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夏坐在顛簸行駛在鄉下土路上的車, 不僅沒影響心情,而是想到樑伯就不自動地笑出了聲兒。
幾個小時前,唐夏回到剛要準備營業的披薩店,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以受害者的身份控訴着被拋棄的心傷。
“我一直把樑伯當成親人, 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沒想到因爲一瓶酒而被家人出賣, 嗚嗚嗚...”唐夏說到最後爲了襯托傷透了心,帶着哭腔來渲染真實意境。
“夏夏,我...也是..沒把你當外人看待的...你別哭啊!”樑伯本來就心虛, 唐夏這樣一來他更是內心有愧,見她啪嗒啪嗒掉眼淚實在應付不來, 忙向後廚喊着, “老婆子你快來!”
樑姨看這情形也只能是上手了, 拿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就往老頭子身上抽。“你這個貪嘴的老東西,做錯了事還有臉在這瞎嚷嚷, 爲了幾滴貓尿就什麼都顧不得了,把老臉都丟光了。”
捱打的樑伯用胳膊護着頭,腦袋上一圈地中海稀疏的頭髮羣魔亂舞地揚起,隨着小風兒搖曳生姿。
唐夏捂上嘴,憋住笑, 這要是穿幫了, 那她之前就白演了。
最後樑姨做主, 放了她三天假, 並且是帶薪休假做爲彌補她受傷的小心靈。
唐夏一抹眼淚高興地吃了個冰淇淋, 樑伯看她笑了,終於放下待罪之身, 心裡踏實了。
小客車停在路邊,售票員大嗓門兒地喊了一句“白溝到了。”唐夏從車上下來,踏着熟悉的小路向那處老房子走去。
老房子對她來說是最溫暖的所在,那時她剛失去媽媽,是秦叔把她抱到這來,從那以後每年她都會來這住上一陣子。
門上的鐵鎖有些鏽跡,卻意外地好開。應該是秦叔每年都會回來一兩次的原因吧。
她所見的老屋一如當年,所有的家居擺設都原封不動地在老地方,保持着秦姨生前的樣子。是秦叔還在惦念着秦姨,有天會回來,能看到這個家裡一切還是她走時一般,什麼都沒有變。
她眼中佈滿憂傷,失去媽媽年幼的她,在秦姨身上得到了同等的母愛。當秦姨生病離世,她又一次嚐到了失去媽媽的痛徹心扉...
她努力地吸了吸鼻子,長長地吐出回憶的悲痛,看着院子裡的梅子樹,跟她小時候一樣,鬱鬱蔥蔥枝繁葉茂。它見證了兩代人的悲歡離合,也見證了她和秦八角悄然成長,只不過當年的兩個小屁孩兒,長成了最彆扭的大人!
多年未有改變的山路,讓行駛慣了平坦的柏油路的秦正磊,感到異常的崎嶇,顛簸不平使得他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安。
雖然有老爹的暗示,還是不能讓他百分百全然地放心。她的突然消失,一如三年前的不告而別...他握緊方向盤,加大油門,憤憤地說着。“唐夏,你最好給我出現在那裡!”
當他終於趕到老屋,看見唐夏正蹲坐在門檻兒上,撓着誰家老貓的肚皮,悠然自得的樣子。
他急的火上房,她卻沒心沒肺地玩得愜意,海嘯終於無遮無攔地爆發,向她狂捲過去。
“唐夏你玩失蹤玩上癮了,是不是?”
水來土掩的她,擡起頭慢悠悠地給與瘋了加傻子的一記內傷重創。“秦叔讓我來的。”
被矇在鼓裡的他,現在才醒過味兒來,被老爹實實在在地擺了一道。
事情的起因是,唐夏看秦叔這幾天總是站在窗前發呆,眼睛看着老屋的方向,一站就是很久,臉上佈滿了憂思。
秦珍說大哥是惦記着鄉下的梅子樹,每年都會回去摘梅子釀酒,偏偏趕上這幾天心臟不舒服,回也回不去,只能乾着急。
唐夏剛好有空閒,就主動提出回老屋去摘梅子,結果被這個傻瓜誤認爲...
秦正磊不想放過任何一個她出逃的疑點,氣衝丹田地問。“回老屋你用得着把衣服都拿走嗎?”
“山裡涼,我不多帶幾件衣服行嗎。”
“那玄關的鑰匙,你怎麼說?”
“秦叔要換新鎖。”
她平緩地語氣,聽上去毫無破綻讓秦正磊無話可說。
他轉身出了院子,朝大門口走去。她靠在門框上,慵懶中對着要氣炸肺的傻子揮了揮手,“回去了?”
他扭過頭,一副看守女犯人的牢頭嘴臉,惡狠狠地撂下一句。“別做夢了,我去買吃的。”
唐夏意味不明地撇了撇嘴,拿出秦叔給她準備的華麗麗的便當,隔着盒子就能聞到香味兒。
她沉住氣要等秦八角回來再吃,對着啃麪包嚼餅乾幹噎的他,保管饞得直流哈喇子!那壯觀的場景,想想就興奮。
她咯咯地壞笑着...但...秦八角的身影再次出現時,手裡竟然玄幻地捧着一大碗湯圓,這是什麼神操作?
對上她不解的大眼珠子,他笑得超賤。“還是老鄰居好,見我沒吃飯就盛了這麼一大碗湯圓給我吃,咱人緣不是吹的。”
唐夏纔不管他的自吹自擂呢,她對湯圓沒任何抵抗力,放下自尊雙手奉上便當。“用紅燒肉跟你換。”
“誰要吃你涼掉的紅燒肉。”秦正磊吸着碗邊熱呼呼的湯圓汁,濃稠香甜地直砸吧着嘴。
反正她的自尊也不想要了,那就來硬搶的。她和他按着碗邊,像兩個爲了吃的而鬧翻天的臭小孩兒,誰也不退讓,最後只好便當一半,湯圓一半。
解決了五臟廟,他們終於做起了正事。他爬到樹上去摘梅子往下扔,她則在樹下去..等...
她仰着頭,脖子都酸了。“秦八角,你不會是卡在樹上了吧?”
被小瞧的他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笑話,老子好歹也是在這長大的。”
她就是覺得他在城裡呆了太久,忘了爬樹的本領還嘴硬不承認。“那怎麼不見摘梅子,你在看風景嗎?”
“樹上的梅子根本就沒結幾個。”他向下爬在離地面幾米高的地方蹦了下來,從褲兜裡掏出五六個梅子給她。
“那怎麼辦?”唐夏接過幾個長的不是太好的梅子,不想空手回去讓秦叔失望。
他見不得她眼中的希望落空,藉着劃拉着腦袋上的樹葉側過頭。“去山裡摘,我知道個地方有顆最大的梅子樹。”
“真的?”唐夏重燃起希望,開心地大叫。
他被她的笑晃了眼,雖然大嘴岔子咧的有點大。“什麼真的假的,跟着我走就對了。”
他假裝瀟灑地走在前頭,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臉,發燙發紅的程度不亞於猴屁股。
跟在後面的唐夏走在麥田的小徑間,清晰地看見那個堅決不說她是大美人,腳踩着她餅乾的臭屁小男孩...
那個朝她吐舌頭做鬼臉,總嚷嚷着她是粘人的小尾巴,故意跑快扔下她一個,然後在草垛裡鑽出個小腦袋嚇得她哇哇大哭...
她看向兒時的大河不再寬廣,河岸邊的那顆樹還在,那個小男孩兒摟着她,拼命地抓住伸向河中的樹騰不撒手...
“你走的那麼慢,到山裡天都黑了。”他回頭看她慢吞吞的樣子,不耐煩地說着不中聽的話。
飄忽在回憶中的她,擡頭再看他有種如夢初醒的恍然,他還是那副老樣子,嘴巴壞又惡興趣地愛捉弄人。她也如往常一般,懟着他那張千年不變嫌棄她的臉。“纔剛剛過了中午。”
他折返幾步,伸出手拉着她的胳膊。“還跟小時候一樣,東看西瞅的,慢的像個蝸牛。”
他嫌棄的語氣失了力度,神情渡上一層有違年齡,如同青春期少年的小害羞。
唐夏被他拉着走,看着他的後背,明明是黑色的T恤衫,上面還有些褶子,她卻看到了順着深淺不一的皺褶開出五顏六色的花來。
山林之中,一顆看上去有些年頭,很老的梅子樹安靜地與時間共存着。他三下兩下爬上去,雖沒小時候身手靈活矯捷,但也不至於被樹下的她看了笑話。
以仰視視角的她,見他蹭蹭幾下便掩映在濃密的樹枝間,只隱約看得着他的牛仔褲腿。她把手圍成小喇叭在嘴邊,打心眼裡喊着認同和肯定。
“秦八角,我收回剛纔的話,你還像猴子一樣會爬樹。”
這是在誇他嗎?這話還真沒法接!他無語,忍不住在心裡吐槽,把天聊死的技能依然是她特有標籤,撕也撕不掉!
噼噼啪啪的梅子從樹上人爲地掉落,即使被無意中砸中腦袋的唐夏也樂得願意。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下秦叔一定會很開心的!
一個多小時以後,他們得到了足夠釀酒的梅子。他坐在樹下乘涼歇息,暗地裡自知還真是長時間不運動了,累得他渾身沒力氣,兩條腿發沉像灌了鉛。
他看着眼前被放在袋子裡的梅子,足足有一大包,怪不得自己累成狗。他看過去離自己不遠的唐夏,卻仍在地上撿着,嘲弄中帶着微甜的笑意,“這個小財迷!”
一會兒,她攥了大把的樹葉走過來。“秦八角,來玩勒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