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略有些驚訝。
慕容神醫見她有些不可置信，不悅地道：“怎麼，我說的話你這女娃還不相信？”
“當然不是。”筱雨搖頭：“只是……一直以來我都摸不着自己的脈象，別人也曾嘗試着探過，卻也和我一樣，探不着脈。忽然聽神醫你說，你能摸到些微脈象，我有些吃驚罷了。”
筱雨解釋了一通，頓了頓方纔問道：“神醫之前那句……不是活人該有的，是什麼意思？”
慕容神醫沉吟片刻後道：“你這脈象，本應該是瀕死之人的脈象。你既也是大夫應該知道。不過這脈象太過輕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你摸不着也是正常。我因在絕人谷中修習醫術已有數十，對萬物的感知都很深，所以才能摸出你這點脈象。按理說，你五感敏銳，應該也能摸着纔對。你摸不着只能說明，你的意識上抗拒你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
筱雨有些無從理解。
慕容神醫道：“你且將你身體狀況變化的前後情況說與我知道。”
筱雨點點頭，從她去南灣開始講起，怎麼中的毒，中的什麼毒，如何去海國尋求解藥的過程她都在細節上講述了一遍。
“病痛已經很久沒有發作過了，我覺得，這病痛應該是漸漸會不再發作。只是解藥一直沒有找到，我仍舊有些擔心，怕萬一將來疼痛再度襲來，我承受不住那種痛苦。畢竟雖然發作週期一直在延長，但後一次的發作總是比前一次的發作更加讓人痛徹心扉。神醫可知，我中的這種毒劑，到底是什麼東西？”
慕容神醫神情肅穆，思索良久方纔道：“上古隕水……”
筱雨看定慕容神醫：“何爲上古隕水？”
慕容神醫搖了搖頭：“我未曾見過，但聽你的描述，那銀仙泌水，應當便有上古隕水摻雜其中。有關上古隕水的傳聞很少，但其中有一條便是說，上古隕水降落在濱海之灘，也就是你所說的海國。”
來源既然不可考，筱雨便也不執着於此。她看向慕容神醫道：“神醫，不知道可有解藥？”
慕容神醫道：“若是上古隕水，那便是沒有解藥的。但你很奇怪，沾染上上古隕水，頃刻間血肉消弭，白骨立現，其人必死無疑。儘管你所中的銀仙秘水乃是調製之後所用，但想必你也應當即刻斃命。可你沒有……”
慕容神醫上下仔細地盯着筱雨看了一遍，道：“真是怪哉……”
筱雨輕嘆一聲：“我這兒倒是還有銀仙秘水，不知道神醫可否幫忙替我研究一二？”
慕容神醫立刻點頭道：“既然有那當然很好，你給我吧。”
筱雨點頭，探出頭去對鳴翠道：“讓三彎叔幫我去給楚國公府送封信，告知楚慕容神醫的事……”
筱雨叮囑了一番，鳴翠立刻前去通知三彎。
筱雨坐了回來，神情有些萎靡。
“神醫，”她開口道：“你覺得我的身體可還算好？”
慕容神醫道：“表象上看，倒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毒素浸透到什麼程度了。”
慕容神醫頓了片刻問道：“你說你每次發作時渾身疼痛，具體是哪些部位疼？”
筱雨搖頭：“沒有哪個部位特別疼，總之就是渾身都很疼，疼得很均勻。”筱雨道：“但是我頭腦是很清醒的，我很明白是正在承受痛苦。好幾次我靠撞擊頭部，想暈過去，以此逃過這波疼痛，但很可惜的是，這個辦法行不通。”
慕容神醫沉吟片刻後道：“我有個法子。”
筱雨忙道：“神醫請講。”
慕容神醫張了張口，又嘆了聲道：“不行不行，這個辦法有失倫常，而且顯得……太過殘忍。”
筱雨不知慕容神醫所說的辦法是什麼，但不管是什麼方法，她都想要試一試。
“神醫但說無妨。”筱雨道：“神醫可以提方法，我不一定會接受的。”
慕容神醫仔細地看了筱雨兩眼，道：“好，那我就告訴你。”
慕容神醫站起身，想要看看周遭是否有人偷聽，筱雨笑道：“神醫，外面沒人。若是有人，我能察覺得到。”
筱雨把保護她的暗衛都給揮退了，更別說旁人。
慕容神醫坐了回來，道：“這個法子，便是你想辦法懷個娃。”
筱雨目瞪口呆地看着慕容神醫，半晌後哭笑不得：“神醫，你這算是什麼法子？我如今的身體，又哪裡能夠孕育兒女？這對我身體有損，對腹中骨肉的身體……”
筱雨說到這兒，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震驚地看向慕容神醫。
慕容神醫一嘆：“你這女娃，你是個聰明人，明白我在說什麼。”
慕容神醫道：“你若有體內有胎兒，我自然有辦法將你身上的毒素全都逼到這胎兒身上。不待它足月，你將它產下，毒素隨之便可排出你體外。這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小產之後只要精心調理，你的身體便可與以前無二。但這方法不論對你還是你那個被利用的胎兒來說，都極爲不公。”
慕容神醫道：“我曾經用過兩次這樣的方法治病救人，雖然母體都活了下來，但那已成形的胎兒卻始終讓人寢食難安。”
筱雨喉嚨有些喑啞：“那若是……我有孕，卻不將毒素逼到胎兒身上呢？”
慕容神醫沉吟道：“或許胎兒無事你有事，或許你無事胎兒有事，又或許你們都有事……但不管怎麼說，你身上的毒素是仍舊存在的。而且我並不建議，在你體內毒素排清之前，孕育兒女。”
“難道……我就不能生個健康的孩子？”
“倒也不是不行。”慕容神醫道：“我始終相信這世上有很多極端意外之事。就如你，中了毒本該死，你卻還好好活着。物極必反，又或許你能生個異常聰慧的孩子呢？老天爺有時候打個盹兒，什麼事都能發生。可總不能心存僥倖地就盼着老天爺打盹兒吧。你說對嗎？”
筱雨無從反駁。
慕容神醫道：“你最好和你的夫君好好商量商量這件事。”
“不用商量。”筱雨搖頭道：“要我用親骨肉做擋箭牌，我做不到。”
筱雨拒絕了慕容神醫。
可這提議並沒有瞞過楚的耳朵。
接到三彎送來的信，楚第一時間帶着密封起來的銀仙秘水到了秦宅，將之交給了慕容神醫。
聽了慕容神醫所提的方法後，楚問道：“神醫，不知神醫有多少把握？”
“救活胎兒的把握？沒有。”慕容神醫直言道：“但讓她可以好轉甚至痊癒的把握，九成。”
“我妻可會有性命之憂？”
“不會。”
楚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拜託慕容神醫了。”
楚抱住筱雨，面色冷靜。
筱雨抓着他的前襟：“我不同意。”
她也很冷靜，說的話沒有太大的起伏：“如果真有了孩子，那就是我們的孩子。你沒有權力一個人決定它的去留。”
楚閉了閉眼，道：“跟你的生命和健康比起來，其他什麼都不重要。犧牲它一個，能換回你接下來生命的完整，我在所不惜。”
楚抱着筱雨的雙臂微微收緊：“我們就自私一次，丫頭，要我時刻擔心你可能下一個就疼痛地無法自抑，甚至就此撒手而去，光是想象，就能將我逼瘋。我要你從頭到尾都好好的。”
“可我怎麼能親手奪走我兒子的命？”筱雨看定楚：“這或許會成爲我一輩子的傷痛……”
兩人都忽然愣住。
隱傷……
寡情，隱傷，兇惡。
寡情有了，難道那老主持所說的隱傷，就是指這個劫難嗎？
筱雨搖了搖頭：“我寧願一輩子承擔這個風險，也不願意讓我的兒女，替我擋去災厄。”
慕容神醫耳聽得他們的談話，嘆了一聲：“女娃子，你不要那麼死心眼。我告訴過你，除非你這一生都不孕育子嗣，但凡你有了身孕，即便不將你體內毒素逼到胎兒身上，你生出的孩子身上也可能會帶毒。”
筱雨捏了捏拳。
她看向楚：“如果我這一輩子，都不生兒生女，你待如何？”
楚搖頭道：“兒女對我而言並不重要，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在乎的是你。”
楚捧起筱雨的雙頰，輕聲道：“我想要一個生命不受威脅的你，我不想再看到你因爲疼痛而難受無助的樣子。”
楚勸她：“丫頭，自私一次又何妨？”
慕容神醫看看楚又看看筱雨，半晌道：“若是……這個替你擋災厄的孩子生下來還是活的，我可以嘗試着，替他排毒。”
筱雨頓時擡起頭來。
慕容神醫解釋道：“女娃娃，你如果想把你體內的毒素排出去，又不想失去胎兒的性命，那在你有孕期間，你需要吃大量的藥劑，好讓在逼毒入胎兒體內的同時，也可以促進毒素在胎兒體內的沉澱，讓胎毒有形化，等同於寄生於胎兒體內。待胎兒出生，他若福大命大，我便可將胎毒從他體內取出。當然，他體內仍會存有少量毒素，但因他骨骼都未長齊長硬，正是重塑筋骨的好時機，在他三歲之前，只要調理得當，他也許能同常人無異。若得上天垂憐，他或許還能有更深的造化也未可知。”
慕容神醫說到最後，還是提醒他們一句，道：“這是最樂觀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