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司馬靈袖
“大人, 如燕昨天一夜都沒有回來！該不會……該不會是出什麼事兒了吧？”
狄仁傑捋了捋鬍鬚，微微一笑道：“果真是娶了妻的人啊，李大將軍, 啊？”
“大人, 您就別拿我開玩笑了, 您是不是知道如燕在哪兒啊？”
“元芳, 我派如燕去監視薛氏了, 這個薛氏，在歙州這齣戲裡面，絕對不是一個小角色啊, 我想，爲了不打草驚蛇, 短時間內如燕不會回來, 但她一旦回來, 必會給我們帶回來一個天大的驚喜。”
“大人，卑職……卑職是擔心她的安全。”
“元芳, 你的心事我都懂，放心吧，如燕那個丫頭聰明伶俐，武功又不弱，這麼多年跟在你我身邊也長進了不少, 隨機應變還是能做得到的。況且吉人自有天佑, 她不會有事的。但是話說回來, 對這個丫頭, 我到底是心中有愧啊！”
“大人, 若說有愧，最對不起她的, 應該是我纔是啊！如燕她跟了我這麼多年，我除了危險和驚嚇，什麼都沒有給過她。好不容易成了親，卻依舊讓她生活在危機之中。大人，元芳真的想，最後一個案子辦完了，就帶着如燕，隱居山林過真正自在的生活。我知道有很多百姓需要我，可我不想，虧欠如燕一輩子。”
“元芳，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想呢？宦海沉浮，功名權勢我早就看透了，放不下的，也只是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罷了。畢竟，爲了江山的穩固和黎民的太平，總要有一些像我們一樣的人，要付出犧牲啊……先不說這些了。元芳，這幾日，龍驚文的情況如何？”
“中的毒基本已經解了，可是究竟是誰下的毒，還沒有查到，有時連我都想不通，若說是歸鴻山莊下的毒，他們似乎沒有這個必要，因爲那樣一旦不成功反會把自己陷入不利境地，可若說不是歸鴻山莊，那還能是誰呢？難道龍驚文還有什麼仇家？”
“現在一切都是個謎啊！這個謎，要等龍驚文醒來纔有分曉。”
歸鴻山莊。
玄冰潭。
此處建在山莊地上，名字極富詩意，實際上卻是一處陰森的地牢。
如燕呆呆地坐在牢中，對着刺史府的方向，遠遠的、癡癡的想，時而撫摸一下尚爲平坦的小腹，苦笑一下，心中溢滿了酸楚和惆悵，喃喃自語。
“孩子，你何苦這個時候來到孃的身邊呢？你是讓娘給你爹一個驚喜，還是讓娘給你爹一個驚嚇呢？是娘不好，娘沒能早點兒發現你，如果娘早一點知道，一定不會爲了瞭解敵情深入虎穴的；是娘不好，讓你還沒來到這個世界上，就受盡了顛沛流離。孩子，如果有一天，娘爲了保住你爹，不得不親手毀滅你，你會恨娘嗎？你會恨你爹嗎？不管娘做出了什麼樣的決定，娘都希望你知道，娘是愛你的，娘也真的很希望能夠生下你，醒來之後看着你爹抱着你，嘴角噙笑地朝我走來。如果娘不得不捨棄你，但是娘也有孃的苦衷，如果你不恨孃的話，那就請你以後還到娘肚子裡來，行嗎？”
一席話，含着那樣濃烈的情感，而此時的如燕心中，除了辛酸，便是無奈。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直到門外傳來一聲“把牢門打開”，纔打斷了如燕的思緒。
來人是一個女子。
一個只見過一面的白衣女子。
“二小姐，您這是……”
“怎麼？難道我爹沒了以後，你們就只聽我姐的了？再怎麼說，我也是個二小姐吧？羅嗦什麼，快點兒給我把牢門打開！”門外站的人，是司馬靈袖。
“是，是，二小姐，剛纔是小的不對，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您，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把小人，就把小人當……當個屁給放了吧！”一邊說着，一邊諂媚的打開了牢門。
“行了，你也應該知道我跟我大姐性格是不一樣的，你那套巴結取悅的方法，還是留着吹她的耳根了吧，在我這兒，你只需要知道自個兒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就足夠了。知道現在該做什麼嗎？”
“小……小的不知，還……還請二小姐明示。”
“把守好牢門，我要跟如燕姑娘單獨談一談，別讓任何人進來。“
“是……是……小的明白。”
“你是，司馬靈袖？”
“如燕小姐的記性還真是不錯，靈袖也真是榮幸了，能讓如燕小姐記得。”
“說吧，你來找我，是不是你姐姐司馬紅袖來勸我投降的？”
“爲什麼？爲什麼要是我姐姐讓我來的？這樣吧，我給如燕小姐念一句詩，唸完了，小姐就一定會明白些什麼了。”
“什麼詩？”
“本是浮萍無所羨，人生何處不成仙？”
“是你？你就是那個夤夜造訪的白衣女子？”
“不錯，是我。”
“也是你告訴元芳，讓他與我還有叔父一同離開歙州，不要趟這潭渾水？”
“說小姐聰明，真是一點兒也不假。”
“先別忙着誇我，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問題？小姐但問無妨。”
“你是司馬紅袖的妹妹，爲什麼不幫你姐姐反而去幫我們呢？”
“我沒有幫你們啊，我只是在幫我自己而已，司馬靈袖這一輩子，只選擇爲自己而活。我不想繼承這歸鴻山莊，也不想爲兒女納財斂富，我只想活出我自己所想，滿足我自己所需。”
“爲自己而活，說的容易，可誰心裡不都有一個人，是最需要自己依賴，同時也最需要自己保護的嗎？”
“如燕小姐這話說得倒是不假，可是如果，你最想保護，同時最想依賴的人，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呢？”司馬靈袖反問道，漂亮的大眼睛裡溢滿了一種複雜的神情，那是憤怒，是嫉妒，還有恨。
“男人我不敢說，但我知道，只要是女人，都是感性的，不管這個她最想依賴同時最想保護的人是不是在他的身邊，是不是觸手可及，甚至屬不屬於自己，她都會拼盡全部力氣，首先保護這個人安然無恙，然後，再想盡辦法，依賴於他。司馬二小姐，請恕如燕愚鈍，你跟我打了這麼長時間的啞謎，我還是不明白，你究竟要跟我說什麼，還有就是，你不幫司馬紅袖的原因。”
“如燕小姐，不知你可否願意聽靈袖講一個故事？我想，聽完這個故事，以你狄如燕的聰明才智和細膩的心思，就一定會明白我來找你的原因了。”
“左右現在我也是呆在牢裡無事可做，倒還真不如聽你講這個故事了，正好，也許我還能想到什麼辦法，幫幫叔父和元芳。”如燕莞爾一笑，梨渦淺映，神情中，無不洋溢着幸福和對家人對愛人的眷戀。
然而這一切被司馬靈袖看在眼裡，卻讓她登時猶如芒刺在背，如坐鍼氈，她的眸中閃過一絲不自然的微笑，開口應道：“既然如此，我就開始講了。”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大戶人家，誕生了一個女孩兒，在她的上面，還有一個長她八歲的姐姐。大戶人家的主人，也就是女孩兒的父親，是一個很封建的人，原本就有了一個女兒，他對二女兒的到來，十分的不滿意。這個時候，大女兒雖然才八歲，但已經表現出了不輸於男孩子的氣魄和膽識，因爲沒有兒子，父親便格外的疼愛這個大女兒。大女兒從小便是飛揚跋扈，看什麼都不在眼裡的性格，自然也就對這個比自己小八歲的妹妹嗤之以鼻，女孩兒從小到大，縱然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卻從來都得不到像大姐那樣的待遇，穿的衣服，都是大姐穿小了的，在家裡面，如果沒有聽到她管男主人叫爹，只怕是所有人都會以爲她是家裡面的粗使丫鬟，就連父親娶的姨太太，都只顧着討好這個大女兒。可是二女兒雖然不喜歡飛揚跋扈，但是卻深深地渴望得到別人的尊重和禮遇、還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她很聰明，從來都以‘小不忍則亂大謀’來告誡自己不要和大姐去爭，漸漸地，就連母親，都已經不對她那樣好了，後來又有了一個妹妹，妹妹的性格像極了大姐，也得到了掌上明珠一般的待遇，而她，就更加被人們遺忘，唯一能讓女孩兒在這個家感到一點存在感的就是，母親把家傳的技術的六成教給了她。八歲那年，她在很多人的口中聽說了一個傳奇的男子，這個男子有着俠肝義膽，縱橫南北，救百姓於水火之中，謙謙君子，卻是武功天下獨步，從我真正有自己的心自己的耳朵來聆聽這個世界開始，他的名字就不覺於耳；從我真正第一次用頭腦感知這個世界開時，就已經對他心嚮往之。可是怎奈時光荏苒，韶華轉瞬間流十餘載，至今也依然是頭腦中那個高大偉岸卻又虛幻的背影。我知道他有愛人，但是，這種情感，卻隨着時光的流逝，越來越強烈。十二歲那年，大姐因爲家族的需要，被迫跟並不喜歡的人成親，我怕自己也會得到和大姐一樣身不由己的命運，所以更加隱忍，把自己塑造成一個不管任何事的小女兒，暗地裡卻把家傳的手藝全部學到自己手中，只希望這樣，有一天能得到那個男子的青睞，讓我自己決定我自己的幸福。可是後來，真個男子終於和自己心愛的女子走到了一起，而我自己的親姐姐，卻要置他於死地。對於我來說，其實早就應該，忘掉這個不屬於自己的男人的，因爲他只是我生命裡連影子都沒有留下的過客，可我卻不想讓他死，更不想置他於死地的人和我有血緣關係，讓我揹負一輩子良心上的譴責，所以當日，我來到他住的地方，提醒他及時抽身，所以今天，我來到玄冰潭找到你狄如燕，給你講這樣一個故事。”
“你愛的人，是我的丈夫，李元芳，對嗎？”
“聰明如狄如燕，果然是一猜便中，那麼，相比如燕小姐也一定能猜出我此行的目的了，對嗎？”
如燕沒有說話，而是輕輕地解開了外面的黑色夜行服，裡面赫然現出了，大紅色的織金紗衣，那是她與李元芳成親時穿的衣服。
“我知道，你想讓我退出，把元芳，讓給你，我也知道，你爲李元芳，付出了很多。可是我也希望你能知道，我和元芳，同生死過，共患難過，我們兩個曾經指天誓日月，也有過‘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海誓山盟。我和他成親這麼長時間以來，從來都把這件大紅色的織金紗衣穿在身上，我相信，聰明如司馬靈袖，不會不明白，此刻我讓你看這件衣服的含義。”
“難道，就爲了你們之間的愛，你就忍心看到他陪你去死嗎？”
“你什麼意思？”
“相信我，如果沒有我，司馬紅袖是絕對不會讓他活下來的。”
“說下去。”
“我請你，離開李元芳，就算是爲了他好。我知道你已經有了身孕，我不忍心看着他的孩子受到牽連，所以我請你帶着他的孩子，一同離開吧，躲到一個他永遠也找不到你的地方，願意生下孩子就兩個人，不願意生下孩子就一個人，別再進入他的生活，行嗎？”
“你拿什麼跟我賭，讓我離開？”
“李元芳的性命。”
“你就那麼自信？”
“我司馬靈袖隱忍這麼多年，就是爲的這一刻。”
“好，我答應你。”如燕的貝齒死死的咬着下脣，已經嘗得到腥甜的味道，這對於她來說，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決定，然而爲了元芳，爲了孩子，她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