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林糖才知道靳舜與樑家的齟齬……
靳舜的母親,是樑啓風的原配妻子,是溫婉的靳家大小姐,而樑琛的母親,印象中那個美麗卻刻薄的女人,與靳舜的母親曾是閨蜜,再後來,很狗血的事情,樑琛的母親生下樑琛,樑家迫於靳家的壓力,要求樑啓風送走他們母子,只是都沒有想到的是,樑啓風這樣的人,竟也有真感情……
在他的父親,也就是原本的樑家掌權人去世之後,樑啓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靳舜的母親離婚,同時接回樑琛母子……
或許是這個原因,樑琛從不說起樑家任何事,樑啓風是個合格的商人,可惜,卻也……只是個合格的商人,在他的世界,只要有足夠的籌碼誘惑,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可以被利用,這些,林糖在五年前就見識到了……
五年前,這個男人出現的時候,正是她幾乎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的時候,外界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聞,關於她……勾引了自己的老師,被師母當場捉姦的傳聞並不是讓她最難受的,讓她最爲揪心的,是……那人,是那個少年,依舊在那個冷冰冰的地方被關着……
他,可是樑琛啊,是這個世上最溫暖的少年,是最不該……去那個地方的人……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自己替她出來,可即便是她去警察局“自首”,也沒有人相信她的話,甚至因此,外面的人對她的傳聞裡又添了新的詞,他們說她爲了炒作出名不擇手段,說她見勾引老師不成,又返過去找樑琛了而已……
她求助無門的時候,樑啓風出現了。
——小姑娘,你就是林糖是吧,我是樑琛的父親,你可以叫我樑叔叔。
樑啓風笑眯眯,從那輛她只在電視上見過的車裡下來,像個從天而降的救世主,幾乎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腦中便立刻冒出一個念頭,那就是,眼前這個人,可以救出樑琛。
——小琛是我的兒子,我當然有法子讓他出來,或者說,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出來,只是,我要救出來的,是作爲繼承人培養的樑家的孩子,而不是爲了幼稚的情情愛愛不惜把自己搭進牢裡的愣頭青。
——不許你這麼說他!
當時的她,憤怒而難過,顧不得眼前的人是他的父親,反駁出聲,樑啓風似乎早就知道她會如此反應,事實上,這個早有準備的男人,早已將她的所有調查得透徹,所以聽她的話也不惱,只是氣定神閒的笑笑,繼續說着……
——林糖小朋友啊,就算你不愛聽,我說的也是事實,我首先是個商人,纔是個父親,就算是我的兒子,不划算的事我也不會做。
樑啓風話說到此,林糖饒是再不經事,也明白過來他話裡的意思,她知道自己沒有時間與他糾纏,索性直接開口問他,到底要如何才肯出手救他。
那時的她,是個生活在小城裡年紀不大的女孩子,腦中所有的經歷都來自並不複雜的生活圈和虛幻的電視中,在她的思想裡,她知道樑啓風來自大城市裡了不得的大家族,至於那個家族勢力大到什麼程度,她只有個模糊的概念,卻並不懂其中的意味,只是模糊的知道,若是這個男人要將樑琛接回去,或許她與他就要分開,也或許,這個男人找上她的目的,就像狗血電視劇的情節,會開出一些條件,讓她這個配不上自己兒子的人,離開樑琛……
但在樑啓風說出自己的目的時,她才知道,自己猜對了一些,但還是太過天真了,因爲他說……
——林糖小朋友,你很聰明,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因爲不用拐彎抹角,所以我就直說了……
而接下來他的話,更是讓林糖震驚得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樑啓風在露面之前,不光是把林糖的所有調查了一遍,更是將樑琛,不,準確的說,從他有打算培養樑琛的那一天開始,就將他的每天的動向都掌握在手中,更是有專門的團隊,替他分析這個在小城裡長大着的少爺的性格特徵等,他們把一個人量化,收集各種數據來判斷這個流落在外的小少爺,是否有被培養的價值……
而樑啓風得出的結論就是,樑琛的性格很有被培養的價值,他這樣的人,缺少的是一個契機,只要有一個刺激他激發自己另一面的契機,他就能表現出非凡的另一面,而這個所謂的契機,樑啓風認爲現在正是時候,而那所謂的刺激,就需要……
林糖來配合他……
——林糖小朋友,當然我是要求你離開他,既然是離開,就要離開得最有價值是不是,你也不想在你離開之後,小琛從此墮落一蹶不振吧,所以我需要你配合我,你只需按我說的去做,小琛以後,能不能成材,也主要看你這次了啊。
樑啓風像個望子成龍的父親一般,對林糖和顏悅色的說着這些話,好像她的離開,只是暫時出門一趟那麼簡單一般的,她聽着樑啓風的話,並不懷疑他的能力和爲樑琛所做的打算,只是……
離開……
這兩個字對她來說,只是想起便割在心裡一般的,生疼。
即便是現在,再想起當時……那種難受的感覺,身體隨着回憶自動記起一般的,心口堵得窒息一般的……
可樑啓風並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他用了最簡單,卻也最有效的法子,用她世上唯一的兩個親人威脅她,那個時候,爺爺還在世的……
那個時候,樑虹……剛出了事情……
她的自責到了頂點,那是她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時間,她自覺,就算是樑琛從牢裡出來了,她也沒有臉面再去見他,更加沒有臉面,出現在他的母親還有妹妹的面前……
似乎別無選擇,她的離開,順理成章起來……
而樑啓風的話,讓她無法拒絕的原因,是因爲……
她是比誰都希望……
希望那個人,能越來越好的人,希望那個人,不會被這次的事毀了前程,希望那個人,成爲了不起的人……
她已然低入塵埃,她知道在底層掙扎有多難受,所以……
她希望他不會如此,她希望他離開這個小小的城市,不被流言所擾所傷,能有機會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這些,如果靠她的離開,如果靠她的配合,能讓他得到,她比誰都清楚,清楚自己根本無法拒絕樑啓風的要求……
樑啓風要她配合,讓她用一種最能傷害他也最能激發他的方式離開,她應下了,離開的時候,就沒想過再有見面的一天,所以她做得決絕又堅定。
做了樑啓風所要求的事之後,她卻沒有勇氣再去看到他的反應,從泰城離開之後,她只收到那人被接去了涼城,至於更多的消息,關於……
她的離開到底帶來了怎樣的後果,她已沒有勇氣再去問,直到幾天前……
直到顧長遇把那個信封給她看,她才終於開始知道,當年她走後,他又經歷了些什麼……
她才終於知道,樑啓風給她描繪的那個不會因爲她的離開而頹然的樑琛,又是變成了如何的模樣……
信封裡的,是當年的一份舊報紙,報紙上大半個版面,都在介紹當時泰城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報紙上的照片,被打了馬賽克,但她又如何看不出那人熟悉又陌生的模樣……
熟悉的是,那人是她日思夜想的少年啊……
陌生的是,那個最溫暖的少年,變成了滿臉戾氣,陰鷙冷漠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