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看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恨不得剁了他的手,只想一步飛奔到倪佳人的身邊去。
“你是佳人的朋友?”
“管你什麼事啊!”楚晴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
蘇澤修不顧她的掙扎,仍拽着她的手臂,“別過去了,讓她一個人待會兒。”
“這種情況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待啊?你瘋了嗎?你不知道一個女人單獨待的時候會想些什麼嗎?她可能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你知道嗎?”
楚晴也顧不得這是在醫院,衝着蘇澤修吼。
蘇澤修微怔,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他知道,倪佳人有一個很好的女性朋友,卻從未見過,見她如此激動,大概也猜出來她的身份了。
不過,她僅是倪佳人的朋友,哭那麼厲害幹嘛?
楚晴根本管不着他的情緒,只看到前面稍作停留的傅司臣轉身準備離去,着急得大力揮開了蘇澤修的手,直奔傅司臣而去。
他眼底的那抹恨意,全然沒有逃過楚晴的眼睛。
她倏爾冷笑,“傅司臣,你是不是覺得全世界都欠了你的啊?我告訴你,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你現在做的一切。”
傅司臣看着這個莫名的女人,她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評判什麼?
自傲如楚晴,哪裡容他說什麼,兩步繞過他身邊,走到倪佳人身邊,蹲下了身子,“佳人……”
聞聲,又沉默了一個小時的倪佳人擡起頭,看到熟悉的臉,她“哇”地一聲大哭出來,就像一個無措的孩子。
哭夠了,她才抽泣着說,“晴晴,我沒有親人了……”
抱着楚晴,想汲取片刻的溫暖。
楚晴心疼地抱緊她,“誰說的,你還有我啊,我一輩子都是你的親人!所以,你不準亂想,聽到沒?”
她向來直來直往,安慰人語氣也生硬了些。
“晴晴……”她的雙眸,是無助的。
“來,起來,再蹲下去,你的腿就廢了。”
楚晴費力地將她從地上撈起來。
蘇澤修遠遠地看着,詫異地挑了挑眉。倪佳人竟出奇地聽話,他勸了許久,也沒見她有動靜。
傅司臣看着心情莫名地煩躁,楚晴的話還縈繞在的腦海,掃了一眼憔悴的臉上滿是淚痕的倪佳人,踏着匆匆的步伐離去。
蘇澤修也沒有再阻攔。
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也留不住一顆不愛你的心。
傅司臣剛上車,甚至有些狂躁地甩上了門。
每個人都說他錯了,都說他會後悔。
可事實如此,就算他不願意相信,又能如何呢?
沒讓蘇澤修擔心的是,倪佳人有人照顧了。楚晴帶她回了家。這種情況下,她如何也不放心讓倪佳人一人回去面對那個冰冷的銅牆鐵壁。
倪佳人神情一直恍惚着,任由楚晴折騰。
一直到她強迫她睡下,兩人睡在同一張牀上,倪佳人背對着楚晴,耳邊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而她的黑瞳卻在黑夜中發亮。
淚水順着眼角滑落,打溼了潔白的枕頭。
倪峰的葬禮,是蘇澤修一手操辦的,倪佳人神情恍惚,根本沒精神去操辦。
而傅司臣,能依靠嗎?
葬禮在倪峰去世後的第三天,倪峰在知道自己得了胃癌之後,以後把自己的後事安排得差不多了,蘇澤修只是帶着走了個流程,倒也不覺得有多麻煩。
墓園,在南山上。
和倪父倪母葬在一起。
三塊墓碑,立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團聚了。
倪佳人一身深黑色的衣裙,手裡捧着一束潔白的菊花,站在第一個位置,身邊的楚晴緊緊地摟着她的身子,防止她跌倒。
傅司臣站在她的身後,看不清她的表情。
身後站着的,只有寥寥幾個人。
不管生前多風光,死後,真心待你,還能爲你獻上一束花的人,無非那幾個。
她現在,應該很難過吧……
倪佳人臉上的表情早已麻木,掉着兩行淚,她幾乎是機械式地走完了流程。
葬禮完畢,人羣漸漸散去,只有倪佳人還站在那裡。她愣愣地看着墓碑,安靜得像是立在墓園的木樁,一動也不曾動,等待前來弔唁的人走遠。
傅司臣也隨着人羣走到了遠處。
他來得很早,幾乎是和倪佳人同一時間到的。
大清早,墓園裡一片肅殺的氣氛,昨日還豔陽高照的天,今天突然陰沉下來。
他遠遠地看到了倪佳人,捧着一束白菊,頭髮隨意地披散着,不着半點兒妝容,笑臉蒼白,原本紅潤的脣色盡失,臉上沒有半點兒表情。
從他身邊走過,卻好似沒見到他這個人一樣。
“小四,快跟上!”傅母催促。
人家半點兒眼色都沒給他,他爲什麼要跟上?
傅母擡腿,踹了踹他的腿肚子,一路推攘着,才讓他站到了他該站的位置。
一直到他轉身離開,倪佳人的眸光都沒有瞥過他一眼。
身後已經寂靜無聲,倪佳人才機械地轉身,望着那個深黑色西裝的男人,沉穩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他停在公路邊的車。
他又是被他媽逼着過來的吧?
從倪峰去世,三天了,他不曾出現過。
她努力了那麼久,甘願在他身邊待了那麼多年,換來的只有他越來越不耐煩的厭惡。
他恨她。
恨她,傷害了他愛的人。
原本以爲已經流乾的淚又緩緩流下,倪佳人強制自己轉回了頭。
傅司臣在車門前站定,轉頭時看到,倪佳人沒有站在倪峰的墓碑前,而是站在了三塊墓碑的中間。
許久,她似乎是站累了,緩緩地蹲下了身子,頭靠着中間那塊墓碑。
“爸,你跟媽在那邊還好嗎?見到叔叔了嗎?他來陪你們了……你們是不是太想他了,所以,那麼早就讓他去陪你們了?”
失神地勾起了嘴角,帶着依戀,眼淚順勢而下,“可是,你們怎麼能這樣啊,他去陪你們了,誰來陪我啊……”
“爸,媽,叔叔這麼多年,一直對我很好。你們知道嗎?他爲了照顧我,這輩子……都是孤零的一個人,他沒有想過要娶妻,甚至都不曾戀愛過。因爲啊,他怕嬸嬸欺負我,也怕因爲有了弟弟妹妹,就沒有那麼多時間照顧我了。你看,他對女兒多好啊……”
“爸媽,你們在那邊,一定要給叔叔找一個很好、很好的嬸嬸照顧他……”
傅司臣遠遠望去,看見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嘴角明明在笑,眼淚卻一直在流,劃過她蒼白的脣,流進她的嘴裡。
她,渾然未覺。
“你問爲什麼啊?他是把我照顧得很好啊,可是,他不會照顧自己啊。你們看,我現在被他養得可壯實了,可他自己呢?胃癌。爸媽,在那邊,你們一定要監督他好好吃飯,不要太累了……”
她一個人自言自語,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樂此不疲。
雨絲遮擋了視線,他
這才發現,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灰濛濛的天空開始下雨了。
倪佳人渾然不覺。
爲了給她留下空間,所有人都散去了,她的頭髮已經被淋溼了,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傅司臣蹙起了眉頭。
她什麼意思?打算自虐嗎?
他急躁地想上前,手臂突然被一個力道拽住。
“小四,你想做什麼?”蘇澤修冷漠的聲音。
“我要做什麼,還用不着你管吧?”傅司臣揮掉他的手。
“她現在已經很難受了,你還要傷害她嗎?”蘇澤修說,“小四,我不允許,不允許你再傷害她!”
向來寡淡的語氣,此刻也強硬了起來。
聞言,傅司臣蹙起了眉頭,“澤修,你要與我爲敵嗎?”
“不,我只是想幫她而已。”蘇澤修搖了搖頭,眸光掃向遠處孤獨的身影,“我只是想幫她罷了。”
“小四,五年了,你一直放不下心中的執念,那麼,你放她走吧,換我來守候她。”
傅司臣臉色越發凝重,蘇澤修卻沒有等他回話,轉身往倪佳人所在的方向走去。他解下了外套,輕輕地罩在倪佳人的頭上。
感覺到頭頂的黑影,倪佳人緩緩地擡起了頭,“澤修哥……”
身子不自主地晃了晃,因爲雨,視線也有些模糊了。蘇澤修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還好嗎?”
“恩。”倪佳人收回了視線,望着眼前的三塊墓碑。
不過是一個眼神的交匯,他看到了倪佳人內心的絕望。
他心疼地將她的頭輕輕靠近自己的胸膛,柔聲說,“佳人,不用害怕,你還有我可以依靠。”
倪佳人哽咽了片刻,涼風吹涼的心臟漸漸回暖。她仰起頭,眼眸中多了一絲柔軟的溫度,“恩,謝謝你,澤修哥……”
見她終於舒緩了一些,蘇澤修也放鬆下來,雨越下越大,他擡手替她理了理頭上蓋着的外套。
“我送你回去吧?”
“再等等……”
傅司臣遠遠地望去,兩人似乎含情脈脈地望着對方,握着傘的手漸漸收緊。
一個穿着工作服的男人走過,傅司臣拉住了他。
“先生?”工作人員不解地停步。
傅司臣把傘,夾着一張紅色鈔票遞給工作人員,“傘送給她。”
他指了指倪佳人所在的位置。
工作人員收了錢,立即走了過去。
看着他逐漸走到那個墓碑前,傅司臣立即上了車,驅車離開。
工作人員把傘送到,只說了有人讓他把傘給倪佳人。
“是誰?”
倪佳人一時詫異,和蘇澤修面面相覷,目光不由自主地環繞四周尋找身影。
可偌大的墓園,空無一人。
“就在……”工作人員遙遙地指去,那人卻早已不在,“誒?怎麼走了……”
蘇澤修看向那個位置……
傅司臣。
剛纔傅司臣的車停在那個位置。
倪佳人接過傘,沒有再追問,“謝謝。”
“不客氣。”工作人員說,想起什麼又好心地勸了一句,“小姐,先生,逝者已矣,節哀順變吧!看這天一會兒要下暴雨了,你們還是先回去吧。” wωw▲ ttКan▲ C O
“好,我們馬上就離開了。”
蘇澤修接過傘,撐在倪佳人的頭頂。倪佳人靜默地看了一會兒眼前的三個墓碑,才緩緩轉身,對蘇澤修淡淡地說,“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