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身經百戰，看透世態炎涼的女人，江沐雪也只慌亂一會兒便收神，強裝鎮定笑道：“原來如此，哈，這樣啊……如此說來，那我也不必內疚了。週一凱對我情根深種，壽命卻不及我的一個零頭，我只覺負了他的長情，原本我打算在他死後追隨他的魂魄，再還給他一世，不曾料想無論怎麼也找尋不到，結果竟是這樣……那我便放心了。”
一席話說的坑坑窪窪，倒也完整，說到最後一句，她的神情當真有些鎮定。
甚至，爲了看起來更自然，她還換了一個風流瀟灑的坐姿。
她的反應他盡收眼中，並沒覺得異樣。江沐雪就是江沐雪，任何時候都不希望別人看見她的狼狽，就算當年，她拖着一副殘缺不全的魂魄仍然敢據理力爭，敢對他的決定大膽質疑。
她堅強、聰慧、不服輸的勁頭和小白一模一樣。
其實一樣的地方又何止這些？
這些年，他見過她百變的模樣，傻乎乎的，頑皮耍賴的，靈動可愛的，甚至她安靜下來，還有熟女嫵媚之姿。
更有歡喜跳腳的時刻，也有嚎啕大哭的時刻。
許多讓某王曾經困惑的事豁然明朗，爲何當年他渾渾噩噩時堅定不移地把她留下，爲何無論他被她氣的如何跳腳，卻從未真正的懲罰過她。她的訴求她的希望，他一直毫不猶豫的滿足。
那一刻某王清楚的認識到，就算小白轉世成另外一個人，他依舊能夠在第一眼認定她。無論她是王沐雪，李沐雪，還是江沐雪，她就是她。
看見惡鬼王沉默，某女表情更爲豐富，動作更爲瀟灑流暢，笑着解釋，“其實，我嫁給週一凱，是因爲我連累了他一世，遂以身相許當做補償。二來，不希望親人爲我的婚事處處操心。”
笑着說完，起身衝某王行了個禮，“在這兒真要恭喜王了，您天魂歸身，尊體完整，實在可慶可賀！”
“的確是一件幸事。”他終於有了些許反應，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
江沐雪看見，笑的更明豔了。
須臾，只見他起身與她正視，“既然你我契約已經解除，以後就喊我的名字吧。”
“當然，不是羅剎，你可以尊我爲耀。”
這就很尷尬了，她一本正經的提出解除契約，卻在契約解除之後左一聲王，右一聲王。
果然很尷尬很丟人。
她用笑容掩飾那份尷尬。
“好的，耀尊。”
然而聽見惡鬼王繼續解釋，“耀，是我唯一的名字。”
唯一的？記得當年她初來乍到，他一身戾氣，面目猙獰的告訴她，他是這小辰界的羅剎王，也是由這句話，她纔給他取了個外號，惡鬼王，一直沿用至今。
“數萬年前，因爲某些原因，這無垠深淵殿下沉，而我也失去一身的法力，忘記了從前，忘記了自己的名字，每天用那羅剎鼎吸收怨氣煉靈來恢復法力，久而久之，我便以爲自己就叫羅剎。”
原來如此，江沐雪點點頭，他當年最是神志不清時，所作所爲與獸無二，胡亂說自己的名字，也正常。
“看來，我以後再也不能悄悄稱您惡鬼王了，就像從今往後，再也不能稱影尊爲斗篷男。說起來，這也是我不懂事胡亂給你們起的外號，四尊大度，沒有和小女子一般見識。”她屈膝表達歉意。
“千萬別。”他出手製止，“你起的名字都很有特色，我們都喜歡。”
江沐雪更不好意思，低頭垂眸，須臾終於找到新的話題，才笑着擡頭問道：“不知耀尊能否告訴我，王明陽的魂魄在哪裡，您爲何要收他？”
某王似乎早就準備好答案，立刻答，“他的魂魄中夾雜着屬於小辰界的黑暗物質，所以我便把他收了，並且已經在弱水中消泯。”
“我懂了。”她點點頭。
貌似又想到了什麼，表情有些遲疑。
“可是，我上次回去找遍天上地下也沒找見王明陽這個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真是太奇怪了，難不成就因爲我遲到了二十年？可就算遲到，他死了，我也該能找見他的魂魄或者他的轉世。”
江沐雪一副“您知道我有那本事”的模樣，某王沒料到她會問的這麼仔細，想了想纔開口，“實際上，你上次回去時，王明陽已經身死，而他的魂魄因夾雜着屬於小辰界的物質，那種物質非常獨特，需要週期性的休眠，你回去的時候他正巧在沉睡，所以，你沒有發現也不奇怪。”
“所以說這一世我回去，時空往前推了二十年，他甦醒的意識更薄弱，所以沒來得及藏匿？”江沐雪皺眉問道，好像是這個道理，但又好像很亂，說不通。
某王頓了頓，解釋道：“可以這麼說。況且，你口中的前世今生，實際上只是一條時空線罷了。二十年前，他沒有甦醒意識，二十年後，他部分意識復甦，百年之後，他絕大部分意識復甦，只是很不幸遇到本尊，一切就都結束了。”
好像是這樣，她心中的線條又清晰許多。
“可那方世界難道就因爲我回去才按照時空線往前走，我不在的時候那條時空線就靜止不動了？在沒有你們這些神尊的干預下，那是不可能的吧？既然時空一直在流動，那前後加起來怎麼可能只有百餘年？我記得，自己已經在小辰界混跡兩千年了。”她又拋出一個新問題。
這次某王沉默的更久，最後纔回，這是因爲兩個世界有嚴重時空差異的緣故。某女這才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覺得這樣一切才說的通。
惡鬼王實在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在她有新問題之前便道：“總之，無論是王明陽還是羅剎，都已經被解決，小雪兒，換個話題吧。”
江沐雪點點頭，他才暗中鬆口氣，她很怕再問下去，會涉及一些他無法回答的話。譬如一個事實是，羅剎的甦醒與否，和她這個人有關，和時空流走的時間無關。
按照a字先生的推理，小白和羅剎因爲同一種原因存活，沉睡，那麼很有可能會因爲同一種原因醒來，前世也好，今生也罷，這是宿命和淵源。
所以，有關羅剎之事，他不想談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