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扶了葉氏的胳膊,一行人一路回鴛鴦館去,春燕繁杏兩個聽了全程,覷着葉氏的臉色不好,一個個都不敢吭聲,葉氏回了屋子,裡頭早已經點起香來,玉蘭迎春幾個也都機靈,眼看着一個個都不笑,都垂了頭,端茶遞水絞巾子,輕悄悄全都辦完了,又俱都退到廊下去。
春燕繁杏在裡頭侍候着,葉氏人歪在羅漢榻上,眼睛盯着院子裡頭一地的綠意,半晌才道:“這個天兒吃炸的仔細上火,讓兩位姑娘不必做了,歇着罷。”
春燕一聽就明白了,才還說着讓餘容做玉蘭片作點心,既是當着趙三太太說的,那便每人都送上一碟去,送給趙三太太的,那就有一半兒是送給了趙士謙,既然不打算結親事,那這點心也就不必送了。
春燕應得一聲,又輕輕笑了:“我看這天兒說熱就熱起來,要不要尋摸兩匹好紗好緞子,給二姑娘三姑娘做衣裳?”
葉氏點點頭:“你去預備罷,挑個仔細的人去,你去了,不成話。”春燕特意走動一回,餘容臉上怎麼好看,倒不如挑一個機靈些的小丫頭子,既送了東西,又透了意思,把這事兒混過去算完,又不曾放出風去,便是不結親,趙三太太一帶着兒子回燕京,金陵城裡也就沒人知道這事兒了。
趙三太太這事兒辦的地道,不佔着便宜,也不噁心人,她吃的虧,自有老太太替她討回來,這哪裡是下了餘容的臉面,這是給了老太太一耳刮子,還是宋之湄扇上去的,這回且怎麼善了。
也得虧着趙三太太是明白人,若不是她當機立斷,這事兒再拖上一拖,等趙士謙把意思露了出來,宋之湄抓着時機哭一哭,只要把自家撇乾淨了,只說是趙士謙自家肖想,便是罰她,也不能罰得很了,落個不慈的名聲。
春燕繁杏兩個開了櫃子,挑了兩匹緞子出來,院子裡頭轉了一圈,挑中了石桂,春燕本也不作他想,手底下有個能辦事的,這樣的事自然都交給她去,召手叫她過來:“你把這些東西送到二姑娘房裡去,說一聲玉蘭片不必炸了,春日裡吃多少炸的上火。”
石桂已經知道親事不成,還替餘容鬆一口氣,不論趙士謙是不是看中了宋之湄,二姑娘嫁給這樣的人,依舊還是可惜了,若是旁人也還罷了,偏偏是自家親姐姐。
她應了聲兒,捧了東西往松風水閣去,進了院子,紫樓親自來迎她,滿面是笑,還當是事兒成了,姚姨娘才還催了小丫頭如意來問過,一院子都在等着消息,宋餘容調了麪糊,把摘下來的玉蘭花一片片浸在泉水裡。
紫樓迎出來,玉板也跟着出來了,兩個丫頭喜盈盈的看着石桂,石桂這才覺出這樁差事的苦楚來,別人等的是一樁好事,偏偏她送來的是一樁惡事,還是這樣噁心人的事。
紫樓把託盒兒接過去,石桂點一點輕紗緞子:“這是太太賞給兩位姑娘做衣裳的,說是天兒眼看着就要熱了,趕緊做起來,一入夏就有新衣裳穿。”
紫樓眨眨眼兒,石桂又道:“太太還說了,這會兒天氣燥了,油裡過的東西吃多了上火,讓姑娘也別守着那熱鍋子,歇一歇罷。”
紫樓立時知道親事不成,還當是趙三太太看不上餘容,心裡頭一抖,老太太的美意,自上到下,哪一個不是盡了全力的,這會兒親事不成,若是老太太惱了餘容,事兒可不難辦了。
玉板紫樓兩個相互對視一眼,紫樓把緞子交到玉板手裡,使了個眼色給她,自家把石桂拉到廊下:“好妹妹,你是常來常往的,原來在表姑娘那兒,咱們姑娘同表姑娘一向處得好,你若是知道什麼,可萬不能瞞着,叫咱們一院子人跟着提心吊膽的。”
石桂面露難色,她來的時候,春燕只讓她送東西,可沒叫她露口風出去,何況這事兒還真不好說,她心裡想着餘容爲人,把眉頭一皺,壓低了聲:“論理這事兒我是萬不能說的,不說太太,便是□□燕姐姐知道了,也得惱了我,可二姑娘一向待人極好,我打別苑時就記着姑娘自來待人親和,這事兒不能讓二姑娘莫名吃了暗虧。”
紫樓捏捏她的手,滿眼感激的看着她,石桂把嘴貼到她的耳邊,把話說了一半,誰都不是傻子,何況這事兒不說八字的一撇,眼看着就要板上釘釘子,都要成了,竟生生攪散了,心裡頭怎麼不起疑。
紫樓一聽臉上先白後紅,氣得胸膛起伏,石桂趕緊拉了她:“姐姐知道這事兒便罷了,萬不能再鬧出來,如今是二姑娘有理,老太太便爲着憐惜她也得給她再尋一門更好的親事,此時若是鬧了,有理也變成沒理,這委屈嚥了更好些。”
那趙士謙既能辦得出這事,也不是什麼好人,得虧着不嫁,若是嫁了,那就是倒一輩子的黴,還不如似如今這般,慢慢再尋訪個好的。
紫樓重重握了石桂的手:“你這份情,我替二姑娘謝謝你,你是個明白的,我們姑娘也不是那等糊塗的人,你放心,必不會鬧出去,叫你吃了瓜落的。”
說着又要解手上的環兒給石桂,石桂怎麼肯要,紫樓便道:“你有義,咱們也有心,這東西值得什麼,你拿了,我們往後便似親姐妹相待。”
紫樓是跟着餘容從小長到大的,情份非同一般,聽見餘容受了這樣的委屈,原是怎麼也忍不得的,可這麼一想,確是石桂說得對。
“我是旁觀者清,姐姐須得好好勸勸姑娘。”石桂這才接了環兒,出了松風水閣,長長出了一口氣,不論是主子還是奴婢,都不得自主,還不如自家能頂門立戶,要出去的心越發堅毅了。
葉氏讓餘容不必做點心,餘容心裡就已經明白了,臉兒一白,澤芝一直跟在姐姐身後,一把挽住了餘容的胳膊,玉板都不敢看餘容的臉色,紫樓拿了仁丹出來,餘容含上一顆,都含盡了,飲一口茶,緩緩吐出一口氣來:“既不是我的過失,那就是無緣罷了。”
澤芝反替姐姐傷懷起來,兩姐妹對坐,餘容拉一拉她:“往日裡總看道經,難道還不明白福兮禍兮的道理,也沒什麼值得傷心的。”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兩個打小就念經,澤芝是枝葉關情,怕姐姐一時受不住,反把這道理扔到了腦後,此時聽見姐姐說開了,竟沒放在心上,也跟着吐出一口氣來:“姐姐自有造化在後,那人不好,不嫁纔是福氣呢。”
這話說得明白,餘容也不過被落了臉面,這一口氣嚥下去,迴轉來想,這樣的人不嫁方是好的,若是真的過了門,才知道是這樣的糊塗人,縱有老太太在,她的日子也不好好過。
這事兒風不動水不響的就過去了,趙三太太急急整了箱子,也知道自家再留不得,再留下去,也不知道這個兒子要幹出什麼事來,告辭過後就僱車馬,萬般事回家再理論,還得給大房賠個禮。
帶來的許多料子首飾原是想給餘容當聘禮的,整整三箱子的東西,俱是好料子,燕京靠北邊,毛料子好的多些,兩擡箱子手都插不進去,趙三太太是誠心要結這個親,既然都已經吃了虧,這個虧就得吃得漂亮,乾脆把東西送到了宋老太太處,說想認餘容作乾女兒:“我那小子配不起,燕京未必就沒有配得起得人家。”
這便是要替餘容宣揚名聲了,老太太笑一笑,心裡這口氣忍着不發,點了點頭:“你們既是投緣的,認個乾孃也好。”
名正言順的把東西擡進了餘容的院子,惡事換成了好事,餘容之前在趙三太太跟前那些個小心周到,也都有了名目。
宋之湄沒等來餘容訂親的消息,反等到了趙三太太告辭的消息,她倒也不是想嫁趙士謙,不過因着自家都已是及笄之年,宋老太太不說幫着相看親事,連門都不帶她出了,壽宴上餘容因着主持司器大出一回風頭,反是她無聲無息跟在後頭,連個名兒都不露,又要怎麼說親。
宋之湄也知趙士謙不是什麼上佳人選,可她心裡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在花園子裡遇上了,纔會坐下來飲那麼一杯茶。
她再沒料到趙士謙會直愣愣的跟趙三太太開口,也沒料到趙三太太寧肯斷了這門親事,還當這事就無聲無息的過去了,心裡正自得意,餘容也不就是萬般就好,趙三太太一樣看不上她。
可她沒能高興過幾日,趙三太太理了箱子,把原來當作聘禮帶來的東西都充作了壽禮,帶着兒子要走的時候,宋之湄只當有樂子可瞧,哪知道往門邊一立,趙三太太眼兒都不掃她,反拉着餘容:“往後可得常記着乾孃。”這是結親不成,反認了門乾親。
她心裡暗哂,拿扇子擋了半邊臉兒,眼睛裡卻含了笑意,趙士謙那雙眼睛盯在她臉上拔不出來,卻嚅嚅不敢開口。
趙三太太心裡恨得咬牙,兒子不好也是自家的,讓別個挑唆壞了,這口氣實指望着老太太替她出了,走的時候還得滿面堆笑,作別葉氏甘氏,上了車馬方纔吐出一口氣來,眼睛盯着兒子:“你給我好好讀書,不考個秀才出來,家裡也不再想着替你說親了。”
宋之湄衣帶輕飄,還想跟在甘氏身後回西院去,哪知道老太太卻把她跟甘氏一道叫進了永善堂,嘆一口氣道:“你在我跟前也盡了這些年的孝,上一回弟弟弟妹來信,便說身子不好,到底這些年虧待了,你也該回你婆母跟前,端湯奉茶了。”
作者有話要說: 氣死我惹,晉江把上個月的營養液清零了,於是懷總只能看到這個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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