上都分散各處,顯然不可能在此時衝過來幫薛仁貴抵擋守軍的瘋狂反撲,這等寡難敵衆的情形下,若是換了旁人,指不定會有所遲疑,可薛仁貴卻是根本不曾有絲毫的猶豫,大吼了一聲,一擺手中的橫刀,健步如飛一般地便衝上了前去。
殺,再殺!以薛仁貴的武藝以及過人的膂力而論,手下根本無一合之敵,所過處,鮮血四濺,殘肢斷臂四下亂飛,直殺得高句麗將士死傷累累,當然了,薛仁貴本身也不好過,在這等亂戰中,同樣也捱了幾刀,哪怕身着重鎧,並未傷到根本,可衝擊的勢頭卻是不免就此慢了下來,眼看着就要陷入被洶涌而來的高句麗將士亂刀分屍之危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