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第②⑦章

季棠棠選了唯一的那張空牀坐下,努力想把目前的現狀給理一理,玲姐本來還想跟她嘮叨的,見她一臉漠然的樣子,只好躺回牀上繼續翻雜誌去了——那種在車站常售的豔*情兇案小雜誌,配圖和標題都相當的聳人聽聞。

前一天晚上跟石嘉信的討論中,她把目的地劃歸雅丹魔鬼城及其外圍數十里,官方提供的資料中,雅丹總面積400平方公里,按照計劃,她努力“被綁架”,而石嘉信設法租車,帶着路鈴先行前往雅丹,路上,他的車速會很慢,有可能被那輛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小貨車給超過,他一定不要去跟,以免引起懷疑,而是記住小貨車的大致方向,然後根據這一線索,在雅丹範圍內做長時間的地毯式搜尋——路鈴一來認主,二來越接近命案實際發生地,響鈴的機率就越高,一旦響鈴,她跟路鈴就可以匯合了。

不知道石嘉信到什麼地方了,如果玲姐的說法沒錯,那個叫鐵梭的現在在對尤思施虐,一個男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今晚上動她的可能性很小,她爲自己爭取到時間,也就變相爲路鈴和石嘉信爭取到時間,同時,還可以利用自己目光延伸的能力,把這個地下魔窟給“走”一遍,弄清楚逃生的路線。

正這麼想着,門外開鎖了,季棠棠下意識看向門外,身子卻沒動,反倒是玲姐,急急忙忙掀被子下牀,順手拿了件外套,不一會兒,她從開了半扇的門外拉進一個披散着頭髮的女孩來,很是心疼地把衣服給那女孩披上。

這一點讓季棠棠不覺對她有了幾分好感,她站起身,儘管已經很肯定了,但是還想走近了看一看那女孩是不是尤思——就在這時,門外低聲說了句什麼,原先要關上的門又推開了一些。

有一道帶着戾氣的兇狠目光直直向她看過來,季棠棠心裡一驚,下意識回視過去,是一個獨眼的男人,右眼帶着黑色的眼罩,個子不算高,但特別壯,袖子擼到臂彎,露出的前臂很結實,趕上一般人的小腿粗,濃密的體毛間,隱現着鮮豔顏色的飛天圖樣。

季棠棠頭皮有點發麻,但很快外頭就關門了,門合上的剎那,她聽到外頭飄進的一句話:“是長的不錯。”

玲姐彎腰從牀底下掏出雙鞋來讓那女孩穿,季棠棠這才注意到女孩是光着腳的,再一看就明白玲姐爲什麼拿外套了:這麼冷的天,那女孩只穿一身單衣,像是醫院裡那種寬寬大大的病號服,釦子上下都扣錯了,露出半個肩膀的地方被咬的血肉模糊。

季棠棠愣了一下,忽然就覺得有點不對了,她問玲姐:“怎麼她穿這麼少啊?”

玲姐從水壺裡倒了些熱水進塑料盆,拿過搭在牀頭一條看不出顏色的毛巾來浸了浸,擰乾了幫那女孩擦身體:“怕身上夾帶東西,恨不得給脫光了帶進去,狗日的造孽啊。”

那女孩木然的站着,任玲姐幫她擦拭,兩顆眼珠子定定地看着牆,玲姐幫她把頭髮刮到耳後的時候,季棠棠認出她就是自己招魂被困在鏡子裡時見過的尤思,對比那時的楚楚可憐小鳥依人,現在的處境讓人看了心裡難受的想落淚。

但比起同情尤思,現在有更棘手的事情讓她去急了。

我cao!她在心裡罵了句髒話。

鬼爪不能帶,這不是要她的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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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梭伸了個攔腰,叼了根菸就往飯廳的方向走,陪在身邊的一個獐頭鼠目的男人湊過來:“鐵哥,爽到了吧?”

“爽個屁,死魚一樣。”鐵梭打着火機,兩下都沒撳着,心裡更堵了,“以前還曉得反抗,弄起來有點意思。媽的這兩次跟挺屍一樣,怎麼咬怎麼抓都沒反應,就跟TMD乾死人一樣,掃興!cao!”

那男人討好他:“這不正好來新的了嗎。”

鐵梭回想了一下剛剛看到的季棠棠的樣子,喉嚨裡有點發幹:“這兩回送來的都不錯,你說這也邪門,要麼就連着幾次送美女來,要麼就連着幾次都是醜的他媽碰都不想碰的。就跟人的運道一樣,要麼連着倒黴,要麼連着走運,你說是不是?”

那男人拍他馬屁:“可不就是這麼說嘛。”

“那女孩留着也沒趣,白吃乾飯,倒胃口。今晚那頭動刀子,送她進去吧。”

那男人有點惋惜:“模樣身段都不錯,一想到要下刀子拆成血淋淋幾快,怪可惜的。”

鐵梭斜了他一眼:“你是還沒上手,心裡頭不甘心吧?按說有這種好事,大傢伙都要舀勺湯的,不過我跟你說實話,真沒勁,老牛墾荒白費力氣,還不如跟玲子有意思。再說了,送來幾個人這頭都是有名單的,我這拖一陣子,總得把人交進去,玲子拖了這麼久了,總得找新人替進去吧?媽的上次也是我手賤,把那騷貨拖出去受罪,結果死在外頭,裡頭的器官也都廢了,這損失,得大幾萬吧。”

“不止。”那男人搖頭,“聽說黑市上,一個腎就炒到這個數。”

他一個巴掌搖了搖。

鐵梭咂嘴:“媽拉個叉的,還說豬身上都是寶,人身上才都是寶呢,我有時候琢磨着那人皮燒了也怪可惜的,你說要弄個包還是鞋的,那也是真皮的呢。”

那男人趕緊豎大拇指:“還是鐵哥想的齊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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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中午的時候,有人送飯來,三份,饅頭和炒白菜梆子,季棠棠真是半點食慾都沒有,但想想幾頓都沒吃了,隨時又可能有惡鬥,還是得吃點填補填補,也就迎着頭皮嚥下去了,尤思基本是沒吃,玲姐的胃口倒挺好的,揪着饅頭蘸着菜汁,把尤思那份也報銷了。

一刻鐘過後,有人過來收盤子,問:“上廁所不上?”

季棠棠沒弄明白,玲姐趕緊點頭:“上,上!”

她拽着尤思往外走,示意季棠棠跟上,外頭站了倆彪形大漢,都是先前見過的,季棠棠這才發覺她們這間所謂“東頭”的房間,其實是最靠裡面的,往西的盡頭處也站了兩三個人,玲姐帶着她們往西,走過兩個房間,就是個廁所,還沒進門異味就沖鼻子,季棠棠有點噁心,說:“我不想上。”

玲姐給她使眼色:“一天就一次,趕緊的,能讓你上就不錯了!”

季棠棠心裡頭像堵了團死蒼蠅,看玲姐唯唯諾諾的模樣,又有幾分淒涼,覺得在這種境地下,人真是活得動物一樣,一點尊嚴都沒有。

廁所間裡髒的無法下腳,季棠棠捂着鼻子速戰速決,第一個衝了出來,尤思是第二個出來的,季棠棠注意到,她雖然臉上的表情還是瘋瘋傻傻的,但是走路時,有意識地避開了好幾攤穢物。

這個發現讓季棠棠心裡咯噔了一聲,一個瘋了的人,哪還會注意這些小節呢?

回到房間,玲姐幫着尤思躺上牀,給她蓋上被子,玲姐走了以後,季棠棠走到尤思牀邊坐下,伸手拍了拍她:“哎,你叫什麼名字?”

玲姐在自己牀上嘆氣,她指指自己腦袋:“大妹子,你別招惹她。她這裡壞了。”

季棠棠不想白費力氣,她想了想,湊到尤思耳邊低聲說了句:“你是叫尤思嗎?我是石嘉信的朋友,他託我來找你。”

沒有動靜,起身一看,尤思的眼睛還是木木的沒有活氣,直勾勾盯着天花板。

季棠棠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她在尤思牀邊愣了好一陣子,直到外頭忽然響起一聲慘叫。

聲音起的很突然,消失的更快,季棠棠瘮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突然間反應過來,快速回到自己的鋪位上躺下。

不能再等了,得趕緊看看,這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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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很順利,目光成功地從門縫蜿蜒而出,這裡是條長的通道,她們的房間在最裡頭,目測兩邊加起來有八個房間,盡頭處是廁所,一男一女。除了她們那間,還有兩間也是用來關人的,大部分牀位都空着,只有寥寥兩三人。

其它房間都是單人間或者雙人間,像是宿舍,其中一間單人宿舍相對大些,牆上貼着不堪入目的豔情圖片,牀上的被褥凌亂不堪,牀頭綁着繩索,靠枕頭的地方還有幾塊明顯的血跡,季棠棠想到尤思肩頭被咬破的地方,直覺這就是鐵梭的房間。

她在房間裡停留了一段時間,仔細看每一件可以被臨時當作武器的器物所在的位置,她並不害怕和鐵梭動手,家變逃亡之後,爲了應付孤身生存可能遇到的侵害,她很是學過一段時間功夫,而且爲了立竿見影,學的都是格鬥搏擊之類迅速打擊人體要害的功夫,一般而言,放倒近身的兩三個人是不成問題的,不過還是需要謹慎行事,已經有過的幾次對敵經驗給過她教訓,半點疏忽不得。

整個地下並不很大,分了五個片區,季棠棠她們所在的那一條應該是類似保安住的,大概有六個人,另一個片區是後勤廚師和食堂,時候是中午,走廊裡靜悄悄的,大多數人都在飯廳吃飯,根據飯廳的座位設置,這裡所有人加起來不超過20個。

這一點讓季棠棠有點意外,她原本以爲,規模會更大——看起來,這只是其中一個據點而已。

除了那幾個她見過的保安,她還看到了在食堂忙活的三個伙伕兼後勤,另一張桌子上坐了兩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架着眼鏡,大概三四十歲年紀,看着還都挺斯文的。

走近一點,可以聽到兩個人在低聲聊天。

“這幾天工作量大,有點不適應。”

“忽然讓加快速度,下一次有這種活,估計得很久之後了。”

“這兩天結束,估計得連軸轉,沒得歇了。不過早點結束也好,說不定趕得上回去過元宵。”

“看名單上也沒幾個人了,一次性做完了事。”

“你說,這到底是哪啊?還在市區不?”

“沒準。不然給我們帶頭罩塞耳機,說不定就是在市區裡繞,也說不定就在家附近。咱別管,接單拿錢,結清走人,多做少看,總之不惹麻煩。”

“可不就是這個理……”

兩人一邊說一邊吃,午餐是羊肉白菜餡的餃子,蘸着醋,聞着挺勾人饞蟲的。

看來,毛哥的猜測九成九是對的了。

第三個片區相對整潔乾淨,消毒水的味道挺濃,靠外的幾個房間是宿舍,陳設檔次都高些,有的寫字檯上還攤開着專業醫學書籍,上頭用墨筆勾勾畫畫,湊近一看,是人體器官結構圖。

盡頭是個大的手術室,四張臺子,裡頭還有兩個白大褂沒去吃飯,圍着一張躺了人的臺子忙活,其中一個從人的腹腔中捧出血淋淋的一團,小心翼翼地放進邊上盛滿了灌洗溶液的器皿中——切取的離體缺血器官在常溫下最多1小時就會死亡,所以需要特製的灌洗溶液進行活性保存,而除非接受器官移植的病人同時就在這裡,否則摘除的器官還是需要儘快送出去的。

第四個片區相對逼仄,連走廊的燈都打的很暗,地上有乾結的血點、血道道和拖拽的痕跡,盡頭是個大房間,正對着門是個大池子,池面上有鐵絲網蓋着,只靠邊的地方開了個半平米的口子,有兩個穿着防護服帶面罩的人在忙活,解開堆着的血跡斑斑的麻袋,從裡頭拽出不齊全的屍塊,小心地從那個口子裡放下去,每放下去一塊,池面都劇烈地翻滾沸騰,像是冒着黃煙,血水冒着泡兒上來,又很快偃息下去。

在地下,燒屍顯然是不合適的,煙氣排放一來條件不允許,二來也容易引起注意,所以季棠棠推測,這裡應該類似於焚化爐,是溶屍的強酸池子。

這一圈走下來,不異於地獄走了一遭,雖然太過血腥的鏡頭她只敢遠遠瞥一眼,還是受到很大震盪,她的目光在走廊裡停留了一會,繼續去到第五個片區,這裡類似於出口,有一條特別長的通道,這也印證了季棠棠先前的猜想:除了那個筒道之外,果然還有另一個出口,而且兩個口的距離很長,方便爭取機動的逃離時間。

通道的盡頭處停着幾輛沙地摩托車,旁邊是個稍大的房間,像是會議室,牆上貼着密密麻麻的單子,類似簽到記錄,又像是很多她看不明白的通知,有一箇中年男人坐在桌子旁邊,對面站着鐵梭。

再挨近一點,兩人的交談聲就很清晰了。

鐵梭的語氣有點激動:“突然就讓離開?還不能回市裡,那兄弟們要去哪?”

“不是離開,是避風頭。那頭連着出了好幾件怪事,都是給咱們送貨的人。先是在路上被人莫名其妙拔了腦袋,血噴的整個駕駛室都是;再然後有一個死在茶座裡,明顯是被拷打過的,還失蹤了一個,到現在都找不到。這不能不防啊,所以上頭考慮,手頭上的做完之後,先暫停一段時間,避避風頭。你和幾個兄弟,先不要回市裡,新疆、青海,哪裡都能轉一圈,風頭過了再回來。這事出的太詭異了,不像是公安找麻煩,像是黑吃黑,這幾年生意做的大,眼紅的很多,也該停下來看看形勢了。我是負責這頭的,意思得給你傳達清楚了。醫生那頭我也通知了,現有的貨,趕緊清完,估計今晚得連軸動刀,明兒一早陸續撤,有車接醫生回市裡,你們這些,自己合計合計,分流走,一部分往新疆,一部分去青海,回來的時間等通知。錢都打到賬上,餓不着你們。”

季棠棠忽然覺得窒息,眼前劇烈地晃動起來,所有場景模糊成一片,頭像穿刺一樣疼,她騰的坐起身來,有人緊緊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定睛一看,居然是尤思。

“對……對不起,”尤思很慌,眼淚都要出來了,“我想跟你說話,但是你……你眼睜着,一動不動,像是……像是死了一樣,我只好拼命晃你,好不容易……”

往常都是收回目光,原來被人中途打斷是這麼難受,季棠棠額頭都出虛汗了,她向尤思擺了擺手,示意沒關係。

尤思咬着嘴脣:“你真是石頭的朋友?”

季棠棠看着她,那種難受的情緒又上來了,壓低聲音問了句:“你沒事吧?”

只短短几個字,催淚彈一般,尤思的眼淚刷的就出來了,她突然就撲到季棠棠懷裡,伸手死死摟住她的腰,哽咽着說了句“我怎麼辦啊”,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季棠棠摟住尤思,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連哭都哭的很壓抑,努力不發出大的聲音,玲姐已經睡着了,呼吸很輕,這房間裡,估計也只有她能心無旁騖的安枕了,季棠棠又想起了她的那句“名言”。

——就當我是條狗吧,狗聽話,主人也捨不得踹,偶爾也賞口肉吃不是?

季棠棠苦笑,現在,你的“主人”已經要作鳥獸散了,你如果知道你即將面臨的命運,還睡得下去嗎?

門外忽然傳來大聲的呼喝和掙扎聲,聽起來,像是另外房間裡的人被帶出來了,尤思單薄的身子一顫,連動都不敢動了,玲姐也醒了,睜大眼睛從牀上坐起來,似乎也察覺出氣氛的異樣和緊張。

門鎖響了,鑰匙開鎖的聲音,一下一下,清晰的像是敲在心上。

有兩個男人進來了,其中一個手裡拿着一套衣服,像是病號服,他把衣服扔在桌上,對着季棠棠笑了笑,語氣中有恐嚇的意味:“換衣服,脫鞋。”

狗日的!季棠棠牙齒都要咬碎了,這是死到臨頭還要蹦躂,還想着爽一把是吧。

尤思整個身體都僵硬了,她不知道是對季棠棠還是對自己,呢喃着低聲重複着:“你會被強*奸的。”

季棠棠輕輕把她推開,自己過去取衣服,回來之後坐在牀上先脫鞋,那兩個人完全沒有迴避的意思,似乎是要參觀換衣服的全程。

尤思癱在地上,低聲哭起來,季棠棠俯下身子摟住她,悄悄往她手裡塞了一根鬼爪,她附在尤思耳邊,聲音壓的很低:“石嘉信在來的路上,你多撐一分鐘,就多一點機會見到他。這個東西,最危險的時候再用,摁到這些畜生的身體裡去,懂嗎?”

尤思聽懂了,她瑟縮着身子點頭,手攥成了一個拳頭。

季棠棠吁了口氣,繼續鎮定地脫衣服,心裡默唸着:就當是被狗看了,就當是被狗看了。

不過即便是狗,也看不到關鍵之處的,內衣內褲她是不脫的,直接就把病號服穿上了。

有一個男人在後面厲聲吼她:“內衣也脫!”

季棠棠冷冷看了他一眼,伸手進衣服裡解內衣的扣子,然後把內衣從衣袖裡拽出來了,示威一樣狠狠扔到地上。

那個男人悻悻的,多少覺得自己有點自討沒趣:“走吧。”

季棠棠很平靜地往外走,出門的時候,玲姐難過地吩咐了她一句:“你別跟人對着幹啊,也少受點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