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城市中心醫院坐落在城東，距離事發地幸福超市不到一公里。
要買鮮花和水果，租來的帕薩特停在臨近醫院的商業街附近，夜色降臨，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帶來和酒店附近全然不同的喧鬧。
待宋小奇推門下車，徐唐看向身旁沉思不語的女孩，大概是考慮到要作爲臨時主事人身份前來慰問的緣故，她穿了比較規矩的藍色細豎紋的白底襯衫、面料光滑的束腰A字裙和職場通用的黑色高跟鞋，長髮挽成了一個隨意而不失俏麗的髻，除開兩枚小得幾乎可以忽略的鉑金耳釘，身上再無任何首飾，素淨又正式，頗有一股職場精英女性的幹練味道。
“還在想曾老頭爲什麼派兒子來嗎？”
“對。”他的聲音拉回飄得有點遠的思緒，何盡歡回首淺笑，“你不覺得奇怪嗎？”
“當然有點。”徐唐瞥一眼亮起的手機界面，“不過，既然你想與曾氏的人碰頭和談，曾煜過來，對我們有利無害。”
“怎麼說？你認爲他比他爹好唬弄？”
終歸是打死了人，在事情還沒有完全弄清楚之前，秦氏是處於不利地位的。
“他很多年沒有涉足生意，而且性格衝動易怒，和這樣的人談判，比老奸巨猾的曾老頭，要容易談得多。”
“連你都清楚知曉曾煜的不合適在哪裡，曾家望怎麼可能會不知道？這一點，纔是我最想弄清楚的。”
宋小奇捧着一束粉紅康乃馨，提着一個水果籃回來，他們剛剛商量好了，除開這些，待會兒再同時封個金額不多不少的紅包。
不管將來要不要出庭作證，小夫妻兩是率先親睹事件起因的，他們的每一句話，都相當重要。而且經過周正宏他們三個一天多來的仔細調查，那箱被顧客拎回幸福超市、號稱有問題的剩餘清心茶在爭鬥中不翼而飛，警方那裡也沒有留下作爲證物，何盡歡想，或許只有這對小夫妻能夠知曉去向。
“他們住在外科大樓二十層，十八號病房。徐助，你先和何小姐上去，我停好車立刻過來。”
宋小奇一邊將東西遞過來，一邊道。
“好。你去和醫護人員打聽打聽情況，據說械鬥中受傷的也全住在這裡。”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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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醫院的每個地方，十八號病房裡，燈光將室內照得雪白，這是一間雙人房，夫妻兩一人一個病牀。他們進去時，容貌清秀的妻子正在給戴眼鏡的丈夫小心擦拭鏡片，他兩條手臂皆有傷，動彈不得。妻子的額頭和脖頸處綁着紗布，見他們進來，投來詢問的眼神。
徐唐做了自我介紹，得知眼前兩人竟是秦氏總部的主事人和高級助理，夫妻兩人連忙招呼他們落座。
“沒有人照顧你們嗎？”
牀頭櫃上，幾隻快餐盒擺得亂七八糟，看樣子，他們剛吃過晚飯。
何盡歡坐在窗畔圓凳上，關切道。
“我們兩個來自玉城鄉下，雙方父母都有小孩需要照顧，來這裡又遠得很，所以沒有捎信回去。”丈夫爽朗作答，黑黝黝的面龐兩顆眼睛閃耀出淳樸的光芒，四肢並不長，但格外粗壯，一看就是常年需要勞作的身材，“何小姐，徐先生，你們叫我大牛就好，她叫燕子。勞動你們親自來探望，實在是……”
“哪裡的話？”
看得出來，他們兩皆是老實人，何盡歡溫婉一笑，側頭道：
“徐唐，你去護士站問問，請個護工來照看大牛和燕子吧。另外，先把所有費用先結了，再墊付點錢。”
徐唐領命而去，聽到她這麼吩咐，大牛和燕子對視一眼，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崴到腿的燕子連忙一瘸一拐要去給何盡歡倒水，好不容易纔被她勸阻住。起身將病房的門仔細關好，踟躕片刻，她誠懇道：“抱歉，這件事不管怎麼說，總是由清心茶而起。我聽業務員小林說，你們家的超市一直只賣秦氏產品，真的十分感謝你們的大力支持。請你們放心，不管是你們的醫藥費還是超市被砸的損失，我以集團的名義保證，肯定給你滿意的補償。”
她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夫妻兩的表情。
注意到他們的吃驚和欣喜完全沒有作僞的痕跡，何盡歡稍稍放心。
“瞧，我就知道賣秦家東西，沒錯的。”
大牛嘿嘿直笑，大概是動作弧度太大，傷到的肋骨隱隱作痛，燕子連忙湊過去，半是擔心半是嗔怪道：
“知道，知道啦，你的選擇總沒錯。小心點吧你，那麼疼，沒人能夠替你受。”
“那當然！”大牛艱難擺擺手示意沒事兒，看向燕子的眼神柔軟明亮，“我選你當老婆，是最沒錯的，是吧？”
燕子羞赧一笑，低下頭去，替他整理吊住左臂膀的繃帶。
遭逢意外時仍然不改甜蜜互動，他們的感情肯定非常要好吧？
其實，無論發生什麼意外也不要緊，要緊的是，能夠和心愛的人攜手並肩，共同面對。
縱遙，你聽到我的心聲了麼？
現在事件這麼複雜，我多麼期盼，你還能向以前一樣，淡定自若的守在身旁，時不時提點幾句關鍵之處。
胸口傳來綿密如針腳的隱痛，何盡歡搖搖頭，軀幹走縈繞周身的傷感，儘快進入正題：“大牛，燕子，看得出來你們兩個都是忠厚老實人。實說吧，這次的事，表面看起來存在質量問題的是你們賣出去的秦氏清心茶，但我們認爲另有隱情。所以，我想知道，那箱剩餘的茶去了哪裡？來之前請同事查過，警方那邊沒有存證物，說是不翼而飛。如果你們能告訴……”
“被我藏了起來。”
話還沒說完，膚色偏黑的燕子擡起頭來，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閃過絲絲羞怯。
“當時情況那麼亂，你藏那幹啥？”大牛一聽急了，他完全不知道這檔子事，“有那功夫，咋不自己躲起來？現在來挨痛。”
“我覺得那個挺重要的。”
“不，那很重要。”
燕子和何盡歡不約而同吱聲，兩個女子相識淺笑。
“好吧，既然說重要，那……”當時只顧着躲避拳腳和反擊，大牛撓撓頭，“你告訴何小姐在什麼地方。”
“在店……”
謹慎瞅一眼門口，何盡歡豎起手指放在櫻脣前，阻止燕子繼續。待他們兩投來不解的眼神，她抱歉的解釋：“對不起，因爲這起事件現在牽扯太多，錯綜複雜，燕子，你無需告訴我，自己記得就好。明天上午八點半，我讓剛纔那個戴眼鏡的徐先生過來接你，你們一起去取，可以嗎？”
大概是搞得這麼神秘讓夫妻兩終於意識到事情不簡單，他們對望一眼，雙雙點頭。
——*——*——
終於找出問題茶的下落，總算令人舒心幾分。
從大牛和燕子的病房出來，徐唐和宋小奇正好雙雙回來，三個人一起去銷售員小林的病房。
小林身受重傷，且在整起事件中處於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宋小奇和周正宏過來後，一致同意將剛出ICU的他轉到頂樓二十八層的VIP獨間病房。護士站內，兩個身穿淡藍護士服的女孩正在一邊配藥一邊輕聲交談，正值探視時間，十八層的人並不少，長長通道上，到處聽得到或方言或普通話的交談。
離電梯口和消防出口還有一二十米拐彎時，突然間，所有燈光全部熄滅，包括應急出口的提示燈。
大概沒人想到醫院竟會斷電，瞬間沉寂，有的大大咧咧罵娘，有的急喚護士，還有的吃驚走出來……
各種聲音在黑暗中交匯，一種不祥預感涌上心頭，何盡歡還沒來得及說話，手腕被徐唐緊緊攥住，只聽他吩咐道：
“宋經理，你趕緊去十八號病房看着大牛和燕子，我帶盡歡離開。”
“好。”
宋小奇應聲調頭，黑漆漆的陌生環境裡，人影憧憧，背影頃刻消失。
“有情況？”
何盡歡靠近徐唐，兩人摸黑移向剛纔看到的緊急出口，只能走樓梯出去了。
她明白，如果有人蓄意斷電，那麼，肯定針對的是自己和徐唐，畢竟，周正宏和宋小奇都捱了打。
“小心爲妙。破地方，太沒安全感了。”
幾分鐘過去，還是沒有亮燈，突如其來的黑暗帶給所有人一種壓抑和煩躁，越來越多的人出來，咒罵。
總算走到樓梯口時，徐唐正想舒一口氣，忽然間有人扯起嗓子大喊：
“不好啦，上面起火啦，快逃命，逃命！”
“大家先不要慌亂，我是護士長，先不要……”
這一喊，所有人立刻跑出來，一窩蜂的涌向樓梯口，護士長試圖維持秩序的聲音霎時被淹沒。充斥着各種味道的空氣忽然變得稀薄，不斷有人擠過來，何盡歡和徐唐被從後面衝來的人擠撞得東倒西歪，慌亂中，前面有人暴喊：“他媽的，推我幹嘛，找死啊？老子走不了，一個人也別想走。”
就這麼一句話功夫，恍然失神的何盡歡再凝神時，攥住自己手腕的大手莫名不見了。
“徐唐？”十九樓的人也衝了出來，所有人全堵在樓梯轉彎處，心驚肉跳中，她忘記應該保持安靜和隱秘，焦急大喊：
“徐唐！徐唐！”
【大家週末快樂】