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萱點點頭,又看了徐婉清一眼,便進了壽安堂。
等到亦萱一走,趙世秋便問徐婉清道:“我不是讓你照顧柔兒麼?你怎麼將她安置到北邊那麼偏僻的地方?”
他的語氣雖然和緩,但依舊帶着責怪的意思。
徐婉清垂眸,忍住心中的痠痛,道:“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若你還是不放心,那我便將她安置在葳廷軒,和元娘住一間屋子。”
“我不要!”趙亦柔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見趙世秋目露不滿,才發覺自己反應不對。
心中有些驚惶和委屈,隨後便解釋道:“我只是,我只是怕生活習慣與母親和大姐姐不一樣,會惹她們不痛快。所以,還是一個人住比較好。”
趙世秋聽她這麼說,便只好嘆氣道:“那好。”隨後又略帶歉疚地看着徐婉清,囑咐道:“婉清,柔兒以後便是你的女兒了,你可要好好照顧她。”
她的女兒?
她的女兒永遠都只有元娘一人。
徐婉清心中刺痛難耐,並不接趙世秋的話,只對趙亦柔道:“胡嬤嬤選了幾個丫鬟,你且隨我去看看喜歡哪幾個,便將她們放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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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萱進了屋子,老夫人正歪在錦繡木榻上和雪玉說着話,聲音輕緩,並聽不清楚內容,但亦萱卻聽出了其中的無奈和疲憊。
“祖母……”她輕輕喚了聲,帶着小心翼翼。
老夫人聞言,側着身子回頭朝她看來,原本就嚴肅的臉此刻更加陰沉了下來。
亦萱的心“咯噔”一跳,忙收回心中的害怕,硬着頭皮上前,蹭到老夫人身邊,邊幫她揉着肩,邊甜甜道:“祖母~”
老夫人本來對亦萱存着怨氣,此刻見她這樣撒嬌賣乖,那些怒火便也發不出了,不過卻依舊不想給她好臉色,只冷冰冰道:“你來幹什麼?”
“祖母……”亦萱又蹭了蹭老夫人的手臂,撅着嘴道:“元娘知道自己這次錯了,元娘不該教唆母親回徐府,不該給父親難堪,甚至差點毀了趙府的聲譽,祖母,你責罰元娘吧,元娘絕不會有半句怨言的。”
說着,便睜着溼漉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夫人,裡面雖說帶着歉疚,更多的則是委屈和傷心,還有無法言說的倔強。
老夫人被這樣的眼神觸動,心頭一軟,臉上的冷漠便再也繃不住了,忙一把將亦萱摟到懷裡,聲音哽咽道:“你爲你母親不平,又何錯之有?這一切都是你父親的錯,祖母知道,祖母不怪你。”
“祖母……”亦萱也紅了眼眶,摟着老夫人的脖子,很委屈道:“其實,我真的很怨很怨父親,他不知道母親有多愛他,他怎麼可以那樣傷害母親。”
隨後在老夫人憐惜的神色中,擦了擦眼淚,聲音沙啞道:“祖母,其實那外室,我之前就見過,我也曾經試圖阻止。我一直沒有告訴母親,我以爲我有辦法解決,我以爲我可以叫母親一輩子也不會知道這件事。可是我錯了,祖母我錯了,如果我早先就將這件事告訴母親,叫母親做好心理準備,或許母親便不會那樣傷心了。祖母,是我不好,是我害的母親那樣難受的。”
老夫人在知道徐婉清回府的真相後,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弄清楚了,自然也知道了趙世秋曾經帶着亦萱去見過王麗盈的事兒。
“唉,你也是爲了你母親着想,你纔是個十歲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當然是想着能瞞着就瞞着,哪裡會想那麼多。”老夫人摸摸亦萱的頭,希望她不要那麼自責“再者,你母親這樣性子的人,就算你提前說了,她也不見得會好到哪裡去。元娘,你做的很好,你現在做的這一切已經足夠了。”
“不,不是的祖母,是我的錯,是我自己太過狂妄自大了,我總以爲我能將這一切都解決得好好的,不會讓母親讓祖母操一點心。”亦萱搖着頭,眼淚不斷地從眼眶墜落“可是我沒有料到中間會發生那些叫人預想不到的事情,結果傷害了母親,也對不起祖母。”
“唉,你這孩子,你以爲祖母是傻子,不曉得你和你母親離府的真正原因嗎?你母親那天來找祖母,跟祖母說你大舅母生了病,要回去侍疾,我那時候就看出了她的不對勁,雖然她一直竭力掩飾自己,但祖母從小看你母親長大,又怎麼會看不出她的心思?只是祖母心疼她,以爲她跟你父親置了氣,祖母知道她心裡難受,便裝作不知,想叫她回去好好休息一陣,以爲很快便會好了,誰曉得,卻是這樣嚴重的事情。”
“祖母……”亦萱咬着脣“元娘早該告訴你的,是元娘不好,不該瞞着您。”
“你啊,你不過是怕那外室懷了身孕,怕祖母因此寬容她將她接回府對不對?你想在這之前就將這件事情解決好對不對?”老夫人搖着頭,臉上帶着無奈和縱容。
亦萱的臉瞬間漲紅,她早曉得老夫人會知道徐婉清回徐府的真正原因,但沒有想到她竟也猜出了她的心思。
連忙愧疚地低下頭,吶吶道:“那是元娘小肚雞腸了嗎?祖母,也不想她回府對不對?”
老夫人聞言“撲哧”一笑,無奈道:“原本還以爲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怎麼到了關鍵時刻便這樣笨了。你想想,你父親能爲了她瞞了你母親那麼久,可想而知她在你父親心目中的地位,這樣一個女人,是外室,又懷有庶長子,若是叫她進府,教唆你父親犯下那等寵妾滅妻的大事可如何是好?祖母又豈會婦人之仁,將趙府的前程一併壓上?”
亦萱這才恍然大悟,也不由感慨自己縱然重活一世,卻是連祖母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的,她還是太意氣用事了。
“祖母,是元娘錯了,以後元娘再也不瞞着祖母了。”亦萱說完,又衝老夫人眨眨眼睛,神秘兮兮道:“那,那柔妹妹祖母看到了嗎?您覺得她如何?”
老夫人好笑地看着亦萱緊張兮兮地樣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怎麼?怕祖母喜歡上她?吃醋了?”
本以爲按照元孃的性子她定會矢口否認,怎料她居然重重點頭,一口承認道:“是,元娘是吃醋了!雖說柔妹妹是無辜的,但是,元娘沒辦法喜歡她,更沒辦法叫她分享原本屬於元孃的東西!”
老夫人失笑的看着亦萱難得的孩子氣,承諾她道:“你放心,祖母最喜歡的永遠都是我們元娘,其他人誰都不可以替代。”
“那祖母覺得柔妹妹這人怎麼樣?”亦萱急急地拉扯老夫人的衣袖,問道。
老夫人蹙眉思索了一會兒,道:“看上去是個不老實的,不過還早,也看不出什麼東西。等日子久了,自然就知道了,你且記住離得她遠一點,該有的姐妹情分要有,但千萬別走得太近,更不要和她單獨相處,知道麼?”
“是,我知道。”亦萱知道老夫人這是爲了她着想,也知道自己之前多番氣趙亦柔,也終究叫她裝不出什麼好的臉色,纔會讓老夫人對她產生不老實的看法。
她笑了笑,趙亦柔,如果你偏要進趙府,想要取代我的位置,那咱們便好好較量一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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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亦柔的到來其實並沒有給趙府人的生活帶來多大的影響,對下人來說無非就是多了個主子,還是個不那麼具有威嚴的主子,對於徐婉清來說無非就是多了個庶女照顧,雖然她每看到趙亦柔的臉就會黯然神傷。而對於安允來說,那便是再多了個學生教學。
進入十一月,已經入了寒冬,天氣越發冷冽了起來,入冬的第一場大雪也在這個月的中旬如期而至。
北風呼嘯,鵝毛般的大雪從天空中簌簌飄落下來,給京城披上了一層厚厚的銀霜,院子內栽種的幾株臘梅亦傲雪勝綻,卻始終沒有這場大雪來的壯觀美麗,頗有些“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huā。”的意思。
亦萱穿着茜紅色翠紋織錦羽緞斗篷,手裡捧着暖爐,頂着寒風朝前走去。
瑞珠撐着傘走到她身旁,替她遮擋着寒風。
行了一段路程,終於到達了書房,亦萱小跑幾步上了臺階,脫下綁在鞋子上的木屐,隨後在原地蹦跳了幾下企圖讓身子暖和起來,頭髮上斗篷上的雪huā簌簌飄落了下來。
“呀,這鞋子還是有些溼了呢?姑娘可難受?”瑞珠蹲下身,掏出帕子擦了擦她的鞋面。
亦萱低頭看去,淡粉色的鞋頭上果然有一大片水漬,將顏色染成了暗紅。
她並沒有感覺到腳上的溼意,想必還沒有滲透到鞋裡面,剛想跟瑞珠說沒事,便聽到一陣嬌柔悅耳的聲音。
“大姐姐真不愧是嫡女,總要高人一等,瞧不過是溼了鞋襪,便叫人如此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