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打出手(七)
端木回春將藥瓶放在桌上,單手抓着袖子的裂口,用力一撕,傷口清晰地露了出來。
姬妙花失望地看着他。
端木回春將藥粉輕輕灑在上面。
姬妙花像是想起什麼,不由自主地望向端木回春胸前的傷口。
“還請峰主在外稍候。”端木回春下逐客令。
姬妙花撅嘴道:“親親啊,這裡好像是我的房間。”
端木回春抓着藥瓶按着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是我唐突了,還是我出去吧。”
姬妙花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轉身邁出門口,然後慢吞吞地回頭,幽幽地望着端木回春,眸中盡是委屈之色。
端木回春擡起頭。
姬妙花眼睛頓時亮起來。
“請峰主關門。”端木回春道。
姬妙花眼中的光彩立刻化作星光,點點黯淡下去。他雙手把門關上。
端木回春坐着不動。
少頃,門突然被一把推開,姬妙花跳進來道:“親親,我突然想起……咦?親親還沒有脫啊?”他雙眸失望地流連着端木回春胸前。
端木回春捂着胸口,淡然道:“峰主落了什麼東西,請自便。”
姬妙花眼神閃爍了下,默默地關上門。
端木回春這才解開衣服。其實胸口的傷口並不深,只是口子拉得長,看上去倒也有幾分猙獰。他咬着下脣,將藥粉輕輕地灑在傷口上。
藥粉沾了傷口,陣陣發痛。
他胸痛急劇起伏着,冷汗從額頭滲了出來。
“親親。”姬妙花又推開了門,不過這次他的眼睛並沒有看向門內,而是背對着門,遞進一碗水來,“我從廚房拿來的。”
端木回春將衣服重新拉好,才道:“峰主請進。”
姬妙花這纔回過身,擡腳邁進門檻,將水放在桌上,然後整個人挨上去道:“呀,讓我看看親親的傷口。藥抹得不均勻是不行的喲。”
端木回春道:“很均勻。”
姬妙花道:“抹得薄也是不行的喲。”
端木回春道:“很厚。”
姬妙花道:“可是親親從來不抹粉,一定沒有我的經驗多。”
端木回春端起碗喝水。
姬妙花趁他放下碗,心裡不防備之際,突然打橫抱起他,飛快地放在牀上。
端木回春一驚坐起,手下意識地攻向姬妙花的咽喉。
姬妙花眼睛不眨地擋下他的攻擊,單手抓住他的手腕按在牀上,上身微傾,嬉笑道:“親親不乖哦。受了傷還不乖乖地躺着。”
端木回春強壓心頭不適,放緩語氣道:“多謝峰主好意,不過我認牀。”
“這樣啊。”姬妙花拖長音。
端木回春涌起不好的預感。每次姬妙花說這樣啊的結果都是讓事情朝着那樣啊發展。
“我有辦法。”姬妙花出手如電,在他的睡穴上輕輕一點。
端木回春只覺全身一麻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鳥嘰嘰喳喳地叫着。
端木回春睜開眼睛,就看到一隻鳥從窗前飛過,斜着向天空撲去。
這是……
濃郁的香味留存於記憶,卻不在鼻息之間。
他用沒受傷的手支撐着自己坐起,目光慢慢地環視房間。
這是他在異客居的房間。他鬆了口氣,隨即低頭檢視自己的傷口。胸口和手臂上的傷都被包紮過了,而且吧包紮的人特地打了個蝴蝶結,以至於穿着衣服都能看出胸口和胳膊處有微微的突起。
端木回春掀開被子,正要下牀,突然感覺到了什麼,迅速縮腿盤膝打坐。
真氣遊走小週天。
雖然還有些虛弱,但之前凝滯之處卻確確實實被打通了。
他一掌拍牀,身體騰空躍起,在空中輕輕一翻,落在桌上,端的是輕若浮雲,不留聲息。
……
姬妙花。
端木回春從桌上跳下來,突然不知道該用怎麼樣的心情看待此人。此人貌似瘋瘋癲癲,實則心思細膩,高深莫測,與紀無敵有異曲同工之妙,去比紀無敵更難測。因爲紀無敵的目的很簡單,唯恐天下不亂。但姬妙花的目的是什麼,他倒現在還看不透。
若說他一心向着聖月教,他卻沒有揭穿自己,不但如此,還替自己衝開了穴道。若說他想要幫自己……理由呢?端木回春不信這世上會有無緣無故的果。凡事都是有因纔有果,姬妙花絕對不是會毫無緣由大發善心之人。
或許他幫自己衝開凝滯之處只因爲自己的武功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種種紛繁之事縈繞腦海,讓他恨不得即刻離開此地。縱然知道此時是揭破聖月教攻擊魔教之謎的最佳時機,他心底依然有個聲音不斷提醒他放棄。
水太深太渾,溼了腳就容易被捲進去趟不出來。
端木回春打了盆水洗臉。
聖月教用的水都是山泉,即使在如此炎夏,仍清涼入骨。心頭的焦躁似乎因滲透到骨子裡的涼氣而慢慢平靜下來。今日發生的事一一襲上心頭。
照蒙面人離去前的威脅來看,她應當不會將他會武功的秘密揭破,至少不會告訴姬清瀾。姬妙花沒有赴宴而專程留在異客居,是否因爲事前得了消息?
他覺得自己隱隱抓住了關鍵。
蒙面人與姬妙花不是一路的,不然姬妙花不會故意出現,破壞蒙面人的計劃。但是姬妙花極有可能知道蒙面人的計劃!
隱藏在深水裡的線慢慢地浮出水面。
那是一個人。
一個明明很重要,卻一直被他忽略的人。
胡葉長老!
端木回春起身推開窗,豁然明亮的視線讓他的思緒更加清晰。
他之前以爲蒙面人是辛哈派來的。而辛哈與姬清瀾之間的種種可能只是一場戲。但如今仔細想想,辛哈是一教之主,整個聖月教都是他說了算,若他要動姬清瀾,本不必這樣大費周章。
至於姬妙花,他破壞蒙面人的計劃已經讓他逃脫了嫌疑。
那麼目前看來,站在蒙面人背後的極可能是胡葉長老。假設胡葉長老對姬清瀾有所不滿,但因爲辛哈對姬清瀾言聽計從,所以他只能將這種不滿藏在心底,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來。這就是蒙面人爲什麼要蒙面,要利用書童的原因。因爲胡葉長老不想留下任何把柄在姬清瀾手裡。在行動之初,他就已經想好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的方式。姬清瀾雖然知道他在背地裡的小動作,但忌憚胡葉長老在教中的勢力與威望,只能睜一隻眼閉一眼。
雙方不動聲色暗暗交鋒的結果就是書童一個接一個地成爲替死鬼。
他猜胡葉長老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當日比武場上胡葉長老與姬妙花的互動。兩人詳談甚歡,不似作僞。以姬妙花的精明,知道姬清瀾與胡葉長老私下的交鋒不足爲奇。奇的是他究竟站在哪一邊。若是他站在胡葉長老這邊,那就能解釋他爲何會在衆人赴宴的情況下出現在異客居了,因爲胡葉長老可能早將計劃和盤托出。
當然,這一切都是揣測,只是提供了一個思考的方向。但是他有種感覺,這個方向與真相差得並不遠。那個人即使不是胡葉長老,也應該是教中其他德高望重的人物。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姬清瀾與辛哈的相處,蒙面人對姬清瀾的舉動,姬清瀾在聖月教的特殊地位,這三者的微妙關係。
不過這樣推演下來,疑點依舊重重。
譬如,姬妙花爲何要阻止蒙面人?
譬如,姬妙花與姬清瀾究竟是敵是友?
譬如,姬妙花與聖月教又是什麼關係?
譬如……
他驀然發現,他的所有疑問竟然都與姬妙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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